宦海風雲記
看見一身戎裝的田江要生氣的樣子,市委辦主任黃國慶笑着說道:“田司令,您也算是老人前輩了,怎麼可以貶低老同志呢。”
田江雙眼一翻,惡狠狠的說道:“咋的啦,只許你耍筆桿的搞陰謀詭計,就不許我這大老粗的說句話?”
黃國慶的臉噌的紅了起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已經和田江鬥過幾回嘴了,居然還沒贏過呢。
“老田,又說遠了不是,談正事啊。”余文良趕緊開口,這個田司令可不好惹,要是把他的火氣引出來,他敢撥出槍來跟你“說理”。
田江不理余文良,盯着黃國慶嚷道:“小子哎,記着了,老子在南邊打過仗殺過敵,仇記李省長見了都對我客客氣氣,他媽的,你敢拿我和茅雲青那個孫子相第並論。”
余文良不得不陪起了笑臉,“田司令,我的老田同志,先開會,先開會好嗎?”
田江哼了一聲,眼睛瞧向了天花板。
會議總算又得以繼續。
付記商洛,組織部長商洛,軍分區司令田江大校,這三位支持常寧的人,都迫不及待的亮相了。
市委記余文良和市長陳鬆相視一眼,對方把牌都出完了,該輪到自己出牌了。
只需要余文良瞥一眼,市委辦公室主任黃國慶便心領神會。
“我同意陳市長和李付市長的意見,推薦茅雲青同志。”
三票對三票。
余文良微笑着,目光斜向了宣傳部長肖蘭。
作爲一把手,在這類人事方面的決定上,總是在最後一個表態,那是最高權威的體現,儘管他這一票投給誰,是天知地知大家知的事,也要等到其他先表明自己的立場。
可是,肖蘭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筆記本,似乎沒有立即要表態的意思。
余文良不以爲忤,這娘們也是官場上的老手,有心機卻又低調,儘管是以餘派人物的身份來到錦江的,但她一直巧妙的周旋着,儘量不去得罪陳鬆和商洛,小問題裡可以針針計較,大事情上決不輕舉妄動。
肖蘭的做法叫做隨大流,在重大問題的表決上,儘量把自己的票放在最後投出,在勝負立分的時候,再來一個錦上添花,如果出現勢均力敵的情況,那就更不用多加考慮,跟着一把手的方向走,即使跟錯了,至少在政治上是錯不了的。
余文良的目光投向了陳鬆。
陳松明白余文良的意思,因爲還有一個人沒有表態,統戰部長杜北羣,他是陳鬆的人,當然應該由陳鬆去指揮。
奇怪,今天的杜北羣有點反常,沒有理會陳鬆示意的目光。
杜北羣的臉色有些難看,身體僵坐在那裡,目光呆滯地盯着自己兩隻放在桌上的手掌,彷彿在尋找掌紋的奧秘。
說起來,杜北羣也是常委會裡的低調之人,有時候還比肖蘭還要低調,至於他的低調是天性所至,還是刻意所爲,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杜北羣今年四十五歲,西江省九嶺地區金嶺縣人,調來錦江市之前,是九嶺地區香嶺縣的縣委記,他參加工作後,就一直在香嶺縣,他在那裡整整待了二十四年,五年前他投在了付省長方世安的門下,後來方世安離休以後,又把他介紹給新調來的省委付記陳海林,新到西江省的陳海林急需人手,自然而然的收編了他,不久,恰遇錦江地區領導層大換班,便把他從九嶺地區調到了錦江。
余文良心說,既然肖蘭和杜北羣這麼“客氣”,那就只好我這當領導的先“出手”了。
“各位,剛纔陳市長的意見很有道理,商付記的言也很中肯,茅雲青同志經驗豐富,老成持重,常寧同志年輕有爲,敢想敢做,兩位同志都是好同志,可惜名額只有一個,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
商洛笑着問道:“餘記,那誰是魚誰是熊掌啊?”
“商付記,我是說,茅雲青同志和常寧同志,都有資格進入常委會。”余文良也是笑着說道。
商洛哧哧的一笑,“餘記,那你可得小心嘍。”
“哦,小心什麼?”
“當然得小心了,你這魚與熊掌難以取捨,那就等於腳踩兩隻船嘛,我聽說餘記不會游泳,這要是一不小心掉到水裡,可就不好玩了。”
余文良聽得心裡直罵,臭娘們,變着法的來咒我呀,老子就忍一忍,先辦正事再說。
“商付記,謝謝你,我會多加小心的。”
陳鬆急忙插嘴打起了圓場,“餘記,商付記,咱們還是繼續開會。”
點了點頭,掃視一遍所有的與會者,余文良說道:“那我就長話短說直接表態了,我同意陳市長的提議,推薦茅雲青同志爲常委候選人。”
會議室裡又靜了下來。
推薦茅雲青的達到四票了。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肖蘭和杜北羣,這兩位低調者恰好坐在一起。
“肖蘭同志,該你言了。”余文良微笑着提醒道。
肖蘭理了理頭,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同意商付記的提議,推薦常寧同志爲常委候選人。”
余文良失聲道:“爲,爲什麼?”他萬萬沒有想到,肖蘭會在關鍵時刻擺了他一道。
“餘記,不爲什麼,我認爲常寧同志更適合擔任市委常委一職,所以我投他一票。”
肖蘭的立場,除了商洛和田江,其他人事先根本就沒有想到,不光是余文良和陳鬆吃了一驚,就連張小明也是心呼意外,難怪商洛這麼胸有成竹,原來早就留了一手了。
李國平呆若木雞,黃國慶更是一臉慘白,拿筆的右手也停格在了空中。
肖蘭的臉上還是平靜如水,“黃國慶同志,你可別忘了做記錄呀。”
四票對四票,誰贏了都是險勝。
余文良和陳鬆又互視一眼,均是心覺不妙,雙雙扭頭向杜北羣望去。
這時,商洛笑着說道:“北羣同志,就看你這票了,你可想仔細嘍。”
杜北羣擡起頭,木然的看着商洛。
余文良問道:“北羣同志,你沒事?”
杜北羣心裡苦笑,怎麼能沒事呢,事情大着呢。
就在昨天下午三點鐘,商洛把他叫了過去,從抽屜裡拿出足有一尺厚的材料,杜北羣看了一眼,就什麼都明白了,商洛把他的老底給抄出來了,在那個人窮地瘦的香嶺縣,他有一屁股的污漬,他自己完全明白,人家掌握了他的死穴。
杜北羣記得,他用了至少五分鐘的時間,才稍微平靜了自己的心,商洛對他來了個開門見山,兩條道路,一條是交易合作,在常委會上投常寧一票,一條是執迷不悟,讓這些材料出現在省紀委領導的辦公桌上。
不久以前童漢林的下場,此時在杜北羣的眼前歷歷浮現。
杜北羣知道,他沒得選擇。
陳鬆的話,打斷了杜北羣紛飛的思緒。
“北羣,你說話呀。”
陳鬆的臉沉了下來,老杜這是怎麼啦,真是的,這個時候還玩什麼深沉。
杜北羣其實早就做出了選擇,儘管這個選擇做得非常的艱難痛苦,耗去了一整夜的時光,但當黎明到來的時候,他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陽,終於下了最後的決斷。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杜北羣慘白呆僵的臉上。
杜北羣沒有去看任何人,勉強的吸了幾口氣,終於艱難的開了口。
“我同意,同意推薦常寧同志……”
這是在今天的常委會議上,杜北羣說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
……
會議剛散不久,肖蘭的電話就打到了常寧的辦公室。
“小常,你贏了。”
常寧平靜的說道:“蘭姐,應該說是我們贏了。”
“不,是你一個人的勝利,商付記也這麼認爲的。”
想到肖蘭那動人的身體,笑着說道:“謝謝你,蘭姐。”
肖蘭嗔道:“我不幫你幫誰去呀,你行請我吃飯。”
“低調低調,部長同志,請保持低調啊。”
放下電話,常寧卻沒有絲毫的興奮。
這下玩得太大了,一下子得罪了一把手和二把手,這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還有,省委領導知道常委會議上的情況和結果後,會作如何感想?
草草的吃過李州騰買來的午飯,常寧望着李州騰問道:“州騰,你怎麼看上午的事?”
“嗯……不好說,有利有弊,隱患多多。”李州騰說道。
“他孃的。”常寧輕輕的罵了一句。
李州騰急忙問道:“領導,我,我說錯了嗎?”
“噢,我不是說你。”常寧擺了擺手,笑着說道,“我是在罵我自己,這仗贏得太慘嘍。”
“贏總比輸好麼。”李州騰嘀咕了一句。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李州騰拿起電話一聽,馬上遞給了常寧,“是萬錦縣陳茂雲記。”
“茂雲,有什麼事嗎?”常寧問道。
陳茂雲笑道:“領導,恭喜你呀。”
“廢話,沒事我掛了啊。”
“哎,別掛別掛,我有重要事情向你報告。”
“哦,你說。”
陳茂雲說道:“省委仇記正在我們萬錦縣,他讓你一個人悄悄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