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格醫生、小可再次來到穆爾的家,黑羽和兩名警員正在裡面等着他們。
“你放心把李奧娜留在警局?不怕她醒來後逃跑嗎?”小可看見黑羽,不由擔心起來。
“我讓井澤巖盯着了。”黑羽粲然一笑,“說來說去,這個案子從你接手的私人委託又變成了一場國際刑警關注的案子。”
“我想,李奧娜醒來後一定會氣急敗壞吧?”小可腦中勾勒着李奧娜憤怒的模樣。
“毫無疑問,想象得出來,她定會相當炸裂吧。”黑羽調侃着,“一個殺手被通過欺騙的方式讓我們輕而易舉的從她腦子裡偷出了真相,這定是難以接受的恥辱。”
休格醫生依靠在牆角,昏暗的燈光下,他面色深沉,心情複雜,凝望小可和黑羽。
“接下來要做些什麼?”休格醫生不知道小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休格醫生,穆爾死那天,在現實世界中他所走過的路我們重新走了一遍;而幻影世界中他的旅程我們還沒能回溯。因此,需要您,進入穆爾的幻夢空間,走一遍他在幻影世界所走過的路。”
小可開始動手,在穆爾的幻夢空間上接上黑羽提前帶過來的外置通感設備。
有了外置通感設備,她和黑羽就能和休格醫生共享幻影世界的所有感官和行動路徑。她戴上通感設備,如同和休格共享了一套幻具,這樣就能和休格醫生一起身臨其境。
不過,這也許不是最好的選擇,也許只共享視覺感官就足夠了。
“可是幻夢空間中緩存的數據全部都被刪得乾乾淨淨的啊。我怎麼能回溯穆爾在幻影世界的路徑呢?”休格醫生不明所以的望着小可。
“對,幻夢空間緩存中的數據雖然被清洗乾淨了,但是我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您給羿曦打了個電話,根據這臺幻夢空間的設備序列號,您問了羿曦在技術上能做哪些分析和補救。您何不再問問他呢?”小可眼神篤定,她似乎認準了羿曦一定有辦法。
休格醫生撥通了羿曦的電話,說了他想要回溯穆爾死之前使用幻夢空間所走過的路。
羿曦思忖道:“我能想到的辦法是根據幻影世界的底層數據追溯到這臺幻夢空間在幻影世界的行動日誌,因爲安全性的原因,必須讓這臺幻夢空間設備重新激活,設備匹配幻影世界的數據之後,調取之前該設備在幻影世界所留存的訪問日誌,並對其在幻影世界留下的行動數據進行分析、引導和重現。”
“羿曦,別說這麼複雜,到底需要我怎麼辦?”
“休格醫生,你現在穿上穆爾的幻衣,走入幻夢空間,進入幻影世界,我會引導你的。”羿曦說完,掛掉了電話。
休格醫生遲疑了一下,他隨即穿上穆爾的幻衣,他似乎能感覺到穆爾死之前穿上這件幻衣時的決絕和勇敢,很快,他進入了幻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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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入一個如同棺材蓋似的艙門,如同時空穿梭一般,光怪陸離的彩色碎片如玻璃一般被擊碎,在他的身邊紛紛脫落,然後被重新拼湊完整……
他在被重新拼湊的玻璃反光中似乎看到了穆爾的影子。
天空中下起了雨,細密的雨水從玻璃上蜿蜒而下,扭曲了玻璃反光中的影像,儘管是3D卡通塑造的面孔,但休格仍然能辨認出,那和穆爾年輕時的臉有幾分相似,那是穆爾最後訪問幻影世界的面孔,現在,那也是他的面孔。
被還原拼湊出的世界恍如隔世,單調的黑白色塊取代了玻璃上折射出的彩色光暈。
這個被複原的世界千瘡百孔。
休格醫生穿過玻璃,進入到酒店華麗的大堂,高高的天花板、閃亮的吊燈和具有年代感的傢俱,如同真正的時間機器,將他帶回過去的時代。
他的眼前飄過一個灰色的箭頭,那大約是羿曦施展的魔法,指引他前行。
他追隨着箭頭,來到外面的露臺上,遠處天海一色。
等等,外面的景色,好像在哪裡見過,他這該死的腦子。
他拍了拍腦瓜,對的,金角灣、博斯普魯斯海峽盡收眼底,沒錯,這裡是佩拉宮酒店,很多年前,他曾來這裡旅遊過。
對的,他來到的現實世界的鏡像世界,然後在時間軸上穿梭回過去的時代。
一個穿着暗紅色制服的門童走到他身邊,“先生,重新見到您真高興。好些日子沒見到您了,上次看見您似乎是一個多月以前。我還以爲您不會回來了。”
“說說看,你上次看見我,發生了什麼?”休格醫生眨了眨眼睛,好奇的問。
“您難道忘了嗎?”門童臉上流露出驚異的神色,“一羣黑衣人在追殺您,您快步跑出出了酒店,我在露臺上一直在關注着您,您可着勁兒一直朝海邊跑,您跑得可真快,我都看驚了,黑衣人朝您開槍,然後您跳入了海里,太驚險了,我就像在看一場身臨其境的諜戰電影。”
這個門童是安裝了社交功能的AI虛擬人,善於與酒店的客人聊天,親切自然。
“哦?那麼,我是從哪兒跳進的海里?”
“那兒,就在那兒。”
休格醫生順着門童手指的方向望去,遠處是在夕陽的餘暉中翻滾着的海水,浪花翻涌,泛着白色的泡沫,海鳥在空中成羣結隊的飛舞,海風吹拂在他的臉上。
“糟了,糟了,他們又來了。”門童一個轉身,他的聲音急促而慌亂。
誰來了?休格醫生一陣恍惚,他隨着門童轉過身去。
幾個戴着墨鏡的黑衣人正穿過大廳朝露臺的朝他的方向走來,如同魔鬼撒旦的使者。
“他們也許又是來追殺您的,您快跑吧。”門童語速很快,“從這裡右轉,有一個電梯直接到一層,您快點跑吧。”
休格醫生拔腿就跑,他這身子骨,在現實世界從未跑過這麼快,在幻影世界身體的驅動全靠自己大腦的意識和信念。
只要自己堅信自己可以跑多麼快,他就能跑那麼快。
海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他能想象到穆爾也是這麼義無反顧的向海邊跑去,他無處躲藏,唯有向穆爾墜海的地方一直跑……
夕陽從雲層中傾瀉而出,照亮了年輕時穆爾那汗津津的面孔,高高的顴骨和抿成一條線的鋒利的薄脣。
他的背後響起了槍聲,他渾然不覺。他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漆黑的禮服上棕紅色的血液,粘稠而滯澀,緩緩流下……
他捂住腹部的血窟窿,感覺自己大限將至,然而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一路狂奔。
他打定了主意,只要一息尚存,他就要完整體驗穆爾那晚在幻影世界體驗的一切。
至於追殺他的人是誰?他們想幹什麼?這些問題和自己眼下的目標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這條路似乎是那麼長,長得沒有盡頭。
他不顧一切的橫衝直撞,穿過人羣,海浪在朝他招手,穆爾的面孔懸浮在翻滾白色泡沫的上空,召喚着他。
他義無反顧的朝海跑去,疼痛似乎要撕裂他的身體,他不在乎,他像一個風箱一般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到了,終於到了,他如同一顆笨拙的炮彈一般,縱身一躍,從空中墜落,沒入水中,水花炸裂開來,向四面八方飛濺,海水灌入了他的背部和腹部的傷口,蟄的生疼。
他漂浮在黑暗而虛無的海水中,頭頂隱約可見是夕陽在海面上的橙色閃光,金燦燦一片,卻離他越來越遠。
他的腿在冰冷的海水中不停的抽搐,身上的血液如同紅色的煙幕在海水中升騰、蔓延,包裹在他周身。
一時間,他熱淚盈眶,只是分不清楚那究竟是海水,還是淚水。
死亡,如利刃般,朝他迎面痛擊,他唯有閉眼接下這刀鋒,無所畏懼,因爲這是穆爾能得到自由的最後選擇。
那一瞬間,他似乎讀懂了穆爾,對穆爾所經歷的一切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