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下稍作整頓,便就撤回往橫山寨。
池風鼓和王子乾兩架車輦並行。
雖未一舉攻下宋營,但池風鼓眼中卻是有着些微嘲弄之色,問王子乾,“師弟,咱們是誰先破的營?”
王子乾竟是輕笑,“是師兄你的麾下先破的營。”
池風鼓呵呵乾笑兩聲,“那咱們二人的打賭,可是師兄勝了?”
王子乾拱手,“師兄厲害之至,師弟佩服啊!”
這倒是讓得池風鼓微愣起來。
他沒想過王子乾竟然會這般心甘情願認輸,這實在不像是王子乾的性格。
而他腹中本來還準備着些許膈應王子乾的話,眼下,自也是沒法再說出口了。
喜悅感,似乎並無想象中的那麼濃烈。
心裡有些不甘的池風鼓只得道:“兵家之道奧妙無窮,師弟你和我都還需努力精進啊……”
王子乾輕笑,不置可否,只仿若沒有聽明白池風鼓語言中的嘲諷之意。
然後兩人便俱是沉默下去。
池風鼓微皺眉。
他看似得意,但其實這場攻堅戰顯然遠遠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說是勝,那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和王子乾麾下大軍折損多少?
而宋軍才折損多少?
就這整個下午的攻伐,他們軍中將士的折損怕都已經是遠遠超過宋軍的整體數量了。
這樣的勝,能算是勝?
而王子乾卻是面帶着些微平淡的笑容,怔怔出神,只不知道他此時在想着些什麼。
夕陽即將落下山頭。
大理軍越行越遠。
山坡營地內雖仍是瀰漫着濃濃的硝煙味和血腥味,但此時其中,又有隱隱的香味氤氳而起。
柳弘屹下了令,讓士卒吃馬肉。
他沒那麼多講究。
大宋軍隊在趙洞庭的影響下,對戰馬實在不如元朝、大理那般看重。要不然,柳弘屹等人也不會用出馬陣綁雷的法子。
軍中總共不過數千匹馬,那兩個馬陣,可幾乎算是將軍中的戰馬全部給耗光了。
當然,成果也是顯著的。
大理軍死在馬陣之間的士卒就不知道有多少。
鍋裡的水滾燙燙,冒着泡。有幹辣椒等配料在鍋裡翻騰。
這讓得這馬肉湯並不是寡淡淡的乳白色,還飄着油漬,帶着辣椒的紅。看着,也能讓士卒們食慾大開。
只是有的士卒大快朵頤,有的,卻是無心下嚥。
這頓飯,極可能是他們的送行飯了。
吃了這頓馬肉以後,還能不能見着明日的晨曦,尚且都是個未知數。
已經有太多的老面孔,太多的袍澤折戟沙場。
柳弘屹、朱海望等人也沒呆在帳篷裡,就在外面,圍在用木架吊起的鐵鍋旁,邊吃着馬肉,邊說着話。
沒人去統計已經陣亡多少袍澤,只是他們心中,對於還能夠堅守多久,自是比士卒們更要有數。
朱海望被滾燙的馬肉給燙得直哈哈嘴,連眼淚都蹦出來,也不去擦,說道:“柳帥,今晚大理軍怕是會要襲營。而他們只需出動兩萬以上精卒,再加上那些軍中好手,我們只怕……就連今夜都很難守得過了。”
衆人臉色都是有些凝重。
柳弘屹沒有開口。
朱海望又道:“柳帥您就給我們透個底兒,援軍最快何時能夠趕到?”
柳弘屹搖頭嘆息,“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啊……也許……明早能到吧?誰知道呢?”
洪無天聞言露出詫異之色,“明早能到?不是說要兩日?”
“你啊!”
許夫人拍了拍他的手,“也不用腦子想想。柳安撫使若是不說兩日,將士們會這般氣勢決絕麼?”
洪無天微愣。
柳弘屹又是嘆息,道:“只是先頭部隊而已,且能不能明早趕到,我也不敢斷言。大軍,怕真是要兩日才能到的。”
洪無天環首四顧,“只是可憐這些捐軀的將士們了……”
衆人些微沉默。
然後柳弘屹忽的指向橫山寨方向,道:“只要能打敗這兩股大理賊寇,縱是我等全部捐軀於此,也是死得其所。”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啊……”
似是被柳弘屹氣勢所感染,朱河琮忽的朗聲唸詩,隨即低聲說道:“只可惜軍中無酒,不然此刻真當痛飲三杯!”
眨眼卻又舉起手中瓷碗,大聲道:“不如就以這熱湯做酒?諸位前輩,我朱河琮先乾爲敬!”
一口熱流滾入腹中。
朱河琮被燙得目泛淚光,卻是哈哈大笑。
柳弘屹、洪無天、冉安國等人俱是舉碗,“幹了!”
衆人俱是哈哈大笑。
這大笑聲,直引得周圍士卒都向着這邊看來。只是,自不知道他們爲何發笑。
夜幕降臨。
大宋士卒們都沒有回帳篷內休息,就在戰壕內躺着。
軍營陷入沉寂,僅有數百斥候遊走放哨。
只是有些哨探遊走極遠便是。
大理軍火把蔓延,回到橫山寨內。然後各部將軍帶領士卒紛紛前往軍營。
王子乾在軍營大堂之內設宴招待池風鼓等人。
禁軍數位將領,再加上各部將軍以及各府鎮兵馬正副總管,有足足數十人之多。
只是席間卻並沒有觥籌交錯,談不上有多熱鬧。
以往大理各部族之間可算不得團結,明爭暗鬥乃是常事。這些個將軍們沒有互相諷刺,已經算是不錯。
而王子乾、池風鼓兩人雖都坐在正上頭主位上,座位緊挨着,兩人也並沒有太多言語。
只約莫過十餘分鐘,池風鼓就放下碗筷,對王子乾說道:“師弟,宋軍疲乏,今夜咱們何時去將宋營端了?”
他顯然是打定主意要趁夜襲營。
畢竟在這橫山寨內,他和王子乾都還要許多士卒之前只是守在城內,現在仍是精神飽滿。
以這樣的軍隊去打疲乏的宋軍,拿下宋營的概率可謂是極高。
然後,王子乾卻是出乎意料地搖頭,道:“師兄,依我看,今夜襲營倒不如明早再大軍齊出,一舉端掉宋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