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墨居。
雖然主人不在,樑伯還是一如既往的開門打掃,細心打理着院內的一切。包括花木,包括店內的書畫以及江鳳鳴的書房。洛無塵的箭傷原本就不重,有江鳳鳴這位大神醫在,早就給他弄就好了,這會兒一大早起來就在後院裡練功,直到細密的汗珠被蒸發成嫋嫋升騰的白霧,周圍的靈力才停止波動。好在素墨居有着江鳳鳴佈下的禁制,外人無法窺知裡面的動靜。否則,這麼大的靈力波動一定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洛無塵一腳跨進房門,就見邱子墨斜倚在榻上,手裡捧着本書,正看得出神。漆黑的長髮挽起一半,只用個煙藍色的頭巾包住,餘下的一半,則隨意披在腦後。極家常的打扮,倒顯得他多了那麼一絲煙火氣。
初起的旭光斜在他煙波藍的錦衫上,室內便彷彿有了一絲流淌的平和與清潤。他的臉色雖然蒼白,但星眉峻冷,雙目有神,可見他的傷雖未徹底痊癒,但也好了大半。一個多月下來,他背上的那些皮外傷,抹上江鳳鳴特製的“密煉丹”後,倒是恢復得較快。要命的是那兩支穿心箭,如果不是邱子墨有靈力護體,箭支入體時便將心肺瞬間移位,只怕他有九條命,也得當場報廢。所幸江鳳鳴修爲深厚,醫術高明,也正是因爲察看他傷勢時,發現他心肺傷得並不算嚴重,這才答應江若蘭盡力而爲,否則,就算華佗轉世,也救不了他邱子墨。即便如此,江鳳鳴依然耗費了大量的真氣和藥材,才能保他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而無大礙。時間過去了這麼久,邱子墨仍處於修養狀態。可見江鳳鳴那日對江若蘭所說並非妄言。
“這麼早醒來?怎麼不多睡會?”洛無塵見他只穿了件薄衫,濃黑的眉峰微微一皺,臉上盡是擔憂之色。雖說這會兒已是初夏,但晨間天依舊有些涼,當下也顧不得多說,順手取了榻上薄被爲他蓋上,這才鬆了口氣。“世子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邱子墨星眉一皺,把書放在一邊,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奈地說:“無塵大哥,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子墨就好。你只是不聽。”
洛無塵沒有反駁,也沒有分辨,只是順勢把書拿過去,扶着邱子墨半趴着躺下。他背上傷痕累累,萬一碰到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想到當日他背上插着的那密密麻麻的箭支,洛無塵就一陣後怕和戰慄。要是邱子墨有個好歹,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跟自己交代。雖說他口中一直世子世子的叫,實際上,他卻把這個小他幾歲的世子當成了自己的兄弟。這麼多年,倆人也算是同生共死,逐步建立起了一份親密深厚的信任和情誼。對於他這個死裡逃生的浪子來說,這份兄弟情深實在是難能可貴。
“無塵大哥,江老師……怎麼還不回來?”邱子墨雖然趴着,但眼睛一直瞄着門口,墨黑的眸中星光閃動,蒼白的臉上極爲難得地出現一絲這個年齡特有的神采。
首次見他這樣,洛無塵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聲音也低了下來:“世子放心,師父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到時候,若蘭小姐一定會跟他一起回來的。”
邱子墨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扭過頭去:“唔……大哥,父王這幾日有沒有書信過來?也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洛無塵淡淡地說:“世子放心,王爺精明能幹,自會打理好一切。反倒是世子你,當靜心休養纔是。”
邱子墨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顯出一條好看的弧度,語氣中卻流露出一絲無法言說的惆悵和失落:“都怪我沒用,不能爲父王分憂。”
洛無塵倒了杯水遞過去:“王爺知道世子已經盡力了,絕不會苛責於你。世子若想幫王爺分憂,更應該快點好起來纔是。”邱子墨接過茶盞,若有所思。
“邱公子起來沒有?”樑伯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慈祥,讓人聽了覺得無比安心。雖然現在的他纔是這家的主人,但他從來都是那麼禮遇有加,既不失分寸,又讓人不覺得生分。
“樑伯請進。”邱子墨放下杯子,俊朗的臉上現出一絲笑意。洛無塵扶着他在榻上坐好,又給他披上一件對襟夾衫,這才起身去迎。
“公子起得這麼早?今兒看上去氣色好多了。”樑伯朗朗地笑了:“早點已經準備好了,老奴這就給公子端進來。”
“樑伯!”邱子墨與洛無塵不約而同地開口,倆人對視一眼,邱子墨很有默契地緘口不語。“樑伯,您是我們的長輩,怎麼好勞煩您老人家動手?”洛無塵上前一步,略帶尷尬地扶住樑伯。
“這是老奴份內的事嘛。”樑伯不以爲意,笑眯眯地說:“兩位公子是家主的弟子,自然算是老奴的少主人了。更何況,咱素墨居安靜了這麼久,有兩位公子在這裡,倒是熱鬧了許多。老奴心裡高興,巴不得兩位少主在這裡長住呢。”
聽他一口一個老奴,兩人面上多少有點不自然。但樑伯素來愚忠,無論他們怎麼勸,他是怎麼都不肯簪越的,只得搖頭苦笑。
邱子墨見外面天晴氣爽,心情大好,躍躍欲試。況在榻上躺了這麼長時間,實在憋悶得慌。洛無塵心思縝密,又豈能看不出主子這點心意?遂扶着他起身,三個人一邊隨意聊着,一邊慢慢兒往偏廳去。
時至初夏,院子裡的花木早就鬱鬱蔥蔥了。尤其是中庭那幾蓬修竹,被如雪的陽光一照,更是蔥翠欲滴,綠瑩瑩地喜人。邱子墨微閉雙目,狠狠地吸了口新鮮空氣,滿面陶醉狀。不怪得他如此,實在是這一個半月來,前一個月幾乎都處在昏迷中,神志不清。而後半個月雖然清醒,卻又只能在榻上稍稍挪步,再加上自身靈力幾乎耗完,哪有力氣再走動?如今好不容易能夠起身,怎麼會錯過這吸收靈力自我修煉的大好機會?也正是因爲這點,洛無塵跟樑伯纔沒有干涉和阻止。
邱子墨迫不及待地盤膝,老僧入定般掐訣坐下,體內心訣運轉,一絲絲元力以緩慢的姿態沒入頭頂。元力剛剛入體,丹田內傳來一陣短暫的刺痛和顫慄,爾後便瘋狂地開始吸收起來。天地元力衝破禁制,形成一條看不見的小溪,一股腦兒對着邱子墨的丹田匯聚而去。
乾涸枯竭了許久的心脈,在元力的滋潤下,發出歡快的嘶鳴。感受着逐漸充盈的丹田,邱子墨長長地嘆了口氣:終於,可以恢復了麼?還是自身強大的感覺比較靠譜啊。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功力能恢復到幾成?完全恢復,不知道還要多久?
洛無塵默然肅立,帶着幾分釋然和欣喜。樑伯悄悄地退了出去,伸手掩上了後院的大門。這樣的情形,他早就見怪不怪了,也知道自己該怎樣做。更何況,素墨居還有生意要做,就算主人不在,他也不能砸了自家的招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