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最終還是落網了，在警察局，他一言不發，木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他好像又什麼都聽不見了，所有聲音都被隔離在他的世界之外，他看着眼前的警察嘴脣一張一合。
“如果可能，你可以給自己請一個律師。說真的，現在情況對你很不利。”警察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不太真切。
“什麼意思？”菲利克斯眯着眼睛，眉頭緊皺，茫然的望着眼前的警察。
“所有證據都指向你是兇手。因爲阿隆娜老奶奶沒有任何仇人。她的社區鄰里關係非常好。這個社區很小，大家都知根知底，只有你是外來的。所有鄰居們的證詞都不利於你。”
“我沒有殺人。”菲利克斯平靜的說。
“那你爲什麼要跑呢？”警察目光中充滿質疑，看得出來，菲利克斯說的每一個字他都不相信。
“阿隆娜讓我跑出去。她說有人要把我帶走。”菲利克斯滿腔憤怒。
“事實看上去很清楚，現場兇器上有你的指紋。我想我們很快就會結案的。”
“阿隆娜對我很好，我又爲什麼要殺她？”菲利克斯反問道。
“阿隆娜的日記承認她是受人之託，負責照顧你和監視你的。也許你發現她在監視你，欺騙你，於是你惱羞成怒，僱了人來殺她，而你自己逃之夭夭。這一切都解釋得通。”
“你們破不了案，就想讓我當替罪羊？”菲利克斯覺得匪夷所思，他的拳頭狠狠砸在面前的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不是爲自己被抓而感到憤怒，而是爲警察抓錯了人，把阿隆娜置於死地的那個罪犯仍然逍遙法外感到憤怒，爲自己不能爲阿隆娜復仇而怒火萬丈。
他發誓一定要查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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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羈押場所的牀鋪很硬，散發濃重的臭味。
聽到警察開鎖的聲音，菲利克斯低着頭，他微微卷曲的深色頭髮耷拉在脖頸，睡得不踏實，頭疼得厲害，他此刻懶得擡起來。
不過，眼前什麼東西的金屬反光卻讓他猛然一驚。他揚起頭，面對刺眼的燈光，他惺忪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站在警察身後的，正是那個裝着機械手臂的代理人。
“你可以離開了。”警察對菲利克斯說。
“你們抓到兇手了？”菲利克斯難以置信的問。
“抓到了，他們對殺害阿隆娜的事情供認不諱。”
“我要見見他們。”菲利克斯站起身來。
“恐怕沒這個必要吧。”警察聳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代理人躲過監控，將一些鈔票悄悄塞在那個警察的口袋，“警官先生，我們就遠遠看一眼行麼？阿隆娜對這孩子而言就像是親人，他如果不去看看那兩個殺人兇手，會永遠無法安心的。”
菲利克斯隔着單面鏡看到了那兩個罪犯的模樣，他把他們的面孔永遠銘記於心。
他的眼神滲透着一種陰冷和仇恨的光芒，如果法律沒能公正的制裁他們，那麼他發誓他自己也要讓這兩個殺死阿隆娜的兇手付出血的代價。
代理人在旁邊冷冷觀察他，他理解他，不，應該說他理解那種被仇恨噬咬的感覺，就好像靈魂不再完整了，缺失了一塊，被仇恨佔據，一種不甘心，煩躁的感覺，讓人難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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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理人給菲利克斯安排了一個臨時寓所。他洗完澡，換上乾淨衣服，這麼多天來的逃亡，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了點人樣。
在客廳的桌子上放着一個紙箱。
“你的東西都放在裡面。”代理人靠着牆站立着，點燃一支香菸。
菲利克斯打開紙箱，那是他在阿隆娜家裡閣樓上的一些東西，最底下的是他的畫稿，還有他那臺二手電腦，最上面的是二手幻具。
他的兩幅畫框小心的側立，裝在兩個塑料袋裡面，他拿出畫框，畫框上濺在上面的血跡已經變成了褐色，他的心臟劇烈顫抖起來，揪成一團。
他的記憶又回到了那個晚上，他腦海中是阿隆娜臉上堆滿褶皺的臉上堆積成的真誠的笑意，那竟然是他們最後的晚餐。
“警察說，有一本阿隆娜的日記。您能幫我搞來麼？”他問代理人。
“那是死者遺物，也是證物。”代理人吐出菸圈，冷冷的說，“我試試看。”
“給我也來一支。”菲利克斯從代理人手中接過香菸，點燃，手指發顫，在一片青色煙幕中，他的大腦陷入一片混沌，復仇的慾望如同黑色的波浪衝擊着他難以平靜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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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帝國，暗夜森林。
這次和元老史都力的會面是在幻影世界的暗夜森林，菲利克斯走過那片黑暗的領地，各種奇形怪狀的建築如同黑色的晶體，橫七豎八交錯延伸在這片土地之上，肆意縱橫，如同藤蔓植物一般瘋狂的野蠻的生長。
他不喜歡這裡，沉悶的深灰色和黑色色調壓抑的讓他透不過氣來，就好像無數的惡魔和怪物伸出尖牙利爪，向他挑釁。
這世界處處充滿險惡，而暗夜森林更是全世界黑色勢力的中心，黑幫、殺手、走私品、偷盜品、毒品還有各種隱藏在黑暗中見不得光的生意，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交易。
這裡的地圖地貌也隨時會變，據說爲了那些骯髒交易的安全性。
菲利克斯拿着預先得到通行證，在車站通過了驗證，隨後他進入了接駁車，接駁車飛速從狹窄的隧道穿過，透過車窗玻璃他看得到窗外閃爍的塗鴉廣告，書寫着整個人類罪惡編年史，到處都充滿了邪惡的氣息。
菲利克斯認清了一點，就是他根本不屬於這裡，他討厭這裡。
他憎惡醜惡的東西，他的視線從車窗轉回到接駁車內部，他瞧見了坐在他對面的人，他像一尊邪神，裸露着臂膀，露出粗壯的肌肉，上面佈滿了青色的惡魔紋身。
他把視線避開，因爲這裡的一切都讓他緊張，胸口如同塞了一塊巨石，充滿憋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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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魂塔如同一把黑色的權杖，直直刺入陰鬱的天空，周圍灰色的濃雲和霧靄環繞。
遠處的地平線在濃郁的灰色霧靄中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暗夜森林影影綽綽的影子和朦朧的光暈，如同灰色的幽靈在狂舞。
他用通行證走入了魂塔，進入了升降電梯，電梯兜兜轉轉，一會兒升，一會降，時而劇烈拐彎，一個猛衝，時而前行，時而後退。
他的方位感完全混亂，電梯如同在一個巨大的立體矩陣中通過某種不規則的路線運動。
電梯終於停了下來，將他帶到他的目的地，他肌肉緊繃，感覺自己的耳朵又突然聽不到了，寂靜無聲，一扇黑色的鐵門矗立在他的面前。
推開鐵門，他小心翼翼走了進去，眼前的一切讓他震驚，他如同置身於一座水晶打造的藝術宮殿，璀璨的光芒讓他眼前一亮。
所有的作品都是3D藝術作品，充滿各種奇妙的質感，有的晶瑩剔透，有的像羽毛一般輕盈，有的像海藻一般柔軟，有的金屬片似輕紗一般的厚度，有的作品有的如肥皂泡般輕盈，似乎輕輕一觸碰就會被毀掉。
它們不像是刻意放置在這裡展出的，而是和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藝術品像是生長在建築之上，擁有着某種動態的生命力。
作品甚至是流動的，他覺得無比新奇，探索着一切奇妙之處，甚至忘記了他此行的目的。他把宮殿探索了一番，但這宮殿實在是過於宏大，還有很多的作品他來不及細細品味和欣賞。
“菲利克斯。”
他的耳朵又能聽到了，他循聲望去，元老史都力先生朝他走過來，面帶微笑，他穿着精緻考究的禮服，保持着他一貫的威嚴和風度，渾身散發一種來自強者的壓迫感。
他主動向元老史都力先生鞠躬問好。
他們在精緻沙發前坐下。
“阿隆娜女士的事情我聽說了，對此我表示難過。”元老史都力拍拍菲利克斯的肩膀，“人生總是充滿了種種不公平和不如意，但這不是你的問題。你想報仇麼？”
菲利克斯揚起頭，一雙堅毅的眼睛探究的望着元老史都力，似乎想從他的眼睛中尋找答案，“我應該報仇麼？這背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代理人難道沒告訴你？”元老史都力眉頭輕輕皺了皺。
“沒有。”菲利克斯眼神困惑。
“我讓代理人查清楚了一切。他沒告訴你也許是怕你魯莽行事。隱匿在城市裡的某個黑幫頭目看上了你的能力和價值，因爲你能給阿隆娜的房租提供穩定的現金流，他們想強制拉你入夥，他們讓阿隆娜盯着你，監視你。阿隆娜能在那個貧民窟做她安穩的租房生意，也是因爲有這個黑幫照拂一二。阿隆娜定期會給他們交保護費。
“而你跑掉了，那兩個人難以交差，氣急敗壞，惱羞成怒之下，拿出兇器，和阿隆娜動粗，和阿隆娜拉扯之間，阿隆娜撞在了刀口上，就這麼簡單。他們爲了抓住你，在兇器上僞造了你的指紋，陷害你，這樣不用他們出面，警察就可以出面抓你。”
菲利克斯內心五味雜陳，心潮起伏，對這世界的憤怒和失望填滿了他心臟的每一個角落，拳頭不由攥緊，他囁嚅道“爲什麼？”
“菲利克斯，高價值的東西總會被人盯上惦記上的，比如黃金、鑽石和珠寶，總會引誘賊人去偷去搶。在你生活的那個地方，能苟延殘喘的活命和生存是大多數人的奢望，而你每天足不出戶，就能豐衣足食，久而久之，自然會引起別人的關注，你的價值和能力自然會有人惦記。
“不被這個黑幫惦記，也會被其他人惦記，也許直到某一天，你的價值被榨乾，你變得不再有價值，他們也許纔會像丟掉垃圾一般把你丟掉。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
菲利克斯質疑道，“您的意思是說，我不可能過上我所期待的平靜和自由的生活？”
“資源和價值是流動的，就像能量和熵。”元老史都力指指不遠處那個數字藝術品，那個藝術品瞬間轉移到他們面前，一個巨大的水晶般的星體，周圍動態環繞着不少小的星球，隕石碎片和美輪美奐的星雲。
“菲利克斯，星球的質量越大，吸引在它周圍的東西就越多。人也是一樣，你的價值越高，周圍環繞着你惦記着你的人也就越多。菲利克斯，我說過你是一顆閃閃發光的鑽石， 現在的問題是，你自己甘於平庸麼？甘願永遠被埋在泥土和沙子裡？”
“我……。”菲利克斯一時語塞，不知怎的，不爭氣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他狠狠的抹去，糟糕的自尊心，他不甘於平凡和平庸，但他也不想招惹別人，元老史都力。
“你還沒想好，對麼？”元老史都力拍拍他的後背。
“菲利克斯，人生不太會給一個人太多次機會試錯的。而我，有能力讓你綻放光芒。儘管我也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但是對於你，我也許會再破一次例。要知道，我不希望你被生活中很多瑣事左右，最後失去你的光華和價值。如果你想復仇，我可以找人替你代勞，我不希望你自己動手，你的手是創造藝術和美的雙手，我不希望它沾滿鮮血。”
元老史都力站起身來，默默望着菲利克斯，“這座宮殿，你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來，給你的通行證會持續有效。”
史都力轉身，他沒有回頭，多說無益，聰明人一點就透。
“元老大人，之前您說願意在我身上投資，可是您究竟讓我怎麼回報您呢？”菲利克斯眼神迷茫。
元老史都力回過頭來，微微一笑。
“你怕我，對麼？怕我讓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要知道，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強人所難，因爲這樣根本無法將對方的價值發揮到極致。
“坦白說，你是我所看重的幾個可能成爲藝術魅影的管理者的人之一，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成爲藝術魅影的元老，這就是我想從你身上得到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