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義說的話,其實柳敬原早就想到了。只是柳敬原這幾年在官場上歷練的已經沒有了鋒芒了,已經很是圓滑了,什麼話,都是思量半天才說,甚至是說一半藏一半。這麼直接了當的諫言,還是當初他們創業的時候他說過,現在柳敬原已經不知道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了。
柳敬原看着趙崇義剛毅的臉頰,半響不吭聲。
劉演的手微微的顫抖着。他已經沒有當年奪嫡時候的衝勁了,這幾年的大權在握,已經讓他習慣守候,習慣顧全大局,習慣隱忍。但是,就像是趙崇義說的那樣,有時候,隱忍,只能讓敵人更加看不起自己,更加危害自己。
也許,還是軍人出身的趙崇義說的對,自己不能在隱忍了,是時候給李家和白家一個教訓了,要不自己就算是登上了帝位,也是個備受欺負的皇帝,要想像父皇那樣,把四大世家壓制的死死的,是萬萬不可能了。
劉演的頭上青筋暴起,說:“崇義,你說的對,我不能再避讓了,不能再隱忍了。我要對李家和白家說,我知道這一切,我不怕他們,我未來是大楚的皇帝,我怎麼能被世家脅迫?要是西北不穩,大不了我也像父皇一樣,發動戰爭去征服就是了。蠻族父皇都能打敗。剩下那些還沒有成氣候的草原部落,我難道就怕了?”
趙崇義被劉演說的渾身熱血都沸騰了,彷彿又回到了刀光劍影,金戈鐵馬的西北戰場上,他單膝跪地,氣勢恢宏的說:“臣願爲太子殿下掃平西北。”
劉演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說:“是了。父皇用老忠義公打敗了蠻族,我不是還有崇義嗎?崇義,將來我登上帝位,你能爲我守候西北嗎?”
柳敬原渾身一震,看向了趙崇義。心裡想,這個傻子,你光是爲了一時的義氣。想過文蕙沒有。想過文蕙的南洋城市沒有。你去西北打仗,鎮守西北去了,文蕙呢?文蕙的城市不要了?文蕙同意。他們這些人也不能同意啊。如今柳敬原一半以上的身家都在慶春城,那裡可是他們夫妻的退路。可是,將來趙崇義要是去了西北,那陳文蕙怎麼辦呢?兩地分居?一個在西北。一個在南洋?真是一時之勇啊,看吧。等到回到府裡,他一定就會後悔。
趙崇義並沒有看柳敬原,軍人的血液讓他自豪,讓他驕傲。讓他不能退縮,他想都沒有想說:“願爲殿下效勞。”
柳敬原閉上了眼睛。
劉演大喜,親手扶起來趙崇義說:“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趙崇義和劉演的手握在了一起。
兩個人都很高興。劉演轉身走向書案,拿起筆來。運筆如飛,寫着說着:“敬原,你派人持着我的手書給白家和李家,這是個警告,要是他們再敢對我東宮動手,別怪我不客氣。還有,通知內廷,放了馬良娣。馬良娣身邊的人都放了。白良娣和李良娣的身邊宮人都發到暴室去。白良娣和李良娣降爲妾。”
柳敬原一愣說:“別的都好,可是把兩個良娣降爲妾,是不是太過了些?”
劉演說:“怎麼過了?他們敢向我的兒子伸手,就要有死的覺悟,現在只是降爲妾,算什麼?”
柳敬原不在說話。領了旨意。
東宮裡面一片震動,誰都想不到,原來這事情是白良娣和李良娣乾的,她們兩個良娣被貶爲妾,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被暴室的人抓走,頓時東宮裡哭聲一片。
馬良娣被洗清了冤情,宮裡的人都被放回。馬良娣看着身上遍體鱗傷的大宮女等人,不由得淚流滿面。
她的兩個大宮女都是從小跟着她的貼身丫鬟,後來,她進宮裡,她們兩個也跟着進宮成了她的大宮女。一個名字叫採波,一個名字叫採菱。
本來這兩個丫鬟姿色都很好。採波清秀,採菱靈巧。她們兩個雖然是丫鬟,可是她們是馬家的家生子,從小就是在富貴逼人的馬家長大,吃的,用的,比一般的官宦人家的姑娘們還要好一些。
她們的父親母親都是馬家的男女管事,在府裡很有體面,自己也一樣有花園,有宅子,有僕人,她們從生下來,就是一堆丫鬟婆子的伺候着。八歲以後,因爲長得好看,就被選中當了馬家姑娘馬樂宣的貼身丫鬟,一邊伺候着馬樂宣,一邊接受着嚴格的訓練。
這些訓練也都是往一等大丫鬟方向訓練的,一樣的學習琴棋書畫,一樣的讀書認字,一樣的學管家,梳妝打扮,粗一些的活計還真是沒有幹過。
這麼嬌滴滴的兩個丫鬟,進了東宮之後,也都是跟着馬樂宣當大宮女,平時也有小宮女伺候着。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現在呢?馬樂宣看到的是兩個頭腫的跟豬頭一樣的女子,披頭散髮的,身上穿着的也不是平日裡穿的綾羅綢緞,而是一身白色的囚服,已經看不出是白色的,血跡,污跡遍佈。
馬樂宣眼淚止都止不住,當時從她的宮裡查出來那些藥物的時候,她沒有流眼淚,她的心腹被帶走的時候,她也沒有流眼淚,她被關禁閉的時候,她也沒有流眼淚,可是現在她的冤情得雪的時候,她看到採菱,採波的慘狀,她流了眼淚,成串的眼淚流了下來。
採菱費力的睜開眼睛,用沙啞的嗓子說:“良娣娘娘,快不要流淚了,奴婢們能回來已經是萬幸了,宮裡的人都說,能進暴室還活下來的,真是不多。這事幸事。”
一旁的採波也說:“是啊,我們姐妹好歹還留了一條命,奴婢們擡出來的時候,我可是親眼看到白良娣身邊的友梅,友蘭都被拖進去了,能不能回來還不好說呢。”
馬良娣一邊流淚一邊說:“你們好生養着,我已經叫了太醫進宮,一會兒就會給你們治。放心吧,這個仇,我不會忘記的。白玉晶這個賤人,往我跟她同進退這麼多年,她不吭不響的就給我背後插刀子,這個仇我們算是結下了。等着吧。”
馬樂宣那清麗活波陽光的臉上此刻佈滿了陰刻,狠戾。
已經降爲妾的白玉晶,被從華美的宮室裡趕了出來,她身邊伺候的心腹大宮女友梅,友蘭也被暴室的人帶走了。
白玉晶昂着高傲的頭,一點都不慌張的帶着兩個小宮女,來到了新的地方安頓下來。
安頓之後,她照樣的吃飯,照樣的睡覺,一點都不慌亂。
她是很淡定,可是,別人看不得她這樣的淡定。王良娣已經碰巧來她的居所兩次了。每一次,王良娣都嬌笑着說:“哎呀,真是的,我怎麼迷路了,走到這裡來了,還以爲是良娣宮呢?”
每次,白玉晶都要規規矩矩的給王瑤珍行禮。現在白玉晶已經是個妾了,可是王瑤珍是良娣娘娘,身份不同,自然是要行禮了。
每次白玉晶行禮的時候,王瑤珍都是一陣囂張的笑聲說:“啊呀呀,真是當不起啊。堂堂的世家女,怎麼能向一個沒有根基的商戶女行禮呢?”
過去,白玉晶可是沒有少拿王瑤珍的身份說事,現在王瑤珍這樣的報復她,她也沒有話說。
她一點怨恨都沒有,也沒有任何的不耐煩。淡然的行禮,淡然的生活。
可是,她的心裡,一刻都沒有平靜過。跟着她從族地過來的,從小一起長大的友梅,友蘭,現在生死不知,她的懲罰還不知道結束沒有?她以前做過的事情,不知道會不會被友梅,友蘭在拷打之後撐不住說出來?
這些都在時刻咬着她的心。
當王瑤珍逼迫她的時候,她心裡反而高興萬分,因爲她知道,在這個東宮裡面,到處都是太子的眼線。現在雖然太子惱怒了她,可是看到王瑤珍這樣的折磨她,一定會對她動惻隱之心的。王瑤珍折磨的越狠,越多,她重新得寵的時候也就越早到達。
白玉晶就這樣慢慢的過着失寵的日子。
果然,太子劉演在知道懲罰下達之後各人的表現後說:“王良娣真的是小家小戶出身的,不大氣。馬良娣對待手下如此恩遇,是個長情的人。白玉晶則是個大氣的人,不愧是世家女出身。”
陳文鳳雖然在皇莊上住着,但是她的人時刻在關注京城,東宮的變化。東宮發生的事情,早就有人快馬稟告給她了。
她萬分高興,真是沒有想到這一次太子是動了真氣了。往常要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太子一定是和稀泥的,因爲東宮的勢力劃分不是根據各人得寵程度劃分的,而是各人身後的孃家給太子的助力來劃分的。
她是世家女出身,對於這些利益得失,太明白了,所以,她本能的以爲這一次太子一定也是和往常一樣,爲了大局出發,不了了之,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這一次居然讓她的兩個強勁對手都吃了虧,真是個好消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