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既然連夫人都說了,我這無知廚娘也只能閉嘴。”誰不知道郎夫人出自名醫世家,有一身好醫術。
“劉大哥,”原本沉默的寧心忍不住開口,“這草樂真有如此神奇?”
“當然!我家還有些曬乾的藥草,”看巧兒主動開口問他,劉福臉上立刻堆滿了笑,“改明兒個,我給巧兒姑娘送些來,你可以熬成茶水多喝些,可以補氣養身。”
“你這二愣子,用幾帖草藥就想打動巧兒的心啊!”廚娘不客氣的敲了下樵夫的頭。
他不好意思的搔頭,笑了笑。“我外頭的柴還要拿到前頭的窯場裡,不能多說了。巧兒姑娘,我先去忙。”憨直的他說完,就走去幹活兒。
巧兒沒有迴應,兀自思索着,然後她擦了下手,對廚娘說:“大嬸,我要上窯場忙了。”
“你快去吧!”廚娘連忙揮了揮手,要她別誤了正事。
她離開廚房,卻不是進窯場,而是去找正在窯場側門搬柴進門的劉福。
“劉大哥。”
“嘿,”劉福一臉驚喜的看着她,沒料到她會主動跑來跟他說話。“巧兒姑娘!”
“方纔你在竈房說,你府上有補氣養身的草藥?”
“是!”劉福用力的點着頭。
“可以給我一些嗎?”
“當然可以!改明兒……”
“不如今日等你忙完,我跟你回去拿吧!”爺的身子重要,她想早點拿回來熬給爺喝。
他心一驚,“可是今日等我忙完回去拿了藥草,再趕回郎窯可能天都黑了。”
“無妨,我跟你回去,然後我自個兒回來便成。”
“巧兒姑娘,天若黑了,走山路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自己會看着辦!劉大哥,巧兒先不打擾你幹活,”她感激的看着劉福,“等忙完,記得叫我一聲。”
“這是當然!”劉福連忙點頭,心中的佳人開口要求,上刀山下油鍋都去了,何況只是送幾帖草藥。
外頭的天空陰沉沉的,看來隨時都會下一場大雨。
下場雨也好,可以消消暑氣,這窯場裡已經熱得讓人受不了。
唐文禹抹了下額上的汗,分心的看了下空無一人的座位,她離開有一陣子,怎麼還不見她回來?
十之又到後頭去幫廚娘了!他的嘴角微揚,這丫頭的同情心實在多得滿了出來。
大雨落下,他依然專心的修坯,渾然不知時間的流逝。
等到感覺有異時,天色已暗,掌燈時分——
“巧兒呢?”他問着一旁的衛子照。
衛子照這也才注意到巧兒不在,他細索了一下,搖搖頭,“大半天沒看到她人了。”
唐文禹眉頭微皺,轉身離開,舉目四望,卻沒有她的身影,他直接走向了竈房。
竈房裡頭,廚娘正帶着個小丫頭清洗鍋具,不過依然不見她的身影。
“二爺!”小丫頭先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高大身影。
廚娘聞言立刻擡頭,恭敬的站起身,面對他。
唐文禹看着她問:“巧兒呢?”
廚娘聽到巧兒的名字,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回二爺的話,巧兒上山去了。”
шшш ¸ttκa n ¸C O “上山?”唐文禹不解,“什麼意思?”
廚娘嘆了口氣,“小的也勸巧兒別去,但她就是死腦筋要跑這一趟。現在天色都暗了,還下了場大雨,還沒見到她回來,我也正擔心得緊。”
“說清楚!”唐文禹心中陡升起不祥的預感。
“就是……”廚娘欲言又止。
“說!”唐文禹語氣堅決。
“二爺,小的知道自己是奴婢,巧兒也清楚自己的份量,只不過這丫頭關心二爺,聽一個叫劉福的樵夫說,他家裡有什麼補氣養身的藥草,她當下便決定要跟劉福上山,說要給二爺拿些草藥回來補身子。”
唐文禹聽了,一顆心直直下沉,看着外頭漆黑一片,一陣暈眩襲來,但他強忍住,“那樵夫家住何處?”
“好像就在北邊那個莫邪峰,窯場所需的薪火幾乎都是向那山裡所住的樵戶買的。”
唐文禹冷着臉轉身離去。
他臉上肅殺的神情令廚娘一驚,她連忙跟了出去,就見唐文禹直接進了馬房牽了匹馬,連馬鞍都不用,就直接上馬飛奔而去。
很多事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改變!
對唐文禹而言,只要與寧心有關的事,永遠都能牽動他所有的情緒。
下了一場雨,山路顯得泥濘難行。
“不好意思,劉大哥,讓你跟我一起受苦了!”寧心不好意思的看着一旁的劉福。
他不以爲意的搖了搖頭,“巧兒姑娘不用放在心上,這只是小事,劉福是個粗人,不覺得苦,只是你的腳還好吧?”
她的衣服溼了,但是被緊護在胸前的草藥幸好沒事,這讓她鬆了口氣。
四周已經罩上夜色,她隨着劉福返家拿了草藥之後,在劉福的堅持下,由他陪同下山。
不料兩人走了一段路後,她竟失足滑落下一個小陡坡,扭傷了腳,劉福焦急的將她拖上來,天空卻在此時突然降下大雨,結果,她與劉福都變得狼狽不堪。
沒地方躲雨的兩人身子都溼了,大雨滂沱,但她謝絕了劉福的扶持,堅持自己行走,吃力的走了一段路。
雨稍早之前停了,不然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巧兒姑娘,你要歇會兒嗎?”劉福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腳都扭傷了,實在不該再走,偏偏她連讓他扶一把都不願意。
“我還可以!”她將一捆藥草緊護在胸前,慶幸現在不是冬天,不然她肯定冷得邊走邊打哆嗦。
遠遠的,他們同時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聽那馬蹄敲打地面的節奏,就知道來人急着趕路,不然在這窄小的山路上頭騎得飛快,一個不好,只怕會摔斷脖子。
劉福怕飛馳而來的馬匹傷了巧兒,連忙伸出手,護住她的肩膀。
她來不及拒絕他的好意,那飛馳而至的馬匹便已停在她跟前,她先是一驚,擡頭看清楚馬上的男人時,臉上難掩訝異的神色。
唐文禹居高臨下看着她,臉色有些陰沉。
劉福沒見過唐文禹,但看他那一身裝扮也知道非富即貴,絕對不是他們這種小人物得罪得起的,於是他護着巧兒的肩膀,頭一低就想往一旁悄悄離去。
“站住!”他霍然重喊一聲。
劉福嚇了一跳。
“沒事的,劉大哥,”她輕聲安撫着,“他是二爺!”
“二爺?”劉福慢半拍的想起,原來這人就是唐窯來的那位貝子爺,巧兒就是爲了他而上他家拿藥草。
他是有耳聞這位貝子爺英雄出少年,卻沒料到他不但年少,而且還氣宇不凡,他這個小樵夫站在他面前,就跟小蟲似的不起眼。
唐文禹翻身下馬,見一個男子摟着寧心,他的胸口猛地揪緊,一股他說不出口的酸澀涌至喉嚨,他的眸子不見溫和,沉着聲音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不解的看着一臉陰鬱的他,“這個,”她拿出小心翼翼護在懷中的草藥,“是給你的!”
他冷着臉用力的拍掉她手上的藥包。
他的舉動使她倒抽了一口冷氣,整個人愣住了。
“二爺,”劉福見狀,連忙彎腰撿了起來,“這可是小的家裡祖傳的藥草,巧兒姑娘……”
唐文禹壓根沒耐性聽他說什麼,一把將寧心拉了過來。
這麼一拉扯,扭傷的地方令她痛得皺緊眉頭,但她倔強的沒有哼一聲,雙眼直視着被他不留情丟在地上、現在在劉福懷裡的藥草。那是她爲他求來的,可他卻如此不屑一顧!
“我是什麼身份,”他目光如炬的瞪着劉福,厲聲喝斥,“你以爲我會希罕這來歷不明的藥草嗎?”
被拉入他懷中的寧心渾身一僵。他這話是對劉福說的,但卻一針見血的直直刺進了她的心窩。
她揪心的擡起頭,看着一臉沉冷的他。
她熟悉這個眼神,當初他爲了水柔而要將她送回京時,他就是這麼看着她的。
那時他言談之中的不屑與高傲讓她明白,縱使自己對他付出再多的關心與愛,對他而言,永遠只是可笑的多餘。
在她是個蒙古格格時是如此,如今一介平民的她更不可能有何不同,他對她來說,更高不可攀。
忍住撕心裂肺的痛,她幽幽的開口,“爺別怪劉大哥,是巧兒太過一廂情願,忘了爺的身份高貴,怎麼會希罕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東西。”這話是在告訴他,也是在提醒自己,別傻得再作不可得的美夢,他永遠不會是她的!
聽到她的話,他猛然低下頭,見到她受傷的表情。
他以爲他能壓下對她的情感,只求她此生平安順遂過一生,但他做不到!
他忍不住用力的摟住了她,她掙扎着想要離開他的懷抱。
他沒肯放手,低着聲音說:“別再做這些事了!”
“不會了。”她斂下的眼裡沒有流露心中的情緒,彷彿木頭人一般的道:“再傻也不會再自取其辱了。”
知道她誤會了,他急着想解釋,“我是擔心你……”
“巧兒何德何能得到二爺的關心。”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能表現出好似在意她的模樣,夠了!別再騙她了,她也不想再作夢了。“巧兒只是個奴婢。”
不!你不是!你是個格格啊!他抱緊她,想解釋,但她忘了一切,縱使他說得再多,她也不會相信,最後千言萬語全化成苦澀吞進肚裡。
他鬆開她,俐落的翻身上馬,對她伸出手,“上來。”
她搖了搖頭,退開一步,“不了,巧兒自己走回去便成。”
唐文禹詛咒一聲,不顧她的反對用力的將她拉上馬。
“別動,”他的手扣住她的腰,“不然你會害我們都摔下馬!不要口口聲聲說自個兒是奴婢,卻總是做些違背主子的事。”氣她看輕自己,也氣她一再推拒他,所以故意用話刺激她。
她的心一擰,低着頭,不再看他,也沒有言語。
沒有理會呆愣在一旁的劉福,唐文禹載着寧心疾馳而去。
被他擁在懷中的感覺五味雜陳,這熟悉的觸碰,讓她又愛又恨又難以抗拒。風聲呼嘯而過,嗅聞着他身上的氣息,他們已經許久沒有如此靠近,曾經熟悉的懷抱,卻不再屬於她,她的眼眶微熱,不禁微垂下眼睫。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他的低語伴着風聲傳來,裡頭的情感使她的心跳全亂了。
她不懂,他反反覆覆,似多情又無情,他到底該如何面對他?想起糾葛的情感,使她的大眼涌上水光,閃着光亮,卻只能緊咬着下脣,不讓淚水滑落,爲他該落的淚水不是早已流盡?
馬才進了窯場的矮牆,廚娘帶着竈房裡幫忙的小丫頭率先跑了出來。
廚娘關心的問道:“謝天謝地,巧兒,你沒事吧?”
寧心沒有說話,只是搖了下頭表示她沒事。
幾乎才一下馬,唐文禹就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
“你的腳怎麼了?”他急問。
“扭傷了。”她的口氣是不以爲意,彷彿受傷的是別人。
他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去請個最好的大夫!”他不顧反對,一把將她抱起,對一旁的廚娘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