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便與診治王妃,飛兒三人搬到了北賢王府住下。
翌日。
囑咐藥奴好好休養,飛兒和痕遠便出了門。門口的侍衛對二人萬分尊敬,更帶着崇拜的眼神遠遠望着白飛兒。
“系妹,偶們去哪?(師妹,我們去哪?)”痕遠嘴裡嚼着最愛的松花糕,口齒不清道。
“回家。”飛兒輕輕道,“回我的家。”臉上卻有淡淡的悲哀。
痕遠一見,愣了。從未見過師妹這樣的表情,心中一痛。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有好奇過師妹的身世,但是他知道即使他問了,師妹不想說,那他還是什麼都不會知道。有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關懷。
出了城,二人在驛站租了輛馬車。“往西三十里。”飛兒淡淡道。
“姑娘,那裡可是什麼都沒啊。”車伕好意提醒到。“我知道,我們沿途看風景而已。”
。。。。。。
“姑娘,公子,到了。”車伕奇怪與二人怎麼會來這荒涼的地方。這裡可什麼都沒有,除了前面不遠是十年前被滿門抄家的飛雪山莊。不過那裡早就荒涼一片。但是當接過來一大錠銀子後就不再考慮這些,樂呵呵的走了。
“師兄,來。”飛兒話完後便輕功飛了出去,痕遠緊跟在後。不多時,二人便到了地方。
看着一大片的廢墟,痕遠疑惑開口道:“師妹,這裡是?”
“我的家。”飛兒冷冷開口道,“這裡曾是我的家。”
邁開步子,飛兒緩緩走進廢墟。痕遠靜靜的跟在後面。“我就是十年前被滿門抄家的山莊餘孽。”飛兒冷冷道,“我本該是一個死人,可是有個鮮活的生命代替了我。那個小女孩穿上了我的衣服。她什麼都沒說,乖乖的跟在我孃親的後面。”
飛兒突然腳一崴,痕遠忙扶住她。低頭一看,胳腳的赫然是個骷髏頭。沒有痕遠擔心的尖叫,沒有恐懼,沒有悲哀。飛兒靜靜的拾起頭骨,抱在懷裡,全然不顧將自己的白衣會弄髒。
“師妹。。。。。。”痕遠不忍,輕聲道。
“師兄,你知道麼?我本不屬於這裡。說出來你也許不會相信,我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那裡有我的爹孃,我愛他們。他們是我唯一的牽掛,只有他們對我的愛才是最無私的。”飛兒輕輕的訴說着,像說給師兄聽,更像說給自己聽。“師兄,你信麼?人是有前世今生的。”
痕遠看着一臉漠然的師妹,卻狠狠點了點頭:“我信。”
“我不經意來到了這個世界,成爲了飛雪山莊莊主的孩子,李如月。”飛兒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不管他們怎麼對我,怎麼寵我,疼我,我始終覺得他們和我是不相干的人。而我,以爲自己只不過是他們生命中的過客。偶爾的感動纔會讓我開口叫他們爹孃。”說到此處,飛兒皺起眉頭,一臉的悔恨。
“你看這裡,這是爹爹的書房,我常在這偷翻他的書。先生就在這教我讀書寫字。”飛兒指着一處早已看不出原形的廢墟喃喃道。
“那次我把墨打倒了潑在爹爹最愛的丹青上,爹爹氣的鬍子都翹起來了,但是卻始終捨不得說我一句重話。”
“師兄,你看這裡,這是園子裡的葡萄架,這個石桌還是我鬧着要來的。夏天這裡的葡萄還沒紅就被我摘了下來,酸的我齜牙咧嘴的。爹爹老愛在這檢測我的棋藝,我一點也不喜歡下棋,每次都輸的一塌糊塗。”飛兒失神的看着黑乎乎的石桌。
“這裡,本是一棵大樹。我鬧着要學武功,孃親覺得危險不讓學,可是我又很羨慕那些武林高手,爹爹便開始教我輕功。第一次可以飛到那樹上時,我就覺得每天的練習那麼辛苦都是值得的。”
“爹爹和孃親也不會知道,我學輕功是爲了以後沒錢了,去劫富濟我自己。哈哈,要是他們知道了的話不知會是怎麼樣的表情。”
“師兄,你看這,這是廚房,我餓了就會偷偷來這裡,廚房師傅總會給我留些好吃的。說我讒嘴的樣子和他唯一的孫女很像。”
“這是我的臥房。進門的櫃子最裡面我經常藏些零食,銀子。哈哈,每年發的紅包我都堅持要自己保管。有時候忘記自己藏的零食,等融化了召來一堆螞蟻纔會記得。”講到這裡,飛兒露出調皮的微笑。
痕遠也跟着傻乎乎的笑起來。
“那時就會被環兒姐呼喝一通。環兒姐是我的貼身丫鬟,我卻不喜歡身邊老跟着一個人。老想着法子甩開她。”飛兒陷入沉思。
“有次,我藏到牀下想甩開她,卻不知道怎麼睡着了。醒來發現山莊已經亂成一團,爹孃沒有責怪她,她卻已自罰跪在了大堂裡。見到我出現她卻是抱着我哇哇大哭起來,邊哭還邊說怕再也見不到我。”現在呢?這麼多白骨,哪一具是你呢?我的環兒姐。
“這裡原本是個亭子,小時候孃親總喜歡抱着我來這,輕輕對我說起我未見過面的大哥。其實大哥很小的時候就被帶走了,孃親根本就沒有太多回憶,很多是教大哥武功的人飛鴿傳書回來告訴孃親近況。孃親就抱着我翻來覆去的說。她不會在爹爹面前說,不想讓爹爹看見她的難過。”飛兒一臉的溫柔。
“師兄,知道麼?我孃親是個很溫柔的人兒呢。”飛兒看着痕遠,認真說道。
痕遠看着眼前的飛兒,心裡的滋味卻是異常難受。
飛兒繼續往前面走去。
“看,師兄,這裡是大堂,那個夜晚,所有山莊的人都集合在這裡,他們不逃也不棄。只是在這等待最後的戰鬥。這個位置,就是那個替代我的小女孩,這邊就是他的爺爺,也就是我們的管家。我在這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飛兒的聲音顫抖着。
“師妹~~好了,不要說了,好麼?”痕遠心都揪緊了。
“不,等我說完,師兄。”飛兒悽然一笑,“你讓我說吧,這麼多年,我好累。”
“師兄,你來。你看這,這就是我們山莊的秘室。設計的還是內外秘室,當初孃親帶着那個小女孩就躲在外面的秘室,把我藏在了裡面的那個秘室。其實她是知道的罷,她們肯定會被找到。”
“我最後只記的爹爹堅毅的臉,孃親愛憐的眼神。還有那個替代我的小女孩,她不哭也不鬧,只是很平靜的跟在孃親的後面。淡淡的看着我,好象她不是要去死,只是要去個很遠的地方而已。”飛兒的思緒似乎飛到了那天。
“那時我想哭,我想喊,可是我卻什麼知覺都沒有了。我知道是爹爹點了我的睡穴。”
“你看這個鐲子,是不是很漂亮?是孃親留給我的唯一一個東西,只是說以後與大哥相認有個憑證,怎麼認我卻是不知道的。”
飛兒蹲下身子,扒開廢墟,露出具具白骨,“師兄,你看,你看他們,只是因爲一個隨便安的罪名便永埋於此,連屍骨都沒人敢來收殮。”
“夠了,夠了,師妹,不要再說了!”痕遠抓狂着。扳過飛兒顫抖的肩膀,卻見一張早已是淚流滿面臉。狠狠將飛兒擁入懷裡,“一切都過去了,師妹。不要哭,你活下來不正是你的爹爹和孃親最大的願望麼?你要好好的活着。要不他們死都不會瞑目啊。”
“不!~~~我根本就不值得,不值得他們爲我這樣做,爲什麼,爲什麼,十年前死的不是我?爲什麼不是我?”飛兒已經泣不成聲,“我根本不值得他們爲我做這麼多啊。”
“我以爲我是不在乎他們的,可是真的要失去他們,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有多愛他們。可惜遲了,一切都遲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了。。。。。。”
“師妹~”痕遠緊緊抱着懷中的人兒,“你不是曾經說過麼。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他們也是很愛你的,你活下來就是他們最大的希望。”
輕輕安慰着顫抖的飛兒,痕遠的心中有股莫名情素在增長,是什麼,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明白希望自己就這樣一直抱着師妹不放手。
“你不是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有我,還有師傅,不是麼?”痕遠輕輕拍着飛兒的背,“你還有個大哥啊。你孃親不是總思念他的麼?你不代替你孃親去看看他麼?”
“代替孃親去看他?”飛兒停止哭泣,臉上卻依然掛着淚痕。
“是啊,你的爹爹孃親並沒有拋下你啊,他們都在你的心裡,你可以帶着他們去看你的大哥啊。”平時嘴巴笨的要死的痕遠這時卻出奇的會安慰人。
對啊,孃親生前很是思念大哥,還叫我日後去找他。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爹爹,孃親,你們的希望是什麼呢?我願意去實現你們的願望。
找到大哥,重震山莊。
終於飛兒從悲痛中緩過神來,卻發現痕遠還抱着自己。
“你要抱多久?”飛兒惱道。
“啊~~”一聲慘呼。飛兒猛的起身,腦袋狠狠頂在痕遠的下巴上。
飛兒將懷中的頭骨鄭重的放在地上,發誓着:“終有一天,我會堂堂正正爲你們下葬。”
痕遠在一邊大呼小叫的喊着痛。飛兒輕扯嘴角用痕遠聽不到的聲音道:“師兄,謝謝你。”
飛雪山莊,下次我再見你時,必是重建之時。
“走拉,師兄,回王府。”
“噢,等等我啊。不要飛那麼快啊。~~~”
一黑一白影子漸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