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君主的第一次會晤圓滿結束。
從頭至尾,耶律宗全都沒問孫蒙大軍壓境的原因。這讓楊旭等人十分意外,契丹皇帝還真是說話算話,合着就是爲了相互認識一下,稱兄道弟而來?
回到關內,孫蒙少有的主動召集三位文臣開會。
所謂三位文臣,當然是指楊旭、趙輝祖,還有身擔侍讀“要職”的秦行之。
孫蒙輕輕敲打帥案:“朕請諸位愛卿來,是爲商議一件十分重要的國家大事。”
楊旭才被皇帝的不靠譜輩分論傷害,此時並不上當,翻了翻眼皮,心說陛下所謂的大事,恐怕是討論如何幫小道士得到契丹公主吧?
說是國家大事就太不着調了,但這事如果能成,對大齊也確實有好處,因此楊旭也沒打算阻止。
秦行之和趙輝祖也有差不多的想法。
趙輝祖就不用說了,作爲樞密院使隨駕出征,本身就很悲催,沒正經打仗且不說,即使打起來他也出不上力,軍事上他其實不怎麼懂。總之,目前來看,趙輝祖就是個路人甲的角色定位。
小道士對契丹公主沒想法,但並不想妨礙孫蒙找樂子,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他能理解孫蒙。
孫蒙咳嗽一聲,直接進入正題:“朕十分憂慮吶,作爲朕的臣子,尊貴的大齊官員,小道士居然沒個表字!這怎麼能行?今天契丹公主問起,朕都替他臉紅。”
嗯?
三人意外的看向孫蒙。
孫蒙繼續道:“楊老大人,您學問高,不如您替小道士取一個表字?”
楊旭猶豫:“這……不太合適吧?”
師長賜字,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不是說隨便什麼人都行。
直呼某人名字是很無禮的行爲,所以一般沒人直接叫小道士“秦行之”。通常無論同輩還是長輩,都應稱呼一個人的表字,以示尊重或者親切。
這個表字要伴隨終身,名反而很少用到。賜字的師長,則必然和被賜字的人有擺不脫的聯繫。
孫蒙摸着下巴:“不合適……難道朕還要八百里加急請老道過來?”
秦行之色變:“別!楊大人受累,還是麻煩您給貧道取個字吧。”
有沒有表字小道士無所謂,但孫蒙真請老道來,那老傢伙對這種事肯定十分踊躍。就老道那文化水平,當初連名都弄不好,讓他取字,誰知道他會搞出什麼玩意兒?老道如今有錢享福了,可人總有無盡的慾望,他說不定會給自己取什麼“多子”、“成羣”、“旺盛”之類的表字,那誰受得了?
楊旭捋着鬍鬚看小道士:“你確定?”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老大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您隨便取個字,都比老道強一萬倍。”
“哦?老夫可是聽說你秦行之自稱‘神馬都會’,我這點學問,恐怕還不入你的法眼吧?”
秦行之老臉一紅:“這您都知道……貧道那是說着玩兒的。道祖他老人家都沒這麼講過,我怎麼可能真什麼都會?您也知道,我這人最經不起刺激。”
楊旭心說,就是人來瘋唄。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老夫就給你取一個表字。”
“多謝老大人!回頭貧道請你喝酒。”
楊旭沉吟道:“行之,出自道德經,‘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你師父學問不小吶,雖然他的名字挺……挺那個另類,老夫不得不說,他給自己徒弟取的名字十分不錯。”
秦行之:“呵呵。”
楊旭繼續說道:“自古以來,表字必與名相關,既然你的名出自道德經名句,表字不妨就叫‘聞道’吧。”
趙輝祖擊掌:“取得好!”
秦行之念叨:“秦聞道……聽起來怎麼像個邪教組織的名兒呢?”
楊旭大怒:“不滿意自己取。”
“滿意滿意。”秦行之連忙堆起笑臉,“多謝老大人賜字,以後我就是有名有字的小道士嘍。”
孫蒙也很高興,衝秦行之拱手:“聞道兄。”
秦行之還禮:“……呃,胖子兄?不對不對,楊老大人,胖子好像也沒有表字,要不一事不煩二主,您乾脆給他也取一個?”
楊旭笑了:“陛下未成年便登基爲帝,自然沒有表字。皇帝乃九五之尊,登基後誰有資格用表字稱呼?因此,即使有表字也作廢了。”
秦行之瞭然:皇帝是龍不是人嘛。
孫蒙笑道:“好啦,小道士有了表字,這下算是全活了,也該討論一下如何勾搭……呃,朕的意思是,契丹公主對小道士有意思,我們得成全吶。”
“你哪隻眼看她對我有意思了?”秦行之翻白眼。
“沒意思,她能跟你在兩軍陣前聊那麼久?行了小道士,你不就是擔心沈憐兒不同意嘛,這事兒朕替你解決。”
秦行之頓時雙眼發亮:“真的!”
楊旭和趙輝祖對視一眼,心說小道士果然都是裝的,一聽陛下有辦法,立刻原形畢露了。也是,正常男人誰不喜歡美女?契丹公主長得漂亮,最難得的是,對讀書人很崇拜,換成老夫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啊。
孫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朕後宮有佳麗三千,皇后不高興過嗎?沒有!你小道士拼命劃拉這麼久,總共才幾個女人?朕讓皇后去跟沈憐兒講講其中的道理,她自然就明白自己不對了。”
秦行之大失所望,這算毛的解決辦法。
沈憐兒如果和楊采薇一樣“深明大義”,道爺還不一定喜歡她呢。
“貧道再重申一次,我忠於我家憐兒……呃,還有熊六梅、白牡丹,不經她們同意,絕不會往家隨便領人,即使是公主也不行。那個,大家忙着,貧道還有功課需要完成,回見。”
秦行之懶得繼續和孫蒙叨叨,神行符和清心符的作用時間都很長,到現在還沒失效呢。這並不是好事,精神亢奮,一不小心還容易撞牆,秦行之決定回帳篷數手指頭玩兒。
秦行之走了,孫蒙頓時也失去了繼續討論的興趣,隨便說了幾句就宣佈散會,回自己帳篷找楊采薇玩耍。
契丹方面,耶律宗全的目的還沒達到,大軍當然不會輕易離開。他專權慣了,沒有和大臣商議事情的習慣。一般來說他召集大臣,與其說是議事,不如說是通知臣子按他的決定做事。
因此耶律宗全並沒有升帳議事。
此刻,大帳裡只有他和最疼愛的小女兒阿朵兒。
耶律宗全笑眯眯的看着女兒:“告訴父皇,莫非你真看上那小傢伙了?”
阿朵兒斷然搖頭:“當然沒有!父皇,我們早就說好了的,這輩子我都不出嫁,一直陪着你。”
耶律宗全苦笑:“那是因爲你從小喜愛漢人的學問,死活看不上契丹武士。其實在朕看來,漢人一些東西固然不錯,比如上次你給朕說的真龍天子,但學問又不能當飯吃……”
“父皇錯了。”阿朵兒立刻不客氣的反駁,“學問好當然能當飯吃,漢人還能靠學問做官呢。”
在整個契丹,敢打斷耶律宗全的人不多,阿朵兒是其中一個,由此可見他對小女兒的寵愛程度。
耶律宗全心說,正是因爲漢人靠那些有學問的讀書人治理天下,才被咱契丹欺負得不要不要的。當然,這個道理就沒必要和阿朵兒說了。契丹雖然沒那麼多限制女人的規矩,其實女性地位本質上更低,阿朵兒又不可能掌權,懂那些道理沒用。
“既然你這麼想,那還跟父皇說沒看上小道士?只要你喜歡,朕做主問大齊皇帝要他過來,給你做駙馬。阿朵兒,你年紀已經不小了,別的契丹女子像你這麼大,孩子都生了。”
阿朵兒霍然起身:“父皇真可惡!再說一遍,我對那傢伙沒有任何想法。”
說完轉身就走。
耶律宗全在她身後說道:“原來朕搞錯了……也罷,既然你沒那個意思,明天朕去大齊軍營,就不帶上你了。”
阿朵兒腳步一頓,轉頭看向耶律宗全:“您……要去大齊軍營?”
“是呀。今天朕和大齊皇帝聊得挺投機,可大家隔那麼遠說話很不過癮。因此朕決定,明日直接去大齊軍營,會晤那位新結交的皇弟。”
“父皇要親自入關?這……太危險了吧?”
“朕也是堂堂契丹勇士,這點危險還沒放在眼裡,朕也不相信,懦弱的大齊人敢對朕不利。”
阿朵兒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女兒也一起去……您不要誤會,我是不放心父皇,我要跟在您身邊保護您。”
耶律宗全哈哈大笑。
阿朵兒急了:“您笑什麼嘛?您知道我身手很好的,連古爾斤都打不過我。萬一大齊人想對您不利,我一定能護着父皇安全退回。”
耶律宗全咳嗽着拼命把笑憋回,心說古爾斤怎麼可能打不過你,他那是礙於你的身份,故意讓着你。朕不信你這麼聰明的人,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看來,小道士對你的吸引力不小啊。
最寵愛的小女兒一直看不上任何人,對耶律宗全來講也是件愁事。阿朵兒能陪着他固然讓人感覺良好,可耶律宗全十分清楚,繼續拖下去,女兒的青春耽誤不起。
就像所有父母一樣,他從開始的高標準不斷降低要求,到如今只要女兒能看上眼,即使對方是自己向來瞧不起的漢人,還是個道士,他也能捏着鼻子接受。
不得不說,耶律宗全屬於急病亂投醫,或者說是關心則亂。
阿朵兒固然對小道士有好感,也確實希望能再次見到小道士,但也僅止於此。
要不是秦行之有意無意的語言誘導,她甚至不會想那麼多。隨便碰上個讀過書的奴隸,她都能請回來做師傅,兩軍陣前一口氣吟誦完長恨歌的小道士,怎能不吸引她的注意力?
邊吟詩,邊拿棒槌教訓人,這瀟灑至極的風采,可不是隨便什麼讀書人都具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