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線壺關戰事漸復平靜之時,大兵雲集的西線卻緊張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旗開得勝的飛虎軍和蒼狼軍,最終還是撤往了膚施奢延河一帶,將大片土地丟給了穩紮穩打的皇甫嵩。
據暗影的偵查,盧植已經率軍從河東郡的北屈一帶渡過黃河,進入了上郡境內。不用說,盧植肯定是準備在高奴以北與皇甫嵩匯合,然後穩步推進,將幷州軍的戰略空間逐漸壓縮,最終逼迫趙興與聯軍在黃河沿岸進行決戰。
如果趙興不應戰,繼續向西河郡內退縮,那麼盧植便可以率軍向北,攻打上郡治所膚施。而一旦膚施落入聯軍手中,則位於西河郡境內黃河段以西的圜陽和圜陰兩地,用不了多久也會失陷。黃河在西河郡境內有超過五百里的河岸線,到時候聯軍可以隨意選擇渡河的地點,以趙興手中六萬人的兵力想要防守五百里無險可守的黃河,不異於癡人說夢。
盧植之所以敢於讓袁術、劉表、劉焉幾路人馬堵在箕關之前,自己率領主力西渡黃河與皇甫嵩匯合,正是看清了幷州的軟肋所在。幷州如今只是防守,戰略目標是挫敗聯軍的圍攻,就算駐守箕關的徐晃有天兵天將相助,能夠一口吞下袁術、劉表和劉焉三支部隊八萬人馬,可仍熱無法解除西線的危機。
朝廷聯軍的優勢就在於人馬衆多,可以借勢壓制幷州,就算在冬天到來時不能攻克幷州全境,至少上郡的大部分土地可以落入朝廷手中。到了明年春暖花開時,盧植可以讓人繼續向北攻擊上郡以北的五原和朔方,也可以向東渡河攻打西河和太原。甚至盧植可以下一道更爲瘋狂的命令,自己帶人向東打,皇甫嵩則帶人向北攻,進一步壓縮幷州的空間。
儘管趙興手下的將領和士卒十分能打,但畢竟只有一州之地,兵源有限。在盧植這種鉸鏈戰術的圍困下,時日一長,終究會因爲難以爲繼而崩潰。如今看來,盧植一開始興師動衆地搞出這麼大陣勢,仍然是玩了一出讓趙興難以招架的陽謀。
盧植一刻不停地算計着趙興,趙興同樣一刻不敢鬆懈地防備着盧植。趙興心裡明白,雖然東線和西線都取得了局部勝利,但卻無法從根本上扭轉幷州的劣勢,不管怎麼折騰,還是無法逃避與盧植和皇甫嵩的決死一戰。而這一戰可能導致的結果,經過諸位軍師和將領的反覆推算,慘重的評估數據讓趙興不敢多看一眼。
最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趙興手中的六萬士卒死傷殆盡,最終在龍騎軍的突然救援下,壓垮盧植和皇甫嵩的最後一波攻擊,然後雙方罷兵休戰。當然,讓六萬鎮北軍死傷殆盡的代價是,朝廷中路和西路聯軍要在幷州丟下二十萬具屍體!
這不是趙興想要的結果。朝廷損失二十萬士卒,平攤到天下十幾州四千萬人口的頭上,每州不到兩萬人,傷亡率爲千分之五;鎮北軍團損失六萬精銳部隊,卻只能平攤到一州之地的二百多萬人頭上,傷亡率高達千分之三十,是朝廷聯軍的六倍!雙方的人口基數本來就相差懸殊,傷亡率對比又如此巨大,如何讓趙興接受?
關鍵是訓練出同樣戰力的六萬士卒,需要至少花費三年時間,而且還要保證師以上的將領不會出現大量陣亡的情況。如果按照極端的募兵比例,即十出一的比列,幷州還可以臨時招募二十萬的部隊,但這樣就會徹底傷了幷州的元氣,等到來年朝廷聯軍再發起攻擊時,幷州又該如何抵擋?
如今看來,趙興還是陷入了盧植佈下的一個必死之局,無論如何都要承受巨大的損失,直至走向最終敗亡的局面。
其實,趙興也並非無路可走,毒士賈詡就暗中提示趙興,至少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就是大規模地生產和使用火器,將熱兵器這個被趙興一致嚴加管控的大殺器,徹底暴露在漢軍面前;第二,就是人爲控制地施放瘟疫,將整個上郡變成無人區!
毒士就是毒士,要麼不出計謀,一出計謀就是讓成千上萬的人在頃刻間灰飛煙滅,血流漂杵的狠毒手段。可趙興實在不想採納這兩條計謀,他還在努力尋找一條更加溫和,更有人性的破局方式,那樣既可以減少雙方參戰人員的大量死亡,還能夠解除幷州的危局。
已經糾結和苦惱了好幾日的趙興,這一天皺着眉頭走出營帳,來到曠野之中,舉目遠眺遠處的通天山,一時神飛天外,竟然不覺得有人來到身邊。
“國昌爲何事如此愁眉不展,幾日裡竟然茶飯不思,心事重重。”徐庶的聲音在趙興耳邊響起。
被徐庶從思索中拉回來的趙興,於是有感而發地說了一句話:“吾本將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徐庶聞絃歌而知雅意,明白趙興還是在糾結如何破除盧植給幷州佈下的死局,於是開口說道:“仁者愛人,國昌始終不願看到士卒過多傷亡,一片慈悲之心,蒼天可鑑。既然死局扣在幷州,爲何不將目光放得更遠一些,在死局之外尋找活局。”
被徐庶這麼一提醒,趙興頓時來了精神,他盯着仍然喜歡一身俠客打扮的徐庶,若有所思地說:“元直有什麼計謀可以明言,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顧慮。”
“鎮北軍自然需要堅守到底,但是真到了事不可爲之時,不如向洛陽那位皇帝認罪,同時暗示我們手中握有靈帝三子劉鎔!如果在幷州低頭的情況下,朝廷仍然執意攻打併州,我們便擁戴劉鎔在幷州稱帝,和朝廷鬥個魚死網破!如果朝廷同意撤軍,作爲交換的籌碼,我們則允諾不舉旗造反,擁戴劉鎔爲晉王,今後聽從晉王調遣。”徐庶一臉嚴肅地說道。
趙興聽完徐庶的建議,思索了一會,越想越覺得這條計策可行,心中對初次隨軍擔任軍師的徐庶不由得高看了許多。
徐庶的這條計謀,確實不敢在人多的時候跟趙興說。幷州一系的文武,人人皆知趙興意圖自立,最終推翻大漢王室,稱霸天下,而且衆人在趙興的感染下,也是一直朝着這個目標在努力奮鬥。如果徐庶提出讓趙興向朝廷低頭,今後還要聽從晉王的調遣,不再扯旗造反,豈不是打碎了衆人許多年來爲之奮鬥和付出的夢想?
但徐庶的本意並非如此,以徐庶的出身,他並沒有忠於大漢王室的思想負擔,絕對不是想讓趙興停下反漢的腳步。徐庶的計謀,其實還是受了趙興當初所提的“緩稱王”之啓發,認爲幷州目前的形勢,還不到徹底跟朝廷決裂的時候,不如退一步,換取生存空間和壯大自身的時間。
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趙興頓時眉頭舒展,心裡有了主意。按照徐庶的建議,最壞的結果是幷州擁立劉鎔稱帝之後,皇甫嵩和盧植仍然繼續攻打併州,可這時候趙興便不再是一個人戰鬥,他完全有能力將幽州的劉岱和涼州的馬騰召集在劉鎔的大旗之下,這樣一來,幷州的戰略縱深又得到了極大的擴展。
趙興現在甚至有些巴不得朝廷不要答應幷州的要求才好,這樣他也可以玩一把“挾天子以令不臣”的好戲,徹底將黃河以北的勢力清掃乾淨。到了那時候,趙興就可以據河而守,擁有幷州、冀州和幽州大片縱深,只等力量積蓄的足夠時,南下黃河一舉攻破洛陽,佔據中原腹地,則天下在望。
“元直此策甚好,吾決意採納!”趙興向徐庶答謝,然後隨口說了兩句詩詞:“順勢而爲安天下,爭霸豈在多殺傷?”
許多年以後,趙興的這一句“爭霸豈在多殺傷”成了許多領兵將領的座右銘,大家在發動戰爭的時候,都會不由得自問一句“我們起兵征伐爲了什麼?難道就沒有比殺戮更好的手段來解決爭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