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祠,算是長生牌位的升級版。
無論是長生牌位還是生祠,不僅不犯忌諱,反而是對一個人最頂級的肯定。是不是真能積攢福報不提,至少說明這人深受愛戴。人生一世,說白了就是追求個面子,活着時建功立業,死了有人紀念、萬古長青,不外乎這幾樣。
對這類東西,老道一向有超常的熱情,聽說自己的長生牌位升級成了生祠,那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秦行之拗不過他,只好答應。
金家莊招待不起好幾千人,大將軍又不肯帶人先走,乾脆命令全軍就地駐紮,埋鍋造飯。
當然,對小道士隨便耽誤行程的任性行爲,大將軍也越來越不滿。
鑑於金家莊對恨天宮的特殊意義,小道士也沒忘記邀請滅絕,可惜滅絕根本不感興趣。以前他在乎的是白馬山血統,如今恨天宮主人已經有了,即使白馬山血統,對他也沒有任何吸引力。
里正和一羣村民引着老道三人,七拐八拐來到村裡一個角落,指着前方給老道介紹他的生祠。
秦行之樂了:“老爺子,你確定這是老道的生祠,不是用來養鴿子的?”
生祠倒挺像那麼回事,碎石做的牆體,瓦做的屋頂,雖然沒大門至少有個門洞。裡面用石頭壘了個供桌,上面擺着老道的長生牌位,牌位下甚至還有香爐。
問題是,這玩意未免太小了。
高度差不多到秦行之胸口,至於面積,一道長生牌位加一個香爐,差點就佔滿整個供桌。
老道一翻眼皮:“你懂個屁,生祠不論大小。”
隨後笑容滿面對里正說道:“您看看,這讓貧道怎麼好意思,我也沒做什麼……”
里正正色道:“老道長此言差矣。當初不是小道長出手,三胖子繼續胡鬧下去,萬一搞出人命,陛下就是再仁慈,也不可能饒恕我們。您是小道長的師父,給您立生祠,是金家莊至少能做的。”
“哈哈,那貧道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看得出來,老道是打心眼裡高興,從看見生祠,直到跟隨里正回到他家,臉上的褶子就沒消失過,還時不時發出幾聲傻笑。
秦行之暗中鄙視老道。
就算知道世上有神仙,小道士也不認爲,生祠真能給人帶來福報。
這是個很簡單的邏輯。
如果決定一個人命運的是天道,那麼它那麼牛逼的存在,不誇張的說,一件事你還沒做,它恐怕就知道了。它既不需要小本子記賬,也不需要靠口碑判斷功過。
退一步講,如果生祠是給神仙看的,而神仙又確實喜歡管閒事,咱鴻蒙派祖師爺就是神仙,給傳人開後門理所當然,用得着靠生祠?
衆人來到里正家,圍着桌子坐下。
里正和幾個老人以及比較穩當的後生,一起陪老道說話,村裡的女人開始準備飯菜——里正無兒無女,老婆也早已去世。
胡一菲冷眼旁觀,不滿地低聲嘟囔:“小道士,他們太過分了,竟然只給老道立生祠,不給你立。”
秦行之擺手:“道爺不需要。”
“爲什麼不需要?”
“因爲我是要成爲神仙的男人。”
“哇,小道士,沒想到你的志向是如此偉大,目標居然是天上的仙女……”
“什麼仙女?”秦行之糊塗了。
胡一菲一攥拳:“決定了,從今天開始我一定刻苦修煉,爭取也能飛昇成仙女!”
“得了吧,就算飛昇,你頂多也是神仙的坐騎。”
“那人家做你的坐騎好不好?”
秦行之無語,還以爲狐狸精突破一次,智商好歹能恢復點,結果似乎比原先還要糟糕。
幾個年輕人有些坐立不安,多次暗示里正說正事。里正卻老神在在,他認爲時機還不到,飯桌上談正事纔是王道。這是他寶貴的人生經驗之一,酒酣耳熱後,客人才最容易答應要求。
沒錯,金家莊這麼熱情,主要是有事求人。
事實上,生祠也是最近才建好的。
當初里正確實供了老道的長生牌位,後來大家被一抓一放,長生牌位的事也就作廢了。不是里正不再感激小道士,主要怕還有什麼後遺症,連累了老道。
最近發生了一件怪事,讓金家莊村民感到驚慌。想來想去,恐怕還得小道士才能解決,因此商議了一下,決定派人去京城請他。
這個時代交通不發達,從金家莊趕到京城,還要在偌大的杭州府找到小道士,對一羣農夫來說,絕不是件輕鬆的事。里正決定再堅持十天半個月,等過了這段農忙時節,就湊路費選人出發。
求人得有個求人的態度,在里正的提議下,村人共同修建了一座生祠,供奉老道的長生牌位。
至於說修得袖珍,這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金家莊既沒出過成氣候的讀書人,也沒有大地主,財力十分有限,能修成現在這樣,還得說是族人夠團結呢。許多類似的村子修土地廟也這麼幹,土地爺都能接受,老道有什麼可抱怨的?
沒想到兩個道士會和大軍一起經過金家莊,這個機會裡正肯定不願放過——省一大筆路費哩。
說話的工夫,天色漸漸暗下來。
里正一揮手,準備多時的酒菜上桌。
“太豐盛了!”
酒很普通,菜色也不多,老道卻連聲稱讚。
這純粹是睜眼說瞎話,他心思根本不在吃上。一座生祠,足以讓他看誰都順眼,還沒怎麼喝酒,臉上就泛起了紅光。
一羣老頭兒拼命灌老道,不一會兒工夫,老道就醉眼朦朧開始說胡話了。至於小道士,大家也勸酒,但並不強求——萬一他喝大了睡過去,後面還怎麼說事?
秦行之不喜歡喝酒,樂得不遭罪。
里正盤算一下,覺得應該差不多了,朝身邊一個後生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跑出去,一會兒抱回來個暗紅色的木盒子,放在秦行之面前。
秦行之迷惑的看着盒子:“這是幹什麼?”
里正笑容滿面:“送給小道長。”
“送我……難道是土特產?你別告訴貧道,這裡面裝着銀票,我不信你們金家莊這麼有錢。”秦行之仔細打量盒子,忽然臉色一變,“這款式,這大小,很像是傳說中的骨灰盒啊!老爺子,你這是咒貧道死?”
里正連忙否認:“不是不是。”
秦行之冷笑,“道爺可沒喝多,你蒙不着我。就算你感激我們師徒,請我們吃頓飯足夠了,根本犯不着送東西。說吧,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里正苦笑:“果然瞞不過小道長。”
“那是,你以爲我年輕就好忽悠?說到騙人,道爺經驗比你……呃,生祠的泥都還沒幹透,一看就是新建的,也就是說,你們爲了騙我師徒過來,本錢下得不小吶。”
“可不敢說騙!”里正急得直襬手,“小老兒說實話,我們確實有事想求您幫忙,本打算派人去京城請你,不料今天恰好遇上了,所以……”
“求我?”
“不瞞小道長,我們又遇上點蹊蹺事。”
秦行之笑了:“原來如此。多謝您相信貧道,不過這世上畢竟不止我一個道士,你們村附近難道就沒有道觀?哦,和尚就算了,都是騙子,千萬別請。”
“其實……”里正訕訕道,“小老兒請過道士,可他們根本解決不了啊。小道長,這事兒還得靠您,因爲它和上次金三胖的事有點像。”
秦行之頓時來了精神:“怎麼說?”
他不能不關注,要知道,正是因爲遇上金三胖,小道士才擁有了金手指。這玩意兒雖然當時讓他擔驚受怕了……幾分鐘,後來可全靠它裝逼露臉!
里正嘆口氣:“小道長你說,我們金家莊是不是衝撞了鬼神,爲什麼這種事老發生在我們身上?”
“說重點!”
“哦,好。這事兒還得從一個多月前說起,那天我們村三驢子在地裡幹活,一钁頭下去,就挖出這個盒子。他看盒子做得挺精緻,尋思說不定裡面有寶貝,就拿回了家。”
秦行之心想,這是大齊不實行火葬,否則單憑樣式,三驢子也不敢撿回家。
老道醉醺醺地插話:“三驢子沒做錯,這種盒子,道爺以前見過。”
秦行之很意外:“師父你認識這種盒子?”
“那是當然。想當初道爺和師父去青樓喝花酒,見過幾次這種盒子,它是姑娘們用來裝首飾珠寶和銀子的,有個名字,叫做百寶箱。”
里正等人恍然大悟。
秦行之半信半疑:“人家裝銀子的盒子,會輕易給你看見?”
“廢話,爲師年輕時也一表人才,比你就差那麼一點點,也曾是深受姑娘們喜愛的花中浪子。別說給我看,還有人哭着喊着要送道爺銀子,你信嗎?”
衆人瞅瞅老道的模樣,心說那人是瞎子吧?
秦行之笑道:“里正老爺子,我師父雖然有個喝醉了愛吹牛的毛病,但這盒子的用途應該不假,要不您現在打開看看?放心,貧道視錢財如糞土,銀子珠寶什麼的,我向來不在乎滴。”
這麼點盒子,都裝滿能裝多少東西?小道士根本看不上眼。
“如果真那麼簡單就好了。”
里正滿臉苦澀,周圍的金家莊村民也搖頭嘆息。
秦行之迷惑不已,已經知道盒子的用途了,這些人都不對裡面的東西動心,難道真發生了什麼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