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很狼狽,之前的撤退計劃就像美麗的肥皂泡,一戳就破。兩千多騎士被俘大半,現在只彈四五百騎,而且大多有傷在身。護送輜重的甲士沒能跟上來,現在她們要吃的沒吃的,要住的沒住的,連包紮傷口的材料都沒有,悽悽惶惶的散在曠野中,馬不敢卸鞍,人不敢卸甲,隨時準備繼續逃命。
大半個月前,她們跳上這塊土地的時候,可是一萬四千騎士,總數越過十五萬人,隊伍延綿數十里,何等威風。都以爲花帝大軍無須再動,僅憑她們就可以一舉蕩平火蓮國,沒想到現在卻是這副景象。
不僅扈三娘懵了,顧漫漫也有點茫然,看到田力時,半晌沒說出一句囫圇話來。在她二十多年的軍旅生涯中,這是絕無僅有的慘敗,而且這慘敗就發生在三天兩夜之間,幾乎沒有緩衝,讓人很難接受。
田力覺得,扈三娘已經崩潰了,顧漫漫也離崩潰不遠。
田力向顧漫漫彙報了北宮雁的情況。“我們還沒來得及出營就被堵住了,損失了三萬多甲士,好在輜重搶得及時,還能支撐幾天。不過能戰的甲士太少,請顧大人早派援兵接應,否則支持不了太久。”
顧漫漫沒說話,轉頭看看那些喪家犬似的騎士,眼神譏誚。
田力也很尷尬。他當然知道顧漫漫現在根本不可能去救北宮雁,北宮雁也沒指望她去救,只是走個形式而已。可是看到顧漫漫這副神情,他心裡又有些不忍。堂堂的萬豔騎士什麼時候這麼落寞過?
“大人,你有什麼……計劃?”
“田國士,你回去對北宮騎士說,我現在自身難保,更沒能力去救她。她能守則守,不能守,就降了吧。反正你師傅就在火蓮王身邊,萬山紅又和你們關係這麼好,想來不會爲難你們,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
田力再笨,也聽出顧漫漫的言外之意了。他挑挑眉,盯着顧漫漫的眼睛,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散去。
“大人,此次作戰,我茉莉國的騎士、甲士共三千餘人,有一人消極怠戰嗎?”
顧漫漫微怔,眼皮輕挑,盯着田力,怒意暗涌。
“三百騎士隨大人出戰,生還者僅九人。三千甲士爲救扈大人,僅一千零七十一人生還,傷重不治而亡的還沒有統計在內。如今她們包括北宮雁在內被困在大營中,大人如果不救,茉莉國出征的戰士能夠生還的只有我們兩人。大人覺得我們作戰不力,心懷鬼胎?”
田力的聲音雖然不高,但語氣很嚴肅,近乎厲聲責問。旁邊的騎士聽到,紛紛看了過來。顧漫漫很尷尬,無言以對,顧左連忙過來打招呼。“田國士,你誤會了,我媽可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你也看到了,我們的確沒有餘力救援北宮雁騎士,讓她暫時委屈一下,也是迫不得已。”
田力哼了一聲:“我知道顧大人爲難,我也不敢勉強顧大人。顧大人無力救援,我就去花帝駕前面請。你不在乎北宮騎士,我在乎!飛燕,我們走。”他轉身就走,嚴飛燕的臉色也不好,緊緊跟上。顧左急了,連連給顧漫漫使眼色,顧漫漫梗着脖子不說話,顧左見狀,連忙一瘸一拐地趕了過來,死死拽住嚴飛燕的馬繮。
“飛燕妹妹,求你幫幫我們。前有大江,後有追兵,你如果不幫我,我們就死定了。”
田力冷笑道:“以顧大人的身份說不定也能因禍得福的,總不至於去和你父親做伴。”
嚴飛燕原本還有些猶豫,聽了這話,立刻閉上了嘴巴,一聲不吭,從顧左手中拽出馬繮,撥馬就走。田力策馬跟上,飛馳而去。
顧左轉過頭,哀怨地看着顧漫漫。顧漫漫卻臉色煞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顯然沒想到田力會如此決絕,真的扔下她們走了,此刻後悔也遲了。
“沒想到……這田國士的脣舌比槍法更好,着着殺人啊。”扈三娘站了起來,拍拍手,說道:“漫漫姐,我先走一步。”
“你又去哪裡?”顧漫漫眉頭微挑。
“田力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這是眼下脫離險境唯一的一條路。”扈三娘看着顧漫漫,淡淡的說道:“雖說按姐姐你的理論,我應該也是可以因禍得福的那種人。不過我放不下牡丹城的家人,還是想回牡丹城去,哪怕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說着,扈三娘翻身上馬,追田力去了。她早就是孤家寡人一個,連一個侍從騎士都沒有,此刻倒也輕鬆,說走就走,反倒是顧漫漫有些措手不及。她沉吟片刻,嘆了一口氣,示意顧左和幾個騎士先跟上去,隨即集結人馬,尾隨而去。
扈三娘追上了田力,大聲說道:“田國士,我已經是窮途末路,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田力早就聽到了馬蹄聲,回頭看了她一眼,撇撇嘴。“怎麼,大人也覺得我與火蓮王有勾結,不會有性命之憂?”
扈三娘笑了。“清者自清,何必在意那些閒言蜚語。我只知道沒有北宮騎士,我很可能已經死在陣中了。”
田力沒有再說什麼。扈三孃的意思很明白,她欠北宮雁的救命之恩,又和田力一樣身負通敵之譏,兩人有共同語言。將來回到花帝面前,她應該不會拒絕爲姚夢雲說話。
“國士,現在我們去哪兒?”
“去江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艘船過江。火蓮水師應該還在趕過來的路上,再過兩天,她們就會控制整個江面,我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扈三娘覺得有理,點頭贊同。她打量了田力片刻,忽然說道:“田國士,我聽說你大前天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以至於前天不能上陣,怎麼今天狀態這麼好,竟像是沒受過傷似的?”
田力心中一緊,心道這扈三娘果然眼尖,居然發現了端倪。這話可大有深意啊,該如何回答,才能不會露出馬腳?他一邊緊張的思索着,一邊回頭看了扈三娘一眼。
扈三娘笑了,意味深長的說道:“田國士,你放心,我不是長舌婦,更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其實,我對花帝嚴禁男子修習擒龍訣也不以爲然。如今萬花國陰陽不調,很多騎士沒有般配的相公,以至於人口不足,騎士數量也大幅度下降,和這條禁令大有關係。只是無憑無據,也不好輕易建議,以免落人口實。”
田力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沒點破,算是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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