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張奕哲的傾訴，祁雲算是明白了。
張奕哲是個做事比較認真糾結的人，想把劇本寫好，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偏偏他有些缺錢，連撂挑子說老子不幹了的餘地都沒有，搞得天天在這劇組裡受氣。
於是他又問道：“你都參與過那些劇本呢？”
“我自己沒有單獨寫過，”張奕哲回道，“都是跟着老師，還有工作室的人一起寫的。”
他說了幾個名字，都是他老師參與的那些大劇，基本都是肖巍接了活，弄個大綱讓他們寫，自己掛名。
“還有嗎？”
張奕哲想了想，道：“只有一個劇，是我自己寫的，叫《靈醫》，已經開機了。”
我去！
祁雲差點一口水給他噴出來。
“《靈醫》是你寫的？”
“對，”張奕哲點頭，“這個項目拖得比較久，劇本我前後寫了兩年，大部分是我寫的。”
祁雲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這尼瑪，貌不驚人的，還是個人才。
《靈醫》的劇本很好，這是毫無疑問的，祁雲還特地看了編劇名單，完全沒有張奕哲的影子啊？
“你是用的筆名？”
“不是，”張奕哲道，“我沒署名。”
祁雲微微皺眉。
因爲上輩子的事，他對署名權有着非同一般的執着。
辛辛苦苦創作一部作品，如果連署名權都沒有，那和自己的孩子跟隔壁姓王有什麼區別？
“你爲什麼不署名？”
“當時我急需用錢，沒辦法了，放棄署名可以多拿20萬，我就放棄了。”張奕哲說得很坦然，“虧了那20萬，我才能挺過來，現在已經好多了，以後就不需要這樣了。”張奕哲道，“而且老師也說，這個劇投資小，當時大家甚至覺得開不了機，署不署名沒什麼區別，多拿錢比較實在。”
祁雲搖了搖頭。
他真的是大錯特錯了。
《靈醫》不但能開機，而且會大火，這部戲從演員到導演到編劇，每個都飛昇了，連組裡打光的都炙手可熱，薪酬翻倍。
他是着着實實被坑了啊。
本來有機會一舉翻身，走上人生巔峰。
錯過這個機會，以他這種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性格，只會被打壓被坑，難以出頭。
“你知道你錯過了什麼嗎？”他問。
張奕哲被這個問題給愣住了，半響才說，“祁總，你也知道《靈醫》？”
“當然知道，我昨天才從《靈醫》劇組過來的。”祁雲道。
“真的？”張奕哲一聽，眼睛不由發亮，“他們拍得怎麼樣？”
“不管怎麼樣，貌似都跟你沒關係了吧？”
張奕哲低下頭，似乎有點被扎心，不過他很快又調整心情，“話不能這麼說，要是拍出來效果好，別人不知道，但我老師是知道的。”
祁雲覺得這孩子傻到頭了。
學生的確應該尊敬老師，但也不能傻地任人操縱，把自己辛辛苦苦弄出來的作品，拿給別人賺取名聲。
而且會這麼做的老師，真的有師德？
恐怕是看他人傻乎乎的，把他當成賺錢的工具了。
工具人，華夏自古就有。
有些師父爲了利用徒弟的才華、本領，一直把徒弟壓制在自己門下，不給他們機會大展身手。
但祁雲沒有想到，在資訊這麼發達的今天，竟然也會有這樣的事情。
不過木已成舟，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他現在想知道的，是張奕哲會怎麼應付眼前這一關。
是爲了恰飯選擇妥協，胡亂修改劇本。
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然後被迫捲鋪蓋走人？
不過他也沒打算現在就問，明天自然會有分曉。
“那你工作吧，我們就不打擾你了。”祁雲站起來，暗示甕曉琪跟他走了。
甕曉琪坐了這半會兒，什麼都沒聽明白，就覺得這個劇組挺讓人惱火的，還沒說夠呢，怎麼就走了，一頭霧水跟在他身後。
“祁總，就這麼走了？不幫幫他嗎？”
祁總看着她，“你怎麼又要幫他了？剛纔進他房間，我看你樣子氣乎乎，像是去收拾他的。”
甕曉琪咳了一聲，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髮，“我當時……有點誤會嘛。”
祁雲搖頭，“幫不了，看他自己吧。”
……
第二天早上，祁雲剛剛起牀，就聽到外面走廊好像有吵鬧聲。
開門一看，發現副導演黃明站在張奕哲門口，看起來似乎正在發火。
“說好了今天早上交劇本，結果你說沒弄好？”
不用問也知道，這肯定是張奕哲昨晚沒把劇本改出來。
看來今天又要停工了。
“你說你從開機到現在，拖了多少次了？
“我就問你一句，到底還想不想幹？
“不想幹就早點滾，別在浪費大家的時間！”
這一層住的都是劇組工作人員，聽到走廊的吵鬧聲，紛紛走了出來。
就因爲他一個人，讓整個拍攝進度放慢了不少，所以看到他挨訓，大家似乎沒多少意外，更沒有多少同情。
“我再給你兩個小時，”黃明道，“兩個小時後，你至少要把上午用的劇本給我！”
“不可能的。”張奕哲的聲音，從房間裡輕輕傳了出來。
黃明差點被他氣得吐血。
這個世界上，爲什麼會有這種傻叉？
從昨天到現在，十多個小時過去了，現在他又再放寬了兩個小時，結果這傢伙連一兩場的劇本都弄不出來？
“好好，隨你怎麼弄了，”黃明氣極反笑，“我看你能拖幾天。”
等黃明氣呼呼地離開後，祁雲來到張奕哲房間。
只見他滿臉倦容，眼睛通紅，昨天還沒有的鬍渣子冒出來一大截，一看就是熬了一個通宵。
“昨晚沒睡？”
“沒。”
“劇本改多少了？”
“大體差不多了，”張奕哲道，“但有好幾個地方比較麻煩，要跟其他組的編劇溝通好，才能最終確定，估計最早也要到中午。”
的確有點麻煩。
這種分成幾個組拍攝的劇組，如果相互之間不溝通協調好，你改你的我改我的，拍出來的東西多半都是狗屁不通。
但其他人可不會管這麼多。
他們只知道給了這麼多時間還弄不好，那就是沒能力、沒本事。
今天開不了工，祁雲也不用去拍攝地，就一直關注着張奕哲的劇本進度。
快到中午，一臉疲憊的張奕哲這纔拿着一疊飛頁，準備去樓上找導演。
“等等，先給我看看。”祁雲問。
“你上在我電腦看吧，就是桌面上那個文檔，我現在趕時間。”
祁雲覺得也挺好，就打開他的文檔，坐在電腦前看了起來。
大概瀏覽了一遍後，他發現改過的這些情節，不管是節奏的把控、臺詞的修改，都比原來的劇本好了至少兩個層次。
幾個替身的安排也非常合理，他甚至專門留了一場戲給幾個沒來的演員，等以後有機會再補上就行了。
一遍瀏覽過去，就彷彿有鮮明、清晰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浮現。
如果要用兩個字來評價，祁雲覺得應該是：完美。
他是導演，肯定也會喜歡這樣的劇本。
這傻子在這裡幹跟組編劇，真是太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