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尋常日,一如既往享用完早點後,兩人才一道出了門。

路上,賀蘭尊忽而對身側百無聊賴的女子詢問道:“夢兒今日打算做些什麼?”

“嗯?”

“夢兒喜不喜蹴鞠?”

“蹴鞠是何物?”

“一種很好玩的遊戲。等本王忙完了,就來陪夢兒玩可好?”賀蘭尊駐足,看向骨碌着一雙大眼睛的女子。

那葡萄般的瞳仁,閃爍着好奇之光的同時,總是幽深得有些怪異。

不過,二人各懷心思的對視,很快就被等候在不遠處的人兒打斷。

林雪璃遠遠便看到賀蘭尊手牽着一個全身上下籠罩着一股陰森之氣的妙齡女子從雅苑裡出來,也顧不得自己身份特殊,快步走了上前:“璃兒參見殿下!這位女郎是?”

“璃側妃若還想繼續留在府中,此刻就不應該出現在此。”思緒被突然打斷的賀蘭尊,雖然面部情緒未有太大波動,但口吻明顯有些不快。

雪璃聞言,自知逾越了規矩,趕忙解釋:“殿下恕罪!璃兒也只是關心殿下,害怕正如太妃所說,殿下已被妖女迷得失了神智。”

只是,賀蘭尊不僅未聽進她的一絲關切之意,反而柔聲對一側的蘇祁明下了禁令:“吩咐下去,即日起,府內不得出現妖女二字。”

“是,殿下!”蘇祁果斷領命。

與陳侑等人不同,蘇祁是賀蘭尊最爲貼心的忠實衛士。所以,從不深入質疑賀蘭尊的決定。

幽靜竹苑,清月正煎藥、薰香,精心照料還在昏睡中的女子。

良久,魏婉纔有漸漸甦醒的跡象。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還沒死?”魏婉模糊着雙眼,對眼前朦朧呈現的實景有些難以置信。

她明明被毒殺身亡了不是?

聞聲,清月將還熱騰的藥端至魏婉牀前,並對魏婉的話滿腹懷疑。

於是,她關切地揣測道:“女郎似乎很想死?”

“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人也沒有什麼事值得我活着。”絕望的神色,哽咽的語氣,此時的魏婉,有着十分嚴重的厭世情緒。

清月不懂魏婉的心思,但要論值不值得的問題,她很肯定:“大到爲國爲家爲信仰,小到爲快樂爲溫飽爲良心,世界上值得做的事千千萬萬。輕言放棄自己的生命無疑是最愚蠢的決定。”

清月的意識,一向是既然活着就要活得理所當然,死也要死得有其所。

片霎後,賀蘭夢輕聲漫步,悠悠從門外而進,打斷了屋內的沉寂。

先行察覺的清月,放下手中的藥碗,款步上前,微低頭行禮稱呼:“女郎!”

滿目好奇,賀蘭夢徑直略過清月,走向了還陷在自己悲傷意識之中的魏婉。

“汝因何而泣?”賀蘭夢問。

魏婉循聲看向神色和口音均有些怪誕的女子,終於瞬間清醒:“你們是什麼人?這裡又是哪裡?”

清月看着捂着傷口堅強起身的魏婉,緩緩答道:“忻州城主帥府。是我家女郎路過南街之時救了你。”

“雲國人!?”魏婉心裡有懷疑,因此,語氣不是十分肯定。

只見,賀蘭夢並未直接作答,反倒似是關切地再問:“汝可好些了?”

“魏婉多謝女郎的救命之恩。”說話間,快速轉動思考的魏婉一個激靈便下了牀,感恩地伏跪在賀蘭夢跟前。

縱然心死,對賀蘭夢的善良之舉,得以拾回一命的魏婉還是頗爲感激。

見魏婉跪拜在地,賀蘭夢也緊接着匍匐在地,並一臉純真模樣,擡頭問魏婉:“汝歡喜這般說話?”

“?”

雖對賀蘭夢隨心所欲的舉止已經見怪不怪,清月見狀,還是不得不趕忙一邊將人扶起來,一邊向魏婉解釋:“抱歉。我家女郎來自異域,日前才路至九州,故而對九州之禮不甚熟悉。”

純真得竟然有些邪氣,的確不像是所見到過的九州正常人家的子女。

魏婉恍然大悟:“怪不得,女郎的口音有些許奇異。”

與此同時,蘭苑的幾位妾侍聽聞禁令後,可謂是各有各的心思。她們此番前來忻州城,除了是爲了化解對夫君的思念,還是帶着使命而來,若是完不成使命就回去,只怕姬太妃不會讓她們像以前那般再在王府安然待下去。

“香兒,可打聽出了那女郎的來歷?”聽了丫鬟對雅苑情況的細緻描述後,洛羽不安地向香兒詢問道。

香兒卻是輕搖了搖頭,回答說:“香兒也只知自那妖女入府,殿下便恨不得生根臥房,日日與那妖女吃住一起。”

主帥府裡,就連那端洗腳水的丫鬟都是訓練有素的女兵,香兒着實無法從下人們口中尋到點有用的蛛絲馬跡。

就在這時,門外人影一晃而過,打斷了屋內的輕聲低語。

香兒慌忙打開房門,可哪還有人跡能尋,唯見一信條於門縫處輕輕飄落在地。

“夢,幽州狐妖也,善魅惑之術,以吸食陽剛之氣爲生,務必萬般警惕!”香兒輕聲念讀。

聞言,洛羽不但不心驚,反倒是速度取過香兒手中展開的字條,微微舒展了眉頭:“看來,這裡也並不全都是隻聽命於殿下的人。”

此外,雪璃、雲霜等人也紛紛收到了同樣內容的信件。

庭園內,賀蘭夢不知何時又坐到了假山石上,輕緩地晃起了纖纖玉足。好在,此番她並未脫下錦履,是以,丫鬟和清月也就並未阻止。

腳下清池,賀蘭尊特意爲她買回的魚兒,正歡快嬉戲。只是,賀蘭夢眉頭一皺,魚兒便驚慌地迅速逃散開。

俄頃,賀蘭夢迴過頭,無邪地對身後的清月詢問道:“晌午吃魚可好?”

“清月這就去伙房爲女郎安排。”清月不疑有其它的情況,提步便離去。

然而,她離開未多時,危險便逐漸向賀蘭夢靠近。

翩若驚鴻,機敏的賀蘭夢借力山石,於半空中一把截住了王府丫鬟用弓弩故意射偏的箭矢後,輕落於衆人跟前。

她看了看手中鋒利的箭矢,不解地詢問:“爾等這是何意?”

一向隱忍和低調的洛羽,此番卻是最先出頭,以王府女主人的姿態盤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吾不懂汝之意。”

“女郎可知,未出閣女子與男子日日吃住一起是一件令人十分羞恥的事?”洛羽端着身子,繼續問。她想着以主母的身份教化,想着以射偏的箭矢恐嚇。可是,事情遠出乎她所料。

因爲,賀蘭夢對俗世之事俗人之禮漠不關切。

“?”

氣氛因爲賀蘭夢的不答話,變得緊張之餘充斥點詭異。

最先注意到賀蘭夢面容陰笑的,是林雪璃身後習慣性低着頭的羅雲霜。她瑟縮了幾下,恍若見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這女娃倒是有點意思。

是以,賀蘭夢將羅雲霜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

還是魏婉的突然出現,打破了當下的局面,甚至可以說是擾了賀蘭夢接下來的雅興。

捂着腹部的傷走上前,魏婉對洛羽等人蔘拜行禮:“婉兒參見各位娘子。”

娘子?雪璃對眼前面容姣好又因傷勢失了點血色的女子頓感好奇,於是,開口詢問:“你又是何人?”

“婉兒只是女郎身邊的一個賤婢。”魏婉款款作答,並未因說謊出現絲毫怯色之意。

就在這時,一旁的柚兒和杏兒突然發瘋似的,想趁機將賀蘭夢往身後的清池推去。未承想,賀蘭夢躲閃得迅速,反倒是想上前爲賀蘭夢抵擋的魏婉被狠狠地給推了下去。

定了定心神,賀蘭夢看向淺池中又被血浸染了腹部的女子。

她有些生氣,既是生魏婉的氣,又是生雪璃等找茬之人的氣,於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折了柚兒和杏兒幾根手指,將其一併扔到了清池中去。

意想不到的雪璃和洛羽被嚇了一大跳,自知其鬥不過,終未敢出聲,只能任由賀蘭夢不快地離開。

魏婉因落水,傷勢變得更加嚴重。

看着病牀上已被掌繆清救起並換好傷藥的女子,賀蘭夢不解地問:“汝爲何會出現在此?”

“魏婉已能下地行走,本是來向女郎告別的。”不想,遠遠便看到幾位衣着富貴的女子似是在欺辱她的救命恩人。

“汝要去往何處?”

“天下之大,總有魏婉的容身之處。”

“汝毫無招架之力。”賀蘭夢嫌棄地道。

聞言,魏婉卻是從中會錯了意:“女郎可是在擔心魏婉?”

“是汝攪了吾之興致。”若非魏婉多事,她便能看到一羣花花綠綠與她那清池裡的魚兒嬉戲。

對此,魏婉確是不知,更是基於自己的經驗,憂心起了異域來的賀蘭夢:“帝王家,人心複雜,就連跟在身邊的小婢女也會見風倒。看到剛剛的情形,魏婉竟有一絲放心不下女郎。”

思慮片刻,魏婉竟緊接着徵求起了賀蘭夢的意見:“我們做個交易可好?”

“?”

“女郎教我能夠招架他人的本事,我教女郎如何在這九州安然生存。”

“好啊。吾餓了。一起找清月吃魚去。”賀蘭夢迴答得十分迅速,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否真的聽懂了魏婉的意思。

不過,對魏婉來說,賀蘭夢願意答應的態度已讓她十分欣然。

於是,她欣慰應道:“好~待我起身換身外出的衣裳先。”

卻見賀蘭夢依舊扶也不扶,轉身便獨自離去。魏婉看着賀蘭夢不諳人情世故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獨自艱難地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