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興遼滅,原本於金兵而言,斷然沒有稱呼耶律延禧‘天祚帝’的道理,於完顏阿骨打等金國高層來說,往往稱呼耶律延禧的小名“阿適”,例如完顏阿骨打動不動便是稱呼“阿適小兒”;即便底層的金兵士卒,也頂多稱呼“遼主”、“遼君”而已,從未有人敢以帝號相稱。
只這些金兵原本便是耶律成麾下所假扮,言語間便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天祚帝”的稱呼。
如此大的破綻在此,只乙室拔業心中正激動得很,倒也未曾發覺。
聽得金兵頭目發問,乙室拔業趕緊回身朝馬上的天祚帝一指,便開口道:“回將軍,匪酋正在此處!”
金人頭目聞言欣喜若狂,大功一件啊!便趕緊朝身邊士卒示意。
當下便有兩名金人士卒近得前來,驗看得天祚帝無誤之後,也不理會地上的乙室拔業衆人,只連天祚帝帶馬匹一起牽入了隊中。
不管如何,先將天祚帝拿到手中才是王道!
乙室拔業見得金兵將天祚帝帶走,心中自然不情願。自己好說也混了近二十年的軍伍了,貪墨功勞的事情見得多了去了。
若果這些金兵心黑一點,直接將天祚帝帶走,卻轉而將擒拿天祚帝之功勞據爲己有,自己又找誰喊冤去?且如此一來,四軍大王又何以結好金主?
雖則如此,乙室拔業也不敢強行阻攔,只婉轉磕頭道:“敢問將軍,如今貴軍何人做主?罪將敢請一見!且有四軍大王書信遞交!”
聽得乙室拔業此語,衆金兵頓時轟然大笑起來。
乙室拔業同身後的奚兵們滿頭霧水,這話好笑麼?
衆人笑得一陣,金兵頭目便盯着乙室拔業,似笑非笑地開口道:“汝果然欲要求見我軍主將?”
原本得了天祚帝之後,便當殺光奚兵以爲滅口。只對方口稱有密信呈上,故此金兵頭目便不敢自作主張。
乙室拔業聞言大喜,若果然能見得對方諸將,天祚帝被貪墨的可能性就要小很多了。
當下乙室拔業又磕了一個頭,便將手中兵器放於一邊,緩緩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往金兵頭目身邊靠來。
見得乙室拔業一動,周圍金兵紛紛戒備起來。
唯有金兵頭目見得對方行動遲緩,似無攻擊之意,便朝身後衆人擺了擺手。
乙室拔業靠得近前,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帕子,也不避諱衆人,便雙手遞了上去,且開口道:“此乃罪將身份憑證,請將軍驗看。若是得便,還請將軍替罪將引見貴軍主將一番。”
金兵頭目伸手接過,便拆開一看,但見得上面爲乙室拔業身份腰牌,底下卻是幾片金葉子。
當下金兵頭目將腰牌拋回,復不着痕跡地將帕子收入懷中,便朝乙室拔業開口道:“既是如此,且委屈汝等一番”,復回頭朝周圍金兵下令道:“捆了!”
見得對方肯收賄賂,乙室拔業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接着又聽得對方下此命令,乙室拔業身爲蕭乾親兵統領,倒也能理解。
即便是自己,倘若有武夫就見蕭幹,自己第一反應也是先將對方捆綁起來,仔細搜查趕緊再行稟報,以防對方有行刺之舉。
當下乙室拔業重又退回原處,跪了下來,又將雙手朝前伸出,靜候對方前來捆綁。
乙室拔業肯束手就擒,身後卻有奚兵不肯。
如今這種情形,萬一金人慾要屠殺,自己尚且有一拼之力。若果然束手就擒,到時候便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是死是活全看對方心意。
當下便有奚兵高呼道:“我等以遼君來獻,正有大功於金國,何以未見賞賜而先陷囹圄?”
乙室拔業便回頭低聲呵斥。
以天祚帝相獻金人,從而換取稱帝立國一事,原本便出自蕭幹謀劃,此事蕭幹清楚,乙室拔業清楚,唯有乙室拔業麾下的奚兵不清楚。畢竟此事關乎機密,乙室拔業也不肯輕易向麾下透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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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金人慾要前來捆綁,乙室拔業爲了蕭乾的帝業,倒是敢冒此風險,然則其麾下不明原因,又豈敢如此?
於衆奚兵看來,便是我以天祚帝相獻,你便該賞賜於我。即便不行賞賜,也萬萬沒有捆綁的道理。
與其賭這一把,將性命交在對方手中,倒不如不要賞賜,先行保住小命爲上。
當下便有奚兵低聲相勸。
金兵頭目見的對方似有反抗之意,便將雙眼眯了起來(被耶律大石傳染的),背後衆金兵也紛紛將刀槍舉起。
有奚兵見得此狀,便也趕緊將手放於刀柄之上。
乙室拔業見狀大急,如今事情都七七八八了,萬不可讓這些士卒壞了大王大事。
當下乙室拔業抽刀在手,便一躍而起,只一個翻身便將身後士卒劈死於地,且厲聲喝道:“有敢不尊軍令者!族誅!”
見得乙室拔業以軍令相壓,底下奚兵心中怒起,卻也不敢反抗,只得憤然將手邊兵器拋開。畢竟大家都是奚人,都有家眷親人在族中。
乙室拔業手殺得一人,壓服住衆人之後,復拋刀於地,只朝金人頭目磕頭道:“賊子不尊軍令,罪將已手殺之。還請將軍休要見怪,替罪將引見得貴軍主將。”
金人頭目見得此狀,便滿意點了點頭。
當下便有數名金兵走進前來,將衆人雙手捆綁,連在一起,復搜檢得一番,便帶着天祚帝,牽着衆人往軍營而來。
待入得軍營,自有人將天祚帝安置於別處,復有人將乙室拔業等衆人引至帥帳之前等候。
乙室拔業見得對方果然引自己來見主帥,這才徹徹底底放下心來。
須臾之後,便有親衛模樣的人員走將出來,釋去乙室拔業繩索,單獨引其入見。
乙室拔業入得帥帳,見得帥案上坐得一名主帥模樣將領,便趕緊行禮拜見:“蕭乾親衛統領乙室拔業拜見大帥,敢問大帥上下?”
對方卻不肯回答,只開口問道:“聽聞汝以天祚帝相獻,且有蕭幹文書欲要呈於我主?”
乙室拔業復行得一禮,且開口道:“失禮了”,接着便撕破貼身內衣,從其中取出書信一封,雙手呈上。
對方接過書信略略看完,頓時便是仰天大笑。
乙室拔業照樣是滿頭霧水,這些金人動不動就狂笑,莫非腦子有問題?
待笑得良久,對方卻又退下帥位,便轉身朝乙室拔業開口問道:“汝欲要求見我軍主帥?”
乙室拔業更覺糊塗,這話從何問起?只機械地點了點頭。
誰料的此人卻躬下身來,復朝帳後暴喝道:“有請耶律將軍!”
話音剛落,便見得帷幕一動,背後閃出來一名大將。
乙室拔業偷眼看去,待看清得此人面貌,頓時便是“啊”的一聲,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