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所謂嘆道:“他可能真的後悔造人了?”
受德也道:“他可能真的後悔造人了。”
後悔的,不僅僅是人類的健忘和忘恩負義,因爲,人類本就是低智商的動物。很可能,後悔的是被比魯星人利用,將自己好不容易精心打造的傑出作品變成了他們奴隸的來源。
原本是天使一般高貴而純潔,可在後來漫長的歲月裡,竟然徹底淪爲了奴隸或者男盜女娼一般的卑賤。
這樣的墮落,該是何等的令人痛心疾首?
可是,又豈能只責備他們?
就如此時,上空隱隱還有病毒的味道。
那是比魯星人留下的病毒的味道。
吳所謂忽然想起武俠小說裡常有的狗血橋段:某個黑老大,將某個大俠極其殘忍地殺掉,但是,只留下他們的妻子,兒女。黑老大利用自己製造的邪藥控制這些敵人的後裔,讓男的變得戰鬥力十足併成爲自己的奴隸,女的則變成自己的玩物肆意玩弄。最悲慘的是,這些男女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殺父仇人所控制,反而一心一意替敵人效命,直到徹底喪失自己的性命爲止……
以前,他總以爲這是小說家們的YY。
現在,忽然明白,這種事情,古已有之。
在漫長的幾萬年或者幾十萬年或者更長的人類歷史中,中毒的地球人,豈不一直是比魯星人的奴隸?男的充當苦力,被勞役;女的充當娼妓,被玩弄。
最最可怕的還是,人類根本沒意識到這一點,反而懾於他們的淫威,將他們當做了天神一般崇拜。
比如那兩頭被製造出來的金牛偶像,愚蠢的人類甚至燒死三千少女替他們獻祭。
至於真正的造物主,則被他們忘到了九霄雲外。
“某種意義上來說,毀滅未嘗不是另一種的新生。與其讓比魯星人利用自己,不如徹徹底底將人類重新改造,讓這個地球變得乾淨一點……”
“可是,黃金城已經被消滅了,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類了……”
真的沒有人類了嗎?
吳所謂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受德也往前走了一步。
黃金城的廢墟,徹底消失了。
遠處,有一片巨大的海洋。
海洋很平靜,當微風吹起的時候,能看到一羣羣海鷗飛過。
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團黑霧。
二人立即停下腳步,疑心看到了從瓶子裡放出來的魔鬼的陰影。
只見那黑霧越來越高,越來越大,但是,沒有實際的形狀,只如一陣青煙一般在空氣裡盤旋往復。
天空,忽然有一陣黑色的雨滴灑落。
空氣裡隨即飄出一種很奇怪的味道。
就在這時,沉寂的大海忽然開始沸騰起來,緊接着,便有跳躍的魚兒,巨大的鯨魚,各種各樣遊弋的珊瑚礁以及光怪陸離的海生動物。
那黑影慢慢蹲下去。
沙灘也變成了黑色。
那黑色閃着光,令人想起大森林裡腐爛了千年萬年落葉堆積的肥沃土地。
黑影抓起了一把閃光的黑色泥土,然後,放在眼前端詳。
他看得很仔細,很認真,半晌,纔對着這把泥土輕輕吹了口氣,然後,站起來。
他站立的時候,非常非常高大,簡直就像是一顆擎天的柱子,而伸出的手臂也很長很長,恍然一下就能越過寬廣的海洋。
只見他長臂伸出,將手裡的泥土一下就揮灑了出去。
眼前,瞬間變了模樣。
受德和吳所謂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但見廣袤無垠的海洋已經消失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巨大的肥沃的土地。
草原,羣山,人煙。
已經消失了萬萬年的人類,重新出現在了地球上。
天空重新變得蔚藍,草原上,青草曼曼,野花盛開,牛羊成羣。
有古老的城堡沿着山勢修建,這些城堡全部用了巨大而堅韌的花崗岩以及其他粗大的石頭建築,外面環繞着壕溝和護城河。
最中間的一座城堡最引人注目,這座城堡有高高的尖頂,外牆塗抹成雪白,正當季的紅色玫瑰爬滿了牆壁,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座紅花的海洋。
空中,有鴿子煽動翅膀,發出清脆的風和古琴的聲音。
二人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建築物,就像一首遠古而來的詩歌,不由得徑直往前。
一路,有潺潺的溪流,雪白的水花,溪流中有來往的船蒿,撐杆的商旅、漁夫以及戲耍的男女,他們歡笑雀躍,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一種年輕的歡快和喜悅。
這些人,已經穿上了現代影視劇裡出現過的遠古服飾,他們形貌各異,膚色不同,語音也有區別,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很淳樸。
昔日黃金城那種放浪而肆虐的神情,已經一去無影蹤了。
這是一個新的時代了。
不知道多少個以百萬年爲單位計算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二人沿着河岸漫步。
河岸鋪着乾淨的青石板,有各色的野花青草頑皮地從青石板的縫隙裡生長出來。
吳所謂慢慢蹲下去,仔細地看着一朵太陽花。
每一片花瓣幾乎晶瑩剔透,沒有任何衰敗的痕跡。
就如前面一個迎面走來的小女孩,她有一頭烏黑的秀髮,雪白的小臉,紅潤的嘴脣,一雙眼睛黑得幾乎呈現出天空一般蔚藍的顏色。
她也被這朵太陽花所吸引,慢慢地蹲下,伸手輕輕撫摸太陽花。
可是,她並不像其他小孩,一把就摘下花朵,她只是輕輕摸了摸,然後微微閉上眼睛,臉上充滿了一種陶醉的溫柔:呵,多美的花兒。
她長而濃密的睫毛簡直就像是蝴蝶在煽動自己的翅膀。
吳所謂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
當然,她根本看不見兩個行走在時間裡的虛無的人影——他們是透明的,在空氣裡就像兩個微小的粒子。
好一會兒,小女孩慢慢地站起來,她有胖胖的胳臂,皮膚細膩得吹彈可破,可是,她奔跑的時候,就像一隻跳躍的小鹿,天真,純潔,歡樂而無憂無慮。
這令人想起最初所經過的伊甸園裡的那個美麗的少女。
雖然她沒有少女那麼美貌,可是,她臉上的神情卻並不遜色。
他笑起來。
轉眼時,看到受德的目光已經望向遠遠地西北的天空。
那是白色城堡的最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