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巾軍諸城大營,主帥帳內分成兩派,各自爭得面紅耳赤……
“大哥!俺要替老六報仇!”
“對!大哥!俺們應該要和那些狗官一決死戰!”
“大帥!咱們應該繼續依照計畫,向東發展。”
“發展個屁!王佐聖領威海衛、靈山衛、膠州衛三衛駐守在萊州府,我們根本打不下來。”
“萊州乃東進門戶,打不下來根本沒戲唱。”
“大帥,萊州只有三萬守兵,咱們只要加派人手,一定可以攻下萊州!”
“大哥!決一死戰,打下沂水和安丘給他們好看!”
“不可!打下兩地對我們並沒有幫助。”
“是呀!大哥,他們騎兵很是厲害,咱們都是步卒,正面交戰對我們不利!”
“怕他個屌?他們加起來只有一萬,我們還有三、四萬人,壓都壓死他們,老三你是不是俺們兄弟?這般怕死。”
“大哥!別聽他們的。”
“大帥……不能在猶豫了,請馬上出兵萊州。”
“大哥!老六死不瞑目呀!”
李青山虎嘯般一聲大喝:“都給俺閉嘴!吵什麼!”
帳內衆人登時閉嘴,轉頭注目着李青山。
李青山站起身來,一雙銅鈴大眼環視帳內衆將,把腰上虎頭腰刀抽了出來,擲在地上,刀刃入土三吋,勁力使得柄上虎頭左右搖晃,他板着臉沉聲道:“老寨規矩!哪邊人多聽誰的,攻萊州的站虎頭左邊,和官兵決戰的站虎頭右邊。”
紫袍道士見帥帳內除了李青山外,還站了四個梁山老寨的人,除了唐牛支持自己外,其他人都是不服自己管束的,看人數對自己不利,他急忙道:“大帥不可,作戰非兒戲,豈可這般就做決定。”
二麻子冷笑道:“顧大軍師……你這是不服大哥的決定?”
“這……”二麻子這句話就有誅心之論,顧辰恩只好閉嘴不答。
李青山不耐煩道:“好了!別吵了,選邊站。”
當下顧辰恩、唐牛站左,二麻子、傅衛站右,李青山見王朋還站在原地沒有表態,便問:“老二,你呢?”
王朋心裡也覺得東進纔是良策,但是他看了顧辰恩一眼後,還是決定跨步走到右邊,正色道:“我贊成二麻子的看法。”
李青山抽出地上的虎頭刀,厲聲道:“好!三對二,那便和官兵一決雌雄。”
“大……”顧辰恩本還想繼續勸誡他,見李青山決心已定,也只能幽幽一嘆,不在言語。
李青神色慎重地道:“道長,二麻子說的也對,老六的仇不能不報,既然這是衆兄弟的決定,還是得勞煩你想個計策,這安丘、沂水兩地不拿下來,有如芒刺在背,俺們要攻萊州也不能安心。”
顧辰恩聞言沉思想着:“這兩隊騎兵的確麻煩,甫交戰就讓六當家一條小命斷送在沂水,唐牛更只剩六百騎逃回來,我軍自出梁山後就未逢敵手,不免看輕了官兵,但這兩戰官兵均是以少勝多,使得讓我軍士氣銳減,生了怯戰之意,光看唐牛一副害怕的模樣便可明瞭,我不欲正面交戰便也是出自這原因,莫非烏合之衆真的上不了檯面?”
顧辰恩思緒至此,暗自一嘆,頷首說道:“如此……交給我吧。”
青巾賊與兩營對峙多日,互有攻守,不過僅以試探居多,王楓以安丘、沂水爲犄角互相支援,而青巾軍只剩不足兩千騎,剩餘都是步卒,機動力根本不能和騎兵相比,加上還要守城以防王佐聖從後頭包夾,兵力根本不足分別進攻兩地,幾日對戰下來,青巾軍輸多勝少。
這幾日下來,不僅打不下安丘和沂水,還平白損兵折將,李青山也隱約可以感覺出軍隊內部出現不滿之聲,於是狠下心,諸城內只留五千兵力,他親自把兩千騎兵和兩萬步卒全部帶上,對上駐紮在沂水的陷陣營。
這個背水一戰倒是收到功效,關寧軍再勇猛厲害也抵抗不住兩萬大軍連番攻擊,加上沂水附近一馬平川,絲毫無屏障可供阻敵之用,一座木寨單獨築在平原上,要攻破在輕易不過。
哲勒裡眼見破營在即,立即當機立斷吩咐棄營,勒馬在親兵的簇擁下朝包頭山退去,全營跟着緩緩朝包頭山上退去,博果爾手持方天戟,策馬在後頭殿後。
李青山見哲勒裡退兵,手上虎頭腰刀一揮,一旁小兵旗語發出,兵陣由魚鱗陣轉爲箕陣,大軍緊緊跟在陷陣營後頭,準備包圍包頭山。
包頭山雖說是山,說起來也不過是平原上隆起的小山崗,山崗上頭亂石、巨木不少,勉強還能守得一時,哲勒裡站到高高山崗之上,望着山崗底下,見殿後的博果爾平安退到山上,這才安心下來,見山崗四周青色旗幟飄揚,人聲喧騰,包頭山已經團團被包圍住,佈滿刀疤的肅穆面孔,不禁透着憂色。
安丘城前黃沙飛揚,青底顧字旗在夯土建成的縣城前佈陣,顧辰恩親率自己底下一萬子弟兵和前鋒營對峙,雙方箭陣對射多回,顧辰恩意
爲牽制並不急着攻城。
赤兒溫知道對方在打什麼主意,雖然心知哲勒裡有難,無奈這邊也是自顧不暇無法救援,一方面是安丘不能失,另一方面城前這些青巾賊戰力不俗,杜林和克勒述率兵幾次衝殺都闖不出去,無奈只能回守安丘,遙望看着包頭山上頭血戰不止。
山下戰鼓隆隆作響,青巾賊已經舉槍舞刀,踏泥摧草,殺氣騰騰地殺上山來,槍戟密集如林,雪亮鋼刀透着刺骨寒芒,殺聲震耳欲聾。
博果爾和博述臺臉色鐵青,額上青筋微冒,他們帶人拉弓搭箭分別守在山道左右,惡狠狠地盯着那些衝上山道的青巾賊。
“咻”博述臺凝神瞄準,搭箭的手一鬆,登時射中跑在最前頭那個青巾賊的眉心。
霎時飛蝗聲不斷響起,一排又一排的箭矢,無情地飛射而出,一條又一條的性命隕落,射箭本就是關外遼人的拿手好戲,陷陣營的將士都可以在最初的第一波對箭中,一息之間連射十箭以上,又遠又狠,既快且準,端是毒辣無比,霎那間上山的青巾賊死傷過半。
二麻子領兵上山,見對方放箭,連忙指揮兵卒持大圓盾防護,所有人一人一盾躲在後頭,一步一趨謹慎地逼近山頭,後頭的弓箭手也摘弓搭箭,朝山頭的官兵放箭。
“篤篤篤”官兵迅速躲進一人高的巨盾之後,每人都持圓盾護頭,縱使如此,還是有些人中箭哀號,不過都是輕微的皮肉傷。
躲完這一波,官兵又起身搭箭射出,“篤篤篤”之聲響起,盾面上佈滿箭羽,一些箭矢穿透縫隙射到後頭持盾的人,霎時慘呼倒下,片刻間“篤篤篤”聲音又起,第二波利箭又至。
對峙射箭輸了不止一籌,縱使死傷不斷,二麻子還是咬牙硬撐,奮勇站起身來揮舞大刀,指揮着小卒們奮死攻山,眼下已經付出那麼多了,要是連個小山頭都攻不下來,那一切都白費了。
李青山當下也顧不得損失多寡了,要是這場仗輸了,自己威信盡失,縱使官兵殺不死自己,一但軍中譁變自己便會死在其中,沉着臉對着王朋道:“你再帶五千兵馬支援,務必要攻下來。”
王朋領命而去,傅衛策馬到李青山身旁低聲道:“大哥,沒道理官兵只派這五千人駐守,我們大軍圍堵在這,要是對方反包圍,咱們可就遭殃了。”
李青山虎目一瞪,厲聲道:“俺知道!但是俺們也只能孤注一擲了,萊州府駐紮了三萬兵馬,眼下也沒機會變通了。”
箭法再準也有無用武之地的時候,幾次對射下來,官兵的箭筒內的狼牙箭都已用盡,底下青巾賊見官兵箭矢用盡,當下精神一振,大聲吆喝地奮勇上山,大有大打落水狗之感。
忽然……官兵巨盾迅速左右一分,中間出現十幾臺架着手斧,前頭套上圓盾的奇怪器械。
“碰碰碰碰碰”五連響,煙硝味漫延,迅雷銃一連串通射,彈丸如雨,有人瞬間被火銃轟得向篩子一樣,死屍若牆,哀號遍野,青巾賊們見這火器犀利,登時有些怯弱下來,王朋見狀,心感不妙,擡頭看着那個火器,睹見遠方山頭似有火頭在燃燒,一道黑煙直竄而出,直衝天際。
王朋見迅雷銃後頭有官兵忙着填裝彈藥,便大聲指揮道:“不要慌!他們要填裝彈藥,趁這時候上!”
“衝呀!”二麻子雙手持刀,威風凜凜地帶頭向前衝。
“碰碰碰碰”第二波迅雷銃開火,由於時間急迫,並沒有全部裝滿彈藥,只有少數火銃裝上二到四發,不過也撂倒衝在最前頭的青巾賊,二麻子瞪着虎眼低頭看着身上好幾個彈孔,一臉忿恨的表情向後一倒。
不過這下子可也沒時間再填充彈藥了,青巾賊們勢若瘋虎,聲勢驚人,陷陣營屹然不退,開始了近身搏戰,雙方像是殺紅了眼一般,拉鋸似地爭奪,陷入前仆後繼的瘋狂中,山道上屍體越疊越多,吶喊嘶吼聲響徹天際。
李青山見山崗久攻不下,不斷策馬來回奔馳鼓勵士氣,一波又一波地派人攻山,卻不見成效,心裡也甚是焦急。
“碰!”忽然兵陣中一陣爆炸,李青山驚訝之中,又有幾發砲彈落在陣中,登時把人炸得血肉模糊,斷手殘腳到處橫飛,一時間沙塵煙硝四起,大營亂成一團,李青山舉刀企圖控制混亂場面,大喊道:“別亂!別亂!冷靜下來!”
混亂之際,遠處還隱隱傳來馬蹄聲,李青山聞聲望去,只見有大隊騎兵奔馳而來,那鮮明的冑甲,飛舞的旗幟,分明就是大明的軍隊。
兩面軍旗分別擎在兩個旗手手中,駿馬奔馳帶起狂風捲得旗幟獵獵作響,旗手雙腳控馬,杆柄插進馬鞍旁的套環,雙手牢牢抓緊旗杆才能固定大旗,旗幟上頭分別繡着一隻朱雀和一頭長着鷹頭的怪異野獸。
軍旗帶頭,隨後的騎兵馬上拉弓,搭箭對着已經炸營的青巾軍,一聲號令,箭雨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平原廣大遼闊,一但大軍炸營根本不具威脅,吳國棟率近六千騎殺入敵陣,根本沒遇到什麼阻礙,遇人就殺、見人便砍,當下包
頭山四周殺成一片,血流成河,堆屍如山,死守山頭的哲勒裡見援軍來到,當下也不在保留,動員全軍全部人力,騎上馬匹衝下山來。
另一方面,安丘城門上忽然豎起佛朗機砲,對着城外的顧辰恩軍隊猛轟,火炮射速又快又準,還不光只有一般的鐵丸砲彈,還有夾帶鐵釘、鐵珠、小鐵片的散花彈,殺傷力遠比傳統砲彈更具威力,瞬間圍城的青巾軍死傷無數,赤兒溫見對方已顯敗跡,打開城門直接帶着前鋒營殺出,登時城門前的慘劇,只能用慘忍二字來形容。
包頭山下的炸營情形持續擴大……人喧馬嘶,混亂不堪,逃兵相互踐踏,只要有人一不留意腳下步伐而跌倒在地,轉眼間便是一團肉泥。
吳國棟揮舞黑鐵長棍,左挑右劈,宛如飛將軍入陣,萬夫莫敵,青巾賊兵不敢纓其鋒,紛紛四處逃跑退避,他遠遠見到唐牛一副神情狼狽地模樣,似乎想控制胯下那匹受到砲火驚嚇的坐騎。
吳國棟裂嘴一笑,拍馬大喝,便衝到唐牛身旁,雙手高舉鐵棍,趁唐牛不備一棍重擊對方腦門,唐牛縱使驚覺也無法防禦,登時腦漿噴出,睜眼凸出眼珠,哼都來不及哼,登時墜馬氣絕。
李青山眼見兄弟慘死,一聲悲憤的咆哮,雙手持槍分別扛起兩個被捅死的官兵充作盾牌,雙眼怒火愈熾,無奈兩人相隔甚遠,奈何吳國棟不得,見場面越發混亂,他只能暫且按下報仇的念頭,急欲尋路突圍而出,可是衝過一層防線後,又一層包圍上來,彷彿一直在死衚衕打轉。
遠處一面天子團龍旗迎風飄舞,王楓一臉劍眉星目,頭戴戰金環,身穿藍炎輕甲,披着紅錦斗篷,手持精鋼槍頭的紅纓槍,胯下騎着御賜的四蹄踏雪烏騅馬,束起的頭髮迎風飄逸,大有常山趙子龍的影子,不過以王楓那三腳貓的功夫來講,這只是純屬意淫罷了。
王楓這身裝備可講就了,之前那副銀色鎧甲實在太過沉重,他特別叫人制作了一副綿甲,在厚綿布內釘制鋼板,既美觀又保暖,重點是隻有二十斤重,大幅減低身上負擔。
而手上的紅纓槍以白蠟木爲杆,纏上多層絲麻,再塗上桐油保護緊實,最後上漆通體塗成黑色,槍桿剛柔並濟,堅韌無比,和鋼鐵打造的槍桿比之好不遜色,重點是……夠輕便!
王楓一身輕裝上陣,一旁有呂雲亮和羅憲在護衛,四周還有兩千多名親兵和護軍營官兵護衛着,他站在附近高地上,眺望看着包頭山下的戰役。
王楓見李青山大軍陣勢已亂,不禁鬆了一口氣,暗道:“大勢底定……終於可以放心了。”
王楓知道自己此計是個險計,但是無奈……眼前只有這個辦法可行,山東各衛所他根本不敢用,他讓王佐聖統三衛堅守萊州,也僅僅只是堅守而已,他目的只是不讓青巾賊流竄到山東東部,讓前鋒和陷陣兩營分守安丘、沂水兩地,目的就是限制他們只能在諸城流竄,所幸王佐聖、赤兒溫、哲勒裡三人都能不負所托,這才能使計畫繼續進行。
險計之二,便是誘敵至包頭山,剿匪之難在於無法聚而殲之,王楓本來打算直接攻打諸城用圍城來剿滅他們,但是賊兵人數佔了上風,萬一有個閃失,便會被突圍而出,反而誤了計畫,所以哲勒裡主動請纓當作誘餌,誘他們進行野戰,等他們上鉤後,以狼煙爲信,通知其他三營進行反包圍。
安丘城只是另一個備用計畫,就是怕他們不圍沂水改圍安丘,不過這計劃有個盲點……要是青巾賊沒有照他所想像的來行動,那就是一子失着,全盤皆墨。
險計之三,計殺劉澤清、劉良佐,王楓先讓陸誠秀帶兵,裝成劉澤清部進攻劉良佐部,再讓呂雲亮在裡頭搧風點火,使兩軍交戰起來,兩邊在混亂當中誰也不知道真相,只能爲了活命互相攻擊。
陸誠秀等兩邊廝殺得差不多後,才讓龍衛軍殺氣騰騰地入營鎮壓,輕輕鬆鬆便讓他們全部繳械,而其中重要將領……如劉二等人,通通當場梟首示衆,直接威嚇那些士兵,使其無人帶頭造反,不過……要是此計失敗,那便是讓那些官兵一夜之間形成流寇。
王楓殺了大小劉,雖說有尚方寶劍作擋箭牌,但是內心不免還是會擔心,袁崇煥殺毛文龍也是用尚方寶劍,但是最終他還不是被問罪……差別只是大小劉加起來的分量沒有毛文龍那麼重,但是爲了證實他殺劉澤清和劉良佐是正確的決定,他必須得剿平山東亂賊,以免落人口實,而遭殺身之禍。
羅憲眼見包頭山的戰況大局已定,內心對王楓是越來越佩服,當下走到王楓身旁,雙手不斷搓摩,一臉欽佩地神情諂媚笑道:“大人真是用兵如神,有如諸葛再世呀!下官對您的欽佩,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有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王楓聽到這句耳熟能詳的話,不禁莞爾一笑,他望着湛藍的天空,一聲輕嘆,低聲喃喃道:“用兵之虛實奇正,不出一句“多方以誤之”,若敵方步步爲營毫無失誤,我方要如何得勝?古今勝敗……關鍵在於一招之誤,何來用兵如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