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知府名喚楊儒,以前確如馬鬍子所說是一名縣丞,而且是一名舉人出身的縣丞。
不過他的舉人是自己正兒八經考出來的。能混到今天這個位置,除了他個人有一定的能力之外,自然也是花了不少的銀子。
以他的出身再加上他的財力,能夠做到知府已經是頂了天了。
所以楊知府只想在任上好好地撈上一筆,然後回到老家安心養老。
在嘉興做知府有好有壞。好處是緊靠着繁華的松江、上海,嘉興的商業也跟着沾了很大的光。
當然楊知府在這裡也能更容易撈到錢。
即使是僅僅爲上海提供絲綿、糧食等原材料,也讓嘉興府的百姓過上不錯的日子。
楊知府是個好官,他一般不撈百姓的錢,他只撈商賈的錢。
當然百姓能吃飽飯就不錯了,他們可沒有什麼現錢。
守着運河邊上,商貿發達,嘉興府的稅收不用擔心收不上來。
所以楊儒這個知府做的倒是頗爲順心的。而且政績和官聲都還不錯。
但是有一點不好的地方就是離淮海軍太近。楊儒終日提心吊膽,生怕淮海軍哪天就跟朝廷鬧翻了,殺了過來。
浙江巡撫何桂清很重視嘉興的防務,派了一名參將領着三千綠營協防嘉興。
再加上嘉興府自己組織的團練武裝,光是府城的守軍就有四千多人。其餘縣城則主要是自己組織團練。
楊儒將兵力全部都放在了府城之內。
這日下午,楊儒午休之後,正在府中縱情潑墨。這位楊知府的日常生活還是很正經的。
忽然外面有衙差來報。楊知府被打斷了雅興,皺了皺眉頭。
“大人,有商船來報,淮海軍的炮艇帶着一大票的運兵船從運河一路南下。”
“什麼……”楊知府的手一抖,上好的宣紙上落了一大滴墨水,瞬間蔓延開來。
這養氣的功夫還不到家啊!
“巡撫大人那邊可有什麼軍令。”楊知府索性把毛筆往筆架上一扔。
這個事情有些突然,淮海軍並沒有對外宣佈什麼事情。
而且就在前兩天,淮海軍還派兵出海去幫洋人打仗呢。這事情大家都知道。
七八千士兵坐着洋船出海了。有人說董書恆是準備學那虯髯客一般去海外發展了。
還有傳說朝廷要給董書恆在海外封王。
反正,東南一片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淮海軍,有關淮海軍的八卦從來都沒有停過。
那衙役報到:“回稟大人,上頭並沒有軍令下來。”
“這可如何是好?”楊知府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要是對淮海軍表現的太強硬了,真的挑起紛爭,那到時候有罪的就是他了。
但是也不能就這樣放着對方在自己的轄區內隨便出入啊。
哪怕是朝廷的軍隊,沒有上頭的軍令,也不能夠隨便越境啊。
淮海軍的實力,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楊儒是知道的。
肆虐了好幾年的長毛,打得朝廷的軍隊找不到北,可是在人家淮海軍手下,沒幾天就被打的分崩離析,匪首都被滅了。
這說明什麼?再簡單不過了。
就像小孩子玩的鬥獸棋一般,狼怕豹子,豹子怕老虎,那麼狼遇到老虎會如何?
“快快去告訴段參將,讓他緊閉城門,斷不可對淮海軍態度強硬。一定要好言相勸。”
段泉是個武舉出身,能夠在浙江這樣的富庶之地做上參將也是背景深厚。
他們段家本就是浙江本地的大商人。商賈子弟帶兵,可以對家族生意多照顧。
所以段泉考上武舉之後,他的家族就用錢將他送到了這個參將的位置。
段家跟淮海軍也有合作關係。
現在上海灘有名的小財神胡光墉就是浙江人,這讓淮海軍跟浙商合作起來親密無間。
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聯合起來一起坑洋人的銀子。
不過現在家族對段泉的支持明顯少了,淮海軍對商業的保護政策,讓商人再也不用擔心做生意的安全問題。
在淮海軍的地盤做生意,只要你遵守淮海句的律法,那麼就可以“爲所欲爲”。
不過這次他到嘉興這邊駐守,家族還是給段泉打了招呼。
官場道道千萬條,明哲保身第一條。
千萬不要跟淮海軍起衝突,段家擔心這個子侄的行爲會連累到段家跟淮海軍的合作關係。
畢竟現在誰都知道淮海軍跟朝廷的關係緊張。
在這商人的眼中實際上更偏向淮海軍一些。
淮海軍說完全以律法管地方,商人們並不完全信,但是目前來看,淮海軍還是講信用的。只要交了該交的稅,淮海軍還是將他們當人看。
朝廷雖然也有律法,但那在地方官的眼中就是個笑話。大家都沒把律法當回事。
在朝廷眼中,商人就跟肥豬一樣,隨時可以殺了吃肉的。哪怕你有背景,那也頂多是個走狗,走狗有一天也可能被烹了。
段泉到了嘉興也是戰戰兢兢,他可是守着浙江的門戶。
哪怕是楊知府不跟自己這麼交代,他也絕對不會向淮海軍挑釁。
可是關了城門做鴕鳥也不行啊。
那支可惡的淮海軍船隊竟然在嘉興府城外的運河碼頭停了下來。
這是要幹什麼?是要老夫招待他們吃酒嗎?
楊知府就站在城門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遠處的淮海軍船隊。
打頭的是兩艘火輪船,那金屬質感的外殼,加上船上黑洞洞的炮口。
楊知府一看到就是一陣心悸!
反正他已經派人去報告巡撫大人了。剩下的就是怎麼將這些淮海軍打發走,或者跟他們耗下去。
正在這個楊知府出神之時,身邊的段參將驚道:“船上的人下來了!”
果然從船上下來了一隊人,大概有四五百。
這些人下船之後,就開始整隊。
那花綠的軍服,一看就是淮海軍的人。
再看那整隊的速度,以及整齊的行進隊列,確實是一支精銳之師。
“淮海軍打來了!”不知道那個士兵喊了一聲。楊知府和段參將都被嚇了一跳。
段參將知道手下都害怕淮海軍,那是打長毛打出的兇名。
段參將趕緊下去安撫手下。不然哪個膽小的要是一不小心扣動了手中的火銃就麻煩了。
“所有人都把火銃和弓箭放下!”爲了防止走火,段參將想了一個辦法。
“老楊,是我啊,快開城門。”一個大破鑼嗓子在幾百米外就響了起來。那聲音傳的老遠。
楊知府有些老眼昏花,看不清遠處那人,只是覺得這聲音甚爲熟悉。
那聲音是這股淮海軍士兵前面的領頭之人發出來的。
那人的身型高大,極爲壯碩。
對方喊自己“老楊”?我他媽一個文官,什麼時候有軍中的老友了?
楊知府在心中疑惑。
一會兒那支隊伍就走到了城下。
楊知府纔看到穿着一身軍官制服的馬連奎。
這個馬連奎換了一身皮,辮子和鬍子都沒了,但是楊知府還是認出他來了。
“哎呀,是馬將軍啊!您怎麼投了淮海軍了。”
“咦?楊大人,你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不對啊,說得本將從賊了一般。咱們淮海軍不是朝廷的軍隊嗎?”馬連奎在城下就拉下了臉。
楊儒這個老東西,緊閉城門這不是把我當賊防了嗎?
想着,想着……
馬連奎整個人的心情都不好了。
“楊儒,你個老匹夫,站在城樓上跟我居高臨下地說話時什麼意思?你這是要跟我們淮海軍開戰?”
要是在以前,馬連奎一個小小的武將是不敢跟文官這麼說話的。
但是,在淮海軍中薰陶了這麼久,心中早已經沒有了文尊武賤的那種思想。
況且,他現在是淮海軍的將軍,淮海軍那是打出來的聲望,走到哪裡不是高人一等?
朝廷的這些文官早就已經被擺到鄙視鏈下游。
馬連奎當然不給他面子。
這麼噴一個文官,老馬的心中很爽。
說完了,他在等着楊儒懟他。
“哎呀,馬將軍誤會了,嘉興城門關閉,那是因爲浙江最近總有會匪作亂。巡撫大人下令戒嚴,老夫也不得不遵照執行啊。”
咦,這楊老匹夫竟然忍了。不過說的話全他媽是扯淡。
“會匪?在哪呢?兄弟我帶着兵來的,讓我幫楊老哥滅了。”
“不用老煩馬將軍了。馬將軍何故來我嘉興?”繞了半天楊儒終於問出了正點。
“哦,我們董總督派遣小弟我到杭州支援何巡撫剿匪。”馬連奎胡亂扯道。
反正浙江這邊沒有電報,他楊儒沒辦法拍個電報去找何桂清確認。
“怎麼遇到故人,不請兄弟們進去喝杯酒嗎?當年咱們可算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你這讀書人也不講禮儀啊。”
“馬將軍,哪裡話,楊某自然要盡地主之誼。”
“馬將軍進城,我們小聚一下如何?城外的將士,老夫自然會派人送上酒肉犒勞,如何?”楊儒自然不會放淮海軍的大兵進城。
“楊大人,要是不放心,我就帶身後這五百人進城如何?”
“馬老弟,哪裡話,我怎麼會不放心,要不老弟你帶上50人進城怎麼樣?實在是我那兒地方太小啊!”
“不行,300人。”
“100人,不能再多了。”
“200人,你這是在防賊麼?”
“好,就兩百人,還請老弟讓其餘士兵,在船上稍待。”
城下的馬連奎的嘴角在帽檐的遮擋下微不可查地翹了起來。
哼!老東西,使來使去就那麼幾招。
馬連奎知道這楊老頭肯定要跟自己討價還價,所以才帶上五百人,實際上他本來就準備帶200人進城。
只要這兩百人,他就有把握將楊知府他們完全控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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