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楓一襲鵝黃色公子袍,頭戴公子巾,手持一柄繡金摺扇,腰間玉帶配着懸繫着一枚白玉佩,面如玉冠,眉清目秀,整個人顯得玉樹臨風,卓爾不羣,一看便是個翩翩佳公子。
這媚香樓的主人叫李貞麗,她年輕時也是秦淮河邊的紅***年長後用自己的積蓄建了這座媚香樓,收養了幾個乾女兒,以詩酒歌舞待客,在南京城裡頗有些名氣。
李香君便是李貞麗收養的乾女兒之一,自小在李貞麗身邊長大,詩書琴畫歌舞,被李貞麗教得樣樣精通,性情上也學了李貞麗的豪爽俠氣因她長的嬌小而香yan,名字裡又帶個香字,所以客人們都戲稱她爲“香扇墜”。
王楓受了四公子一陣慫恿,正打算要不要見見這位後世着名秦淮八豔中的李香君是長得什麼模樣,心裡想着:“這位人稱“香扇墜”的李香君,後來可是要嫁給侯方域做妾的呀,我說朝宗兄呀……是你逼小弟來的,可別怪小弟我捷足先登吶!”
王楓正躊躇着要不要進到這媚香樓內,便聽到身後有人喚道:“哎呀?這不是王大人家的公子嗎,沒想到會遇到賢侄吶!呵呵,賢侄病一好便來這媚香樓,果然有風流才子的風範呀。”
王楓回頭一看,有個富紳站在自己身後,後邊還帶着幾個人,一時還認不出來這個一臉紫膛臉看起來頗爲嚴肅的老兄是誰,便拱手道:“恕小侄眼拙,先生認識小侄?”
那人也毫不在意便道:“認識,當然認識,這也難怪了,自從賢侄臥病在牀,賢侄就未曾和老夫再見上一面,沒有印象也是自然的,老夫叫馬士英和王大人是故交了。”
王楓這纔想起說,二叔的確認識眼前這人,印象中記得他好像還當過巡撫,不過犯了罪被貶到南京來。
王楓告了罪道:“是小侄眼拙,還請馬大人別見怪。”
“哈哈,不怪不怪,你也別大人、大人的叫了,太生疏了,我叫你聲賢侄,你便喚我聲叔叔吧……咱叔侄倆親近親近。”馬士英拍拍王楓的肩,一把勁把人推進了媚香樓。
王楓一進樓內,便見到一個看來年約三旬富有成熟風韻的女子,媚笑着朝馬士英走了過來,膩聲道:“馬大人您可好久沒來奴家這媚香樓啦,今天奴家可把您給盼來了,今天樓上的雅坊沒客,您就請先移駕到雅坊去,我一會便喚閉月和解語來伺候大人。”
李貞麗看到一旁的王楓覺得眼生,便柔問道:“這位公子,儀表堂堂俊朗不凡,不知是誰家的公子,頭一次來這媚香樓嗎?可有相熟的紅姑娘?”
王楓還沒回答,馬士英倒先搶答了:“嘿,你誇他相貌一流倒是沒說錯,可貞麗你少說了一樣,他可是那有名的金陵神童呀。”
那李貞麗驚訝道:“沒想到您就是王公子吶,奴家也聽起別人說過,公子的貴體早就康復了,沒想到奴家今日能夠有幸見到公子。”
王楓頭一次被老媽子稱讚不禁也頗感奇特,也知道這類人都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當下也沒放在心上,謙虛道:“這位姐姐太看的起小生了,小生可沒這個大才,哪擔得起神童這名號。”
李貞麗嬌笑道:“呵……公子不只嘴巴甜,爲人還很謙虛吶!來來,小黃魚你先領馬大人和王公子他們上去雅坊,奴家隨後就來。”李貞麗招手叫來剛剛就在一旁侍候的一個小茶壺。
王楓忙叫住李貞麗道:“等等先,其實……小生今天是想來看看那鼎鼎有名的香君姑娘。”
李貞麗一聽內心不禁苦笑,香君這孩子自小就對那種善惡忠奸分別的十足明白,最是痛恨廠衛欺壓良民,更恨那種品性不端的奸官,這位王公子乃是錦衣衛子弟,雖然說才華出衆,可不知道香君那孩子會不會給他難堪,可是廠衛又得罪不得,一時間躊躇萬分。
王楓見她一副猶豫的樣子,便微笑道:“沒關係,請姐姐把這柄摺扇轉交給香君姑娘,容請香君姑娘賞給小生一個薄面,若不行也沒關係,小生定不會爲難。”便把自己手中的摺扇交給了李貞麗,隨着馬士英他們上樓去了。
馬士英等衆人一入座便替王楓介紹其他三人,有SD總兵劉澤清、遊擊將軍劉良佐,和目前閒賦在家的萬曆四十四年進士阮大鋮,幾人互相客套幾句,好像只在閒聊一般,王楓便猜想到大概是因爲自己的緣故,才讓他們
沒說上正題,正打算起身告辭,便聽到阮大鋮說:“王公子學問淵博,想必明年鄉試榜上有名那是肯定的,又是錦衣衛千戶王之熙大人的親子侄,未來前途是一片大好呀。”
王楓心下微詫異,當下笑笑道:“承蒙先生看得起晚生,先生過譽了。”
“是呀,阮大人說得不錯,年紀輕輕便名揚四方,又是官宦子弟,那還不平步青雲吶,可不像俺是個大老粗,只會帶兵打仗出蠻力硬幹。”劉澤清啃着雞翅膀邊嚼邊說,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透露着內心的不屑。
王楓依舊客氣地回道:“總兵大人此言差矣,現在正值朝廷內憂外患不斷,能像劉總兵和遊擊大人一般,殺敵報國那纔是快意呀。”
“哈哈哈……瞧你那身材文文弱弱的,能拉的開弓,使的了劍嗎?”劉澤清嘲笑着說。
王楓也不生氣微笑着道:“所以吶,總兵大人你們殺敵立功,這纔算是平步青雲的有道理呀,不像晚生只會寫寫幾篇八股文。”
劉澤清抹了油通通的嘴,笑道:“呵,還挺會說的,難怪人家都說讀書人都花花肚腸。”
馬士英拿起酒杯,接口道:“可不是嗎,朝廷就缺劉大人和賢侄這般大才,來來來,大家喝一杯。”
“唉呦,馬大人不好意思……奴家怠慢了,解語呀……你們幾個趕快進來伺候幾位大人呀。”正說着話,李貞麗便領着幾位鶯鶯燕燕的姑娘進來忙着招待衆人。
王楓眼見幾位姑娘一進來就像橡皮糖一樣,自動黏在幾位大人的大腿上,一屁股坐下來就勾着肩膀,軟語輕笑着,而自己大腿也不知道啥時湊上了一位姑娘,正覺得一陣不自在,便聽見那姑娘在自己耳邊低笑道:“恭喜公子了,香君妹妹說今天可以和公子說一會話,等等公子自行去香坊等候便是。”
王楓內心一喜,便道:“多謝姐姐特地告訴小生,那小生可告辭了。”
王楓正打算起身,哪知道腿上那個玉人,坐在懷中沉沉地不肯起來,只聽見她嬌嗔道:“公子可真無情,奴家才傳完話便嫌奴家礙眼了嗎?”
王楓會意一笑道:“呵……是小生唐突了,這是一點心意,還請姐姐移駕。”王楓偷偷的塞了個銀子給她,又偷偷捏了她屁股一把。
“唉呦”那姑娘嬌呼着,瞟了王楓一眼,纖腰一扭起了身,坐到馬士英身旁。
王楓暗笑:“收了我的銀子,不狠狠偷捏一把怎划得來。”走到門口叫外面伺候的小茶壺領路,小茶壺領着王楓到了香坊門口便請王楓自己進去。
王楓一進房間,只見室內書畫古玩陳設有致,別有一番清新氣息,只見到一個侍女笑盈盈的引自己坐下,又送來清茶果品,便看見正對自己的牆面上,有幅大型橫幅掛在牆上,這是一幅《寒江曉泛圖》,寒雪瀰漫的清江之上,一葉孤舟蕩於江心,天蒼蒼,水茫茫,人寥寥,帶有一種悠遠淡泊的意境,畫上還題有一首詩:
瑟瑟西風淨遠天,江山如畫鏡中懸;
不知何處涸波叟,日出呼兒泛釣船。
王楓驚訝地心想道:“還真的有這幅畫耶……看樣子書裡說的也不全都是社撰的。”
正欣賞着,便聽見一個甜美的聲音輕吟道:“綽約小天仙,生來十六年;玉山半峰雪,瑤池一枝蓮。王公子果然大才,只是不知道公子拿這柄摺扇給小女子看,是什麼意思呢?”
王楓一轉頭,便看見一個身材嬌小玲瓏,眉眼俏麗生輝,小嘴脣微微上翹顯出幾分俏皮,嬌俏討喜的面孔還帶着一種甜脆俏美的小姑娘,正拿着自己題上詩的摺扇,輕輕地搧了幾下,王楓還可以聞到隨風而來的淡淡幽香,不由得看得眼睛有點發直。
王楓定了定神心想,總不能說我當了竊文大豪,抄襲了好兄弟侯方域本來該寫給你的詩吧?而且還只寫一半……連忙扯開話題微笑道:“想必牆上這幅大作,是出自姑娘的手筆吧,大有名家的風範。”
李香君眨眨眼好奇道:“公子從哪裡認爲牆上那幅畫是我畫的呢?”
王楓又不禁在心裡打個哈哈,能說我是從書上知道的嗎?賊眼亂瞟,睹見她在畫上頭題的那首詩,便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道:“姑娘那首詩,筆跡娟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在下斗膽便猜上一猜,不知是否有猜錯嗎?”
李香君略帶羞澀地說:“公子猜的沒錯,是小女子的塗鴉之作,不足爲道。”
王楓故作驚訝道:“果真出自姑娘之手,姑娘竟能作出這般神韻的詩畫,真令人刮目相看。”
李香君臉上微帶着羞澀,撇過話題道:“公子過譽了,不知道公子對於錦衣衛有什麼看法。”
王楓本來以爲李香君會照着劇本,好好的跟他談談詩詞歌賦,自己本來也打算使出胡謅神功,打算隨便亂扯一通,誰想到她居然拋出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出來,倒是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王楓心下沉吟,外表不動聲色便道:“在太祖皇帝年間還有作爲,不過自成祖以來,錦衣衛藉權力過於跋扈,非法凌虐誅殺爲多,之後更成爲東廠爪牙,錦衣衛這機構立意雖好,但後來接任的指揮使皆屬品行不良之輩,大大麴解了太祖皇帝成立錦衣衛之意在於監督百官有無造反意圖,以鞏固皇權,雖說這法子也屬於偏激……”
李香君微笑道:“王公子倒是看個透徹,不知公子是否知道自己的身分呢?”
王楓莞爾****:“錦衣衛內便無好人了?”
李香君又問:“公子認爲王之熙大人是善惡忠奸呢?”
王楓毫不猶豫的說:“既忠且惡。”又接續:“家叔做了多少醜事,我也多少了解一二,但是他是忠於皇上盡心效命於大明的,這是不可能改變的。”
李香君抿着嘴低笑道:“真的?”
王楓搔搔頭苦笑道:“也許他替皇上辦事之際,還是多少會撈撈油水……”
王楓笑着反問李香君:“不過……素聞李姑娘常和復社中人來往,不知道姑娘對他們的印象如何?”
李香君聞言道:“個個忠臣,只奈何朝中盡是奸黨,復社衆學子空有才華卻無處發揮。”她見王楓似乎一副不是很認同的樣子,便又問道:“公子認爲小女子說的不對?”
“對也不全對,不對也不全不對。”王楓一副不以爲然的嘴臉:“想必姑娘知道現任首輔周延儒大人也是復社成員吧?”王楓見李香君點了點頭,又接續道:“那麼周大人爲什麼把錢謙益給貶到了南京來呢?”
王楓繼續道:“錢謙益就文采上來講的確有才華,但是他不見得知道怎當官,他的政策大多僅浮於空談,實行起來多有難度,周延儒雖然名聲有礙,但他卻可以比錢謙益替朝廷作更多的事情,雖然說周大人把錢謙益貶出廟堂,是出於私心,但要是錢謙益真有理想,就該把握時機,把權壓下奸臣,而不是學柳永,忍把浮名,換了淺酌低唱,其實不光是錢謙益如此,便是其他在南京爲官的復社人士也是如此,也許他們是忠臣,但卻不是個好官。”王楓憑着記憶中現代人對南明朝官員的評論,移花接木的用來和李香君對辯。
李香君嘲弄地問道:“那公子便能做到?”
王楓一臉正色道:“假使真有一天讓我站在廟堂之上,我一定會把權壓下奸臣,醒握殺人劍,醉臥美人膝。”
李香君俏目一眸,微笑道:“公子好大的志向呀,可是這樣抨擊牧齋先生不怕得罪了他嗎?便不擔心受到其他復社成員的圍剿嗎?”
王楓笑道:“圍剿?套一句姑娘說的,我是錦衣衛後代,誰敢?更何況今天所談,只出得了我口,入得了你耳,加上天知地知,還有誰知?”
李香君輕輕一笑,福了一禮道:“咯咯,今天聽聞公子這番話,有些事情小女子倒是有一些不同的想法了,方纔小女子有冒犯的地方,還希望公子包含。”
王楓笑着道:“呵呵,冒犯?有嗎?姑娘說的是事實呀,今天能有幸和名滿金陵的香扇墜一談,甚爲開心,時間也不早了,小生就不再打擾了。”
“哎,公子,你的摺扇。”李香君忙把手上的摺扇遞還給王楓。
王楓搖頭不接微笑着道:“送你吧,下次如果還有幸打擾姑娘的話,在下便把扇子上的那首詩給填完。”
李香君眨着大眼睛好奇道:“還有下句?”
王楓頗負深意的一笑,卻沒有回答,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李香君把王楓送到了門口,看着他的背影轉下了樓,徵徵地待了一會才轉身回繡房,一股欣賞傾慕帶點好奇的情懷,已經慢慢在李香君的心中緩緩萌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