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反反覆覆地歌唱:予歸東土,和治諸夏。比及三年,將復而野。
女王大人,你讓我走吧,我是個男人,我總要有一番事業,你給我三年時間,我還你一個白頭偕老的未來……三年之後,我必回到這裡,從此,和你不離不棄,永生永世。做一對不羨鴛鴦不羨仙的恩愛情侶。
女王,沉浸在英俊青年的許諾里,無可自拔。
吳所謂卻暗歎一聲。
他分明看到青年時代的姬滿雖然笑容滿臉,聲音甜蜜又溫柔,可是,他眼神飄忽,從不正視女王的眼光——任何男人都可以一眼看出來,姬滿對高大壯的女王沒有一絲一毫男人的衝動。
男人的天性決定了,任何一見鍾情都是荷爾蒙的衝動。
否則,男人根本不可能愛上一個女人。
姬滿的眼神裡,滿是敷衍和虛情假意。
可是,女王看不出來。
女王,也和別的女人一樣,一旦戀愛了,便會被一些假象所矇蔽。
姬滿,在講了無數的甜言蜜語之後,如願離開。
當他上了宇宙飛船的那一刻,他看到女王還在下面脈脈含情地凝視自己,他甚至還伸出手,揮了揮,柔聲道:“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來……三年時光,是很容易過去的……”
是的,三年時光,很容易過去。
在人類的世界裡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在神的世界。
可姬滿的那一聲許諾,瞎子都看得出來是很輕率的:分明就是在玩兒一個文字遊戲:一生三三生萬物。三,在人類的概念裡,其實代表“多”——三年,便是多年,或者無數年。
這讓吳所謂想起一個笑話,在房價暴漲的那段時間,他順口問一句中介自己所在的小區多少錢。中介說,那個小區很高檔,你要的那個戶型,最起碼800萬起。吳所謂笑了,立即說,自己有一套,想賣。中介愣了一下才說,你要賣房子?現在經濟不景氣啊,限售啊,冰封了,你那房子頂多能賣到700萬,不能再多了!
甚至七百萬都很懸啊,現在很少人能一把付清這種大戶型啊……
中介對房子是這樣的態度,姬滿對女王也是這樣的態度。
他以爲自己瀟灑離去,就可以不顧今天的隨口許諾了。
飛船,昇天,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姬滿可能是想盡力遠離西王母的勢力範圍,他一直不曾停止,從最西邊跑到最東邊。又從最南邊跑到最北邊。
穆天子巡視天下,東南西北各自跑了上億裡,真的不是吹牛。因爲,他真的有一艘宇宙飛船。
穆天子把地球輕易跑了個遍,然後,還順帶去了一趟月球、火星之類的。
越是跑的遠,穆天子越是忘記了歸期——三年時間,很快就到了。
可是,穆天子已經不在乎自己的許諾了。
三年期限降臨的時候,他來到了盛國。
正逢春季,盛國的五鹿城百花盛放,綠草如茵,有踏青的少女載歌載舞。
當宇宙飛船緩緩降臨,姬滿伸出頭,看着那片開滿蝴蝶蘭的花海中,那個明豔少女的臉時,瞬間忘記了呼吸。
那是天下最美的一張臉。
膚如凝脂,臻首娥眉,窈窕多姿,齒如編貝、顏如春水……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字眼忽然都覺得不足以形容他當時的驚豔。
她很纖細,很苗條。
她有一種極其孱弱而悽清的美麗。
她就像是一隻在花瓣上跳舞的翩翩彩蝶。
那是五鹿城的第一美人,盛國的公主,大名鼎鼎的盛姬。
在草地上玩耍的盛姬擡起頭,看到從天而降的飛船時,也恍恍惚惚,以爲天神降臨。
尤其,當那英俊年輕的王者緩緩向自己走來時,她也心如鹿撞。
盛國,只是一個小國。
姬滿只一句話,便得到了盛姬。
姬滿賞賜了盛國一些財富,當然,盛姬的父親也給了女兒豐厚的陪嫁。
姬滿的洞房花燭夜無比旖旎,不用描述。
很快,姬滿便攜帶了美人兒一起環遊天下。爲了逗美人兒開心,他甚至帶她去了一次月球。
這纔是不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周穆王,盛姬,他們成了這世界上的一對璧人。
姬滿,當然從此更是將三年之約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偶爾也會想起這事兒,偶爾也會有點惴惴不安,畢竟,對方是女王。他不知道違背了女王,最終的結局會如何——可是,他又暗自存了僥倖的心理:這麼久過去了,她可能早就忘了我吧?
三年復三年。
吳所謂卻注意到女王的眼神。
她端坐高臺,她面不改色。
她的神情表明:姬滿背叛的第一天起,她其實什麼都知道了。她只是不發作而已。
畫面上,姬滿和盛姬比翼雙飛。
他令人爲她刺繡最精美的衣裳,賞賜她最珍奇的珠寶首飾,給她建造豪華無比的高臺叫做重碧臺,臺上鑲嵌了無數的碧玉。
姬滿寵愛盛姬,寵得天怒人怨。
每每他抱着美少女的時候,美少女也曾嬌嗔詢問:“大王,您到底何時纔會立我爲皇后?”
每當這時候,姬滿總是支支吾吾。
姬滿,其實並無二心,也不是要找別的女人。
姬滿是不敢。
可是,盛姬不知道。
盛姬不知道姬滿內心深處的秘密。
盛姬不高興。
盛姬並不知道自己其實是姬滿事實上的皇后。
只是因爲懼怕西王母的權威,姬滿一直不敢大肆宣揚,從來沒有舉行任何賞賜大典。
盛姬覺得大王對自己有所保留。
但是,盛姬還是不敢太過要求。
所謂樂極生悲。
也可能是盛姬本就很虛弱。
只見那原本嬌美無匹的少女,因爲一場小小的風寒就倒下去了。
她臥牀不起。
姬滿急得滿嘴巴都是血泡。
彼時,他已經是真正的地球之王——全天下都在掌握之中。
他下令全世界進貢良藥。
於是,你可以看到,每天都有無數的千里馬從世界各地送來各種神奇藥材:千年人蔘、萬年何首烏、東海珍珠、以及各種各樣令人匪夷所思的藥丸……
可是,藥石無靈。
盛姬依舊臥牀不起。
漸漸地,一代美人兒幾乎成了快要枯萎的皮囊。
再美的女人,一代臨近皮囊的狀態,那就再也沒有任何顏值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