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姜天晴回頭大吼, 話音未落, 胃裡又起洶涌,哇一聲,吐出一堆還沒消化的食物。
身體冷一陣熱一陣的打起擺子來, 姜天晴心裡涌上不祥的預感。她想起了秦慧敏剛剛懷孕的時候, 也是這樣吐個不停。爲了看熱鬧,她還故意回家住了幾天。
姜天晴使勁打了個哆嗦, 身上一陣一陣的泛涼, 忽的一陣反胃又涌上來,胃裡再沒有東西可吐,只能嘔出幾口酸水。
“生病了, 哪能不去醫院啊。”就是薑母看她吐成這樣子,也顧不得晦氣不晦氣了, 一邊給她順背, 一邊擔憂:“還是去醫院裡看一看,你看看你,臉都白成什麼樣了。”
姜天晴嚇得直掉眼淚, 腦門上全是冷汗:“我沒事兒, 我就是想起那天的噁心事兒了,我休息一會兒就沒事兒。”推開薑母就往自己房間跑。
心裡頭亂糟糟一片,剛子哥說她年紀小, 不會懷孕的, 可她這反應……姜天晴臉上恐怖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如果是真的, 她爸跟她爺爺肯定會打死她的。
“砰”一聲,房門被用力關上。
被關在門外的薑母拍門:“天晴,你這丫頭幹嘛,身體不好咱去醫院啊,萬一嚴重起來怎麼辦?”
秦慧敏抱起被嚇哭的兒子,輕輕搖晃,低聲哄他。
去醫院,她怎麼敢?秦慧敏低了低頭,藉着兒子的襁褓遮住臉上的笑容。
一個女孩子,突然間愛打扮,愛漂亮,還化起妝來,一般是年紀到了,開始愛美。不過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有喜歡的人了,想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力。
這一年她冷眼看着,越看越覺得姜天晴這模樣不對,果然出事了。
薑母還在一邊敲着門,一邊苦口婆心的勸着。
客廳裡的人神情漸漸變了,尤其是姜家兩位兒媳婦。生兒育女過的女人,自然有經驗,越想越是狐疑。
看一眼抽抽噎噎的姜天明,妯娌倆對視一眼,眼底起了波瀾。
兩人都沒敢說什麼,卻是存了心事兒,紛紛拿眼去看對面的姜建業。
姜建業石雕一樣杵在那,臉色陰沉,彷佛醞釀着暴風雨。
他死死攥緊拳頭,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控制自己不要衝過去質問,壓下千頭萬緒,姜建業用盡量平穩的聲音對薑母道:“媽,讓她在屋裡呆着,別爲了她,攪了大家過年的興致。”
積了一肚子火的姜父喝了一聲:“愛吃不吃,沒了她我們還不過年了。”
薑母動了動嘴,到底沒說什麼,去廚房拿了個碗,添了些姜天晴愛吃的菜放在一邊。
一屋子人各懷心事,這頓年夜飯不免失了滋味。
吃完飯略坐一會兒,姜家老二老三在各自媳婦的示意下帶着兒女離開。
前腳送兄弟離開,後腳姜建業轉身直奔姜天晴的房間。
“姜天晴,你給我開門。”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薑母嚇了一跳:“幹嘛呢,孩子身體不舒服,你就不能體諒下。”還真是有了後孃就有後爹。
姜建業扭頭問薑母:“備用鑰匙在哪?”
眼見他臉都氣青了,薑母怔怔:“你到底要幹嘛?!”
姜建業覺得眼前景物都在晃動,要他怎麼說,說他懷疑自己女兒小小年紀就被人搞大了肚子。
姜建業打了個晃,驟然穩住身形,腳尖一轉,奔向一滿頭霧水的姜天強。
一把揪住兒子衣領拉過來,姜建業咬着牙逼問:“你妹妹在外面有沒有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冷不防被提起來的姜天強嚇了一大跳,聞言,目光遊移不定。
姜建業眼前發黑,擡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甩在姜天強臉上,力氣之大,以至於姜天強的臉瞬間紅腫。
姜天強被打得頭暈目眩,整個人都懵了。
“你發什麼瘋啊!”薑母目眥欲裂,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樣子,衝上來抓住姜建業又擡起來的手:“你……”
還沒來得及罵兒子,一股大力將薑母扯了一個踉蹌。
薑母不敢置信的看着姜父,又看向臉色陰沉如水的姜建業,心頭髮緊:“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們?”
“你個老糊塗!”姜父指了指到現在還沒轉過彎來的薑母:“除了會護孩子,你還會幹嘛,看看你護出來一個什麼玩意兒,祖宗十八代的臉都讓她丟盡了。”
秦慧敏擔憂地看一眼搖籃裡的兒子,喝了奶換了尿布的小傢伙睡得香噴噴,一點都沒被嚇醒。
她過去抱起兒子,用小被子輕輕蓋住他的耳朵,然後靜靜看着中間鬧作一團的姜家人。
他們家養出的好女兒,終於輪到他們自己品嚐這枚惡果了。
一臉陰霾的姜建業質問還鬧不清楚狀況的姜天強:“她跟誰談對象,什麼時候的事,你知道多少,都給我說出來。”
被一巴掌打蒙了的姜天強,不敢再隱瞞,實話實說:“武剛,天晴和武剛在談,前年冬天開始的。”
姜建業抓着姜天強的手都在抖,擡手又是一巴掌:“一年,這都一年了,你居然一聲不吭,你妹妹纔多大!”最後一句是低吼出來的。
接連捱了兩巴掌,姜天強也火了,梗着脖子嚷回去:“不就是談個對象麼?有什麼關係?她都十六了,在農村,這年紀相親結婚的一大把。”
見他都到這會兒了還不知道事情嚴重性,姜建業怒火中燒,拍手又是兩巴掌,打得姜天強眼冒金星,腦袋都暈了:“你還覺得理直氣壯,我要早知道你們是這樣的玩意兒,當年你們一生出來我就掐死你們。”
這一回,把孫子當成命根子的薑母沒有上來護孫子,她整個人都傻了。彷彿被一個雷劈在天靈蓋上,薑母腦子裡腦子嗡嗡直響,眼前浮現姜天晴嘔吐的模樣。
她談對象了?
膝蓋一軟,薑母委頓在地,搖着頭喃喃:“不可能的,她就是身體不舒服,這孩子雖然不聽話,可不會這麼不懂事的。”
沒人搭理她,姜建業指着姜天強的鼻子,聲色俱厲:“武剛,武剛是吧,這人是個什麼來歷,他們怎麼認識的?”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姜天強徹底被打怕了,見他爸額頭上都是青筋,眼球充血。他雖然還是不明白不就是談個對象,他爸至於這樣?卻不敢再大小聲,縮了縮脖子道:“他是七七年被分配到姜家屯的知青,在屯裡天晴就和他認識了。去年五月他回了城,兩人也沒斷了聯繫。”
武剛堂哥還是他們這一片的頭頭,也是他老大。回城之後,武剛就跟着他堂哥從農村收點雞蛋蔬菜什麼來城裡賣,賺點吃飯錢。
隨着他的描述,姜建業臉色漸漸陰沉,送姜天晴到農村,是想隔離她和那羣狐朋狗友,萬不想進了另一個火坑。姜天晴纔多大,那人怎麼下得了手,畜生,簡直就是畜生!
一旁的秦慧敏聽着,只覺得報應不爽。
當年姜天晴險些害的他們母子倆一屍兩命,卻因爲年紀小什麼事都沒有。說得好聽送到鄉下是懲罰,可還不是自己教不好,希望在鄉下吃點苦就能改邪歸正。
要不是場合不對,秦慧敏都想大笑兩聲,活該。
泥塑木雕一般的薑母突然跳起來,衝回房間拿着備用鑰匙出來。
姜建業一把奪過來去開門,剛轉開鎖就感到門後阻力,姜建業大怒,用力一撞。
被撞飛出去的姜天晴顧不得站穩,連滾帶爬跑到衣櫃和牀之間的夾角里縮起來,還拿着一個枕頭擋在身前。一雙蓄滿眼淚的眼睛驚恐不安地看着青筋畢露,胸膛劇烈起伏的姜建業。
這會兒姜建業反倒冷靜下來了,他深吸一口氣,直勾勾的盯着角落裡的姜天晴:“你是不是跟那個叫武剛的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爸,爸……”姜天晴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她不知道會這樣的,去年她稀裡糊塗地跟剛子哥做了那檔子事。她害怕的不行,不過剛子哥告訴她沒事的,村裡的知青,村裡的年輕人都這樣,等她年紀到了,他就娶她。
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剛子哥一有機會就黏着她,陰暗的山洞,深夜的樹林,無人的屋子……那種歡愉恐懼又刺激的感覺讓人着迷。
可她所能想象得到的最恐怖的事情就是被人抓到,從來沒想過她可能懷孕,剛子哥說不會懷孕的。
姜建業的太陽穴一突一突的往外漲,他捏緊了拳頭,纔沒上去掐死她:“你纔多大,你怎麼,怎麼能夠這麼不要臉!”
一看這情況,薑母最後那點僥倖都沒有了,頓覺天崩地裂。
她衝進去抓着姜天晴的肩膀使勁搖,一下一下捶打她:“死丫頭,死丫頭,你怎麼敢?你這以後可怎麼辦啊?”
被這麼一搖,姜天晴胃裡又難受起來,推開薑母,趴在地上乾嘔。
薑母傷心欲絕:“你怎麼可能這樣不知羞恥,你纔多大點,你怎麼能夠做出這種醜事來。” 嘴裡反反覆覆這些話,整個人都失了魂。
幾乎要把五臟六腑吐出來的姜天晴又害怕,又委屈,又無助,還有憤怒,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她猛然擡頭,憤憤不平的瞪着薑母:“我怎麼啦?我不就是跟我自己喜歡的人在一塊兒麼?他說了會娶我的,我嫁給他不就是了。”伸手一指面若冷霜的姜建業:“當年我爸自己不也是跟秦慧敏在辦公室裡亂搞,還不是好好結婚生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