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救下買桂花酥的小兔精之後,通寶失魂落魄地跟在濮鑑身後,毫無生氣地遊走在青浩浩的長街上,嘴裡兀自絮絮叨叨:“怎麼會是男孩子呢…爲什麼會是男孩子呢…不可能的,我一定是看錯了……不對啊,他真的就是男孩子…”濮鑑走在前面,實在聽不下去了,忽然停住了腳步,通寶沒留意一跟頭撞了上來,哎呦一聲,摸摸鼻子一臉委屈地擡起頭。

“我說通寶,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兔子精了吧?”濮鑑問得雖言簡意賅,但一針見血。

“才、纔沒有!他可是個男孩子!”通寶漲紅了臉辯白着,濮鑑一聽到倒不樂意,毫不避諱地坦誠:“男孩子怎麼了?溫祺也是男的,我不也照樣喜歡?”

“可是…可是…”通寶無話可說。濮鑑也不言語,只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便打發他先回去。

前院裡,溫祺坐在青石圓凳上讀書已經讀了一個時辰左右,攤在青石圓桌上的詩稿翻了一厚踏,內容倒一點沒讀進去,隨手一揭又是一頁。古訓中曰“讀書有三到,謂心到、眼到、口到”,可除了嘴裡偶爾念幾句,剩下“兩到”都被拋在腦後,耳朵裡一直留意並捕捉着門外熟悉的聲響,最後索性掩卷起身。

衣料窸窣摩擦的聲響和亂了拍子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濮鑑還未來得及叫門,忽然門扉大開,驚乍了在門沿兒邊覓食的麻雀呼啦啦地飛走,溫祺冷着一張臉出現在兩扇門之間:“一日之計在於晨,”見到姍姍來遲的門生,先生的臉色慢慢嚴厲起來,清俊的面上跟結了層冰似的:“這是小孩子都懂得道理。”

“本君…啊不是,學生途中遇事耽擱,還望先生見諒。”

屋內隔窗開盡大半,近乎與屋頂齊高的十錦槅子裡擺放的一瓶水竹剛剛抽芽。濮鑑一掀袍落座在素椅上,隨手抽起桌上的一塊七尺見方的宣紙平鋪在臉上,但眼睛卻是睜開的,目光其實一直留在溫祺身上。

“我明日要去墨香齋,所以…”溫祺知道他經常裝睡,只是不知道他裝睡是在偷偷盯着自己看。所以溫祺沒有擡頭直接發問,手中的狼毫筆尖停頓住了。

“好,學生隔天再來。”濮鑑猜到他要繼續說什麼,便打斷他的話。

“你要是想的話…可以一起來。”溫祺執筆舔墨,淡然地接了他的話,手腕一提,提筆再書時,毛筆的筆尖又在宣紙上重新洇染出墨色的竹葉。

“溫…啊不,先生這是接受我了!”濮鑑喜出望外之餘差點從椅子上翻下來。

溫祺不再做聲,任由他獨自一人在素椅上自顧自地陶醉。從濮鑑倒貼來的那日起,這般對學習根本心不在焉還插科打諢的樣子,他已經習慣了。提起筆勾畫的遠山圖,象之柔者,如鳥散萍開,柳舒花放,心緒不覺間隨着眼前這個人飄忽悠遠,何時開始習慣了他在一旁悉悉索索地製造出些小動靜,像是偷玩的孩子。細小的聲響非但沒有干擾思緒,反倒憑空給原本清冷的氣氛添了些許熱鬧。何時習慣了他每日雷打不動地送的桂花酥,從沒間斷過。四四方方的桂花酥,是停留在溫祺記憶中家鄉的味道,不大不小的一塊,用一根細細的紅線提着。何時習慣了杯裡的桂花茶,硯臺裡的墨汁有人替他續上。想到這點點滴滴,溫祺情不自禁地會心一笑,手中的湘管也停駐在畫紙上方,遲遲未落,平日裡看他一副沒心沒肺不靠譜的模樣,認真起來倒是有模有樣的。

“先生剛纔笑了,可是想到了什麼?”濮鑑慢騰騰地抓起蓋在臉上的宣紙,眉眼彎彎笑得別有意味:“自打跟先生求學之日起,這是第一次看見先生笑得如此舒心。”琥珀色的眼眸含情脈脈。不可名狀的驚悸將回憶驀地衝散,一頭銀髮,一頂玉冠,一顆赤玉耳飾,滿眼都是那張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面容。溫祺下意識地別開視線:“沒什麼…”濮鑑並未作罷:“方纔學生並未敲門驚擾先生,先生怎知學生在門外?難道先生明在看書,實則一直在等候學生?”

“你做夢。”

“真是個…真實的夢吶。”濮鑑笑吟吟地看着溫祺,琥珀色的雙眸深邃含情,那面容美得不近情理。溫祺只得再次別開視線望向窗外,院裡的海棠一蓬一蓬的綻放着,現今時節的故鄉,金桂應該開得正盛吧。

“你想多了。”語氣裡難掩羞赧的薄怒,溫祺木着臉將目光轉回,視線竟無端有一瞬變得模糊迷離,眼裡看到濮鑑耳上的赤色瑪瑙耳飾成了虛晃的一個紅點,惝恍不清。溫祺闔住雙眼定了定神,再次睜開時視線又恢復了清晰。

濮鑑拾起溫祺的茶盞自斟自飲起來,纖長的手指靈活地將茶盞轉了個邊兒,一邊將目光膠凝在溫祺的身上,一邊喝下杯裡的桂花茶,他下口的地方,正是剛纔溫祺飲過的地方。

“你若是厭膩,其實可以不用再來。”

“先生是在爲學生來遲而生氣?”

“論起年齡,你大我十歲有餘。”

“能者爲師,年幼爲師又有何妨?”

“但你我之間的師徒情分必定不會長久。倒不如君子之交清淡如水,隨緣即可。”

“君子之交不僅是隨緣,更是信緣,先生信緣嗎?”

“我信。”

“還有…惜緣。”濮鑑邊說邊伸着手沿着他的臉廓比劃着,輕撫一般:“其實先生說得對,你我之間的師徒情分必不會長久。”溫祺心中冷怔,面上維持着平靜,心中倒像是踏空了一層臺階似的,咯噔一下。本不想承認的事實被赤條條地一語道破,酸澀的滋味當真是不好受。此時濮鑑的指尖已經滑到他的下頜,再出其不意地向上微微一使力,挑起了他的下巴,:“本君豈能只滿足於師徒情分?”

“你是…誰?”話音方落,微涼的指腹又放肆地摩挲着他的脣瓣,只聽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迴盪:“來日方長,先生何必急着現在知道?”聽着他亦真亦假的回答,溫祺不做聲了,那一張俊朗的面孔在眼中又兀自模糊不清起來,一頭銀髮溶成銀晃晃的一片。溫祺被他輕浮的逗弄略微弄慌了神,臉上猶熱,心裡突突亂跳,情急之下一把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冷冷地道了一句:“放肆。”

季秋時節已略有寒涼,院裡杏樹的葉子從尖兒上透着斑駁的淡黃色,在黃昏的洇染下微微發抖,橫斜有致。敲門聲響起之時青衣的小廝正掃着院中的落葉,拍門聲傳入房內,小廝一開門立刻看傻了眼,連連後退幾步。只見一個身材凜凜的男子橫抱着一個人跨步進來,看裝束氣質略帶武氣,雖然懷中抱着人,但依舊有種雄赳赳的感覺。在他懷裡沉睡着的正是顧顏。

溫祺一眼望去,和這個健壯的男子相比之下,顧顏竟顯出幾分嬌弱。

“他累了,在遇緣齋休息的時候睡着了。”

“你是死肥貓?”濮鑑突然湊上前貼近男子嗅了嗅,“本君以爲你化作人形會是一副滿腦肥腸的邋遢德行,想不到還挺耐看的嘛。”

白尾聽了他的誇獎並沒有露出欣喜,只是冷冷地扔了一句話:“臭笨狗廢話少說,來搭把手。”

白尾終是去找了顧顏。

口是心非的毛病早就不是一兩天了,嘴上雖說不管,但心裡始終惦記着幾分。遂獨自晃悠到四夷館的門外,直到從窗縫裡望見顧顏忙碌的身影,它才翻出滾圓的肚皮安心地四仰八叉在暖廊下。四夷館裡素來清淨,寥寥數人也都認得顧顏家的肥狸貓。白尾就這麼靜靜地等着,直到肚子上的一抹抹暖陽在不知不覺中鍍上了金灰色,才聽得傳來嘎吱一聲推門聲。白尾立刻翻身跳到地面,一搖一擺地到顧顏的袍角下繞了幾圈。顧顏有些詫異,家裡的貓居然跟到這裡來,想必是自己已經些許日子沒回去的緣故。

“走吧,一起回去吃飯。”顧顏的嘴角漾開一抹清淡的笑容,溫潤又迷濛。

途徑遇緣齋,他照例帶着白尾停了下來,在裡面點了梅子湯。外頭已是微涼氣候,不似盛夏時再端上冰涼解暑的湯汁,店肆裡換上了熱騰騰的薑汁。來往過客的身影浸泡在橘色的餘暉中,影子被斜陽拖拽得好長。小二樂呵呵地誇耀着店裡的薑汁,“一斤生薑半斤棗,叫兩茴香一處搗”,真的喝着暖胃也暖心。

白尾舔完小碗裡的湯汁之後,習慣跳上顧顏的腿,臥在他的腿上眯着眼打盹。這次白尾只覺得顧顏喝得尤爲的慢,許久都未等到他示意起身的小動作。隨緣齋裡喝湯的客人漸漸減少,白尾臥在顧顏的腿上,將肚皮翻出來曬着黃昏留下的最後一點餘溫。

天色漸晚,帶着點月意印到半開着的門口,月尾的纖月升上夜空,四下已無商客,只剩下眼疾手快的小二麻利地擦着桌上的殘漬。白尾舔舔爪子,蹦跳到桌上,只見顧顏將頭埋在臂膀間沉沉睡去,呼吸沉穩而緩慢。白尾在他的面上輕輕嗅了嗅,:“真是個呆子。”

小二聞聲朝顧顏望去,發現顧顏身邊的那隻貓不見了,他的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一位英挺威武的男子。

“客官,抱歉,我們要打烊了。”

“不,我是來接他的回家的。”男子注視着熟睡中的顧顏。

“哦,那就有勞了。”小二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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