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進屋後，父子倆一人一碗水，牛飲般的喝完，李凌摸出煙鍋從菸袋裡挖好煙，點着，連着抽了兩鍋煙，才叫來婆媳二人，說起買船這個事，大後天去把錢交了，練習幾天，就能跑水運了，準備叫耀文和平安一塊幹，今天有點晚，明天早上把耀文和他爸叫過來說說，婆媳二人知道這是好事，是男人家的事，不便多插嘴。
不管婆媳如何想，李凌覺得一家子人，這個事出突然，也是大事，就算自己和兒子決定了，但至少也得給家裡說仔細明白。
夜裡平安和媳婦回到自己房裡，再次詳細告訴媳婦小薇買船的經過，小兩口激動了好一陣，平安感慨道：“到現在我還覺得不真實，回想程校長，平時話不太多，但辦事絕不含糊，這是我第二次見……以後我和姐夫多跑幾趟船，儘快早點還上程老師的錢……”。
媳婦乖巧的躺在平安懷裡，滿眼的幸福， 伸手摸着平安的臉：“家裡有我，你放心，在外面跑船，但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嗯……嗯”
一夜很快過去，小薇早早起來，悄悄的先去給爺爺倒了尿壺，然後在收拾家務，等一家人都起來時，已經做好早飯，吃過飯，平安媽叫耀文父子倆去。
不大一會，耀文父子倆來了，小薇打過招呼倒了茶，便和婆婆領三個外甥女到自己房裡玩，留下四個男人說話。
四個男人坐在一起，李凌給親家孫大有父子說了買船的事。
“以後讓平安和耀文兩個跑水路運輸，掙的錢他弟兄們平分，也好都有個來錢的門路，賠了都是我的，哥你看咋樣”。
親家孫大有思索下說：‘兄弟，我知道你辦事硬棒，但我不能不出錢，拿多少你別嫌棄，我屋裡有三千，明天讓耀文和你們一起去鎮上信用社取了”。
“哥，我叫你和娃來，是商量這個事，買了船，以後讓耀文和平安他弟兄倆折騰去，不是問你要錢呢”。
平安也急着說，“伯，不是讓你拿錢，是讓我哥和我跑船”。
“我知道，親兄弟明算賬，這個錢我們必須出，你父子倆別說”’。大有急的脹紅了臉說
“是這，你家不是咱莉在月子裡，娃滿月還得花錢，留點，萬一有個事，也好挪騰”。
在一番爭執下，孫大有拿兩千，說是也算是承擔點風險，不然就不讓耀文去跑船，李凌看親家把話都說到這份上，只好同意，又說了會閒話，耀文父子倆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三個人騎自行車直奔闕鎮，平安帶着讓媳婦裝着天麻和父親親自炒的茶葉的包，先到信用社取了錢，到公社進了程景信主任辦公室，程景信主任從抽屜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錢給了李凌。
“程老師，這天麻給我姨燉湯，茶葉你自己留着喝”。
“你小子，這個估計你爸不知道吧，呵呵……好，這回我留着，不過以後不能這樣”。
“你啥時候把我的茶偷走的” 。平安看着父親驚奇的表情，撓撓頭，嘿嘿笑着不說話。
“還是平安比你好，兄弟你個老吝嗇鬼……，好茶葉老舍不得讓我喝……哈哈”。打着混，看着喝着茶的三人。
程景信說：“走，找高書記交錢辦手續去 ”。
三個人跟着程景信敲開公社書記的門，書記叫來相關人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買賣合同和相關運輸手續，交了錢，合同和手續也一併蓋章辦好。
公社高書記派人領着他們去碼頭辦交接，看守船的鄧師傅，船買回來一直都是僱他開，很是愛惜船，知道船賣了，自己是最後一次保管船，提前把甲板洗了遍，更是加滿油，對着平安他們說：‘這船正在勁，回來跑的不多，基本上沒啥毛病，真有點捨不得啊………其實你們買了也好，一直停在這，看的我心慌…”。
李凌站船一邊咧嘴笑着叫了聲“”鄧師傅”！直接扔過一包大前門煙，然後自己拿出煙鍋從菸袋裡裝好煙，用火柴點着，鄧師傅不好意思笑了，舉起大拇指：“大氣……放心，我給你們交代仔細’”。
平安和耀文仔細學，仔細問，鄧師傅也很耐心的教他們開船，開船很容易上手，時間很快，到了下午三點多大家都有點餓，便叫鄧師傅吃飯，順便把程景信拉來，本來還想叫公社書記，但程景信說，高書記辦完手續後去縣裡開會去了，就這樣五個人，在鎮上的飯館要了幾個菜，兩瓶白酒，倒也吃的暢快，吃飯間李凌父子倆邀請鄭師傅幫他們跑船，並提出給工資，鄭師傅高興的不行，船賣了，可他還能繼續開，喜歡船的鄭師傅滿口答應 ，最後約好，等他們準備好，再叫鄭師傅來葫蘆峪，飯後，三人跟程景信和鄧師傅告別一番便分手，把自行車扛到船上，收拾好心情，平安開船回村。
很快，船便到了葫蘆峪口簡易碼頭，靠岸後，固定好船，取下自行車，李凌讓平安和耀文回村，自己待在船上，說是不看着不踏實，讓晚上給送牀被子，在帶點吃的。
看着兒子女婿騎自行車進村，李凌坐在船上抽着煙，一陣感慨，有了船，這日子也能看到奔頭，日子以後會慢慢好起來，就是女兒李莉，他熬煎的不行，目前在孫大有家是一個無解的問題。正想着心事，被幾聲叫喊回到現實。
“嗬……誰開柴油船來咱村了”。
“牛，比咱這小木船應該快好多吧”。
原來是田小雨，孫耀輝幾個在唐水河裡撈魚回來。
“來，上來看看”。李凌拿煙鍋在船幫上磕着說
“姑父，你咋在這船上”。
“叔……”
幾個人叫喊着，爬上船，來回看着問道
“你給誰看船呢”？
“我給你平安兄弟看船，纔買回來”。
“啥，你說……我平安兄弟”。
“真的”？
“真的”
“平安人呢”？
“剛回去，在家”。
“那得慶祝，喝酒去……”。一哇聲喝酒全跑了。
李凌看着跑走的幾個年輕人，心裡說了句：“世事還得你們年輕人鬧…”’。又抽起了煙。
平安和姐夫耀文在巷子口分手各自回家，平安進門後就喊小薇，一面讓小薇準備做飯，他一會給父親送過去，一面告訴母親和媳婦小薇，船開回來了，父親在峪口船上看着。
自己拉着三個外甥女，坐在院子里老族長躺椅旁，端起爺爺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喝着，給外甥女說：“還是你太爺爺的茶好喝”。
老族長聽不到說啥，只是指着茶壺，讓他自己給自己倒，平安從口袋裡摸出一把水果糖，讓剝給太爺爺吃個，然後才能給你們吃，外甥女剝了糖，跑過去一邊一個爬上躺在椅上給爺爺嘴裡塞，老族長咧嘴吐出來，看是糖，有含在嘴裡，用手摸摸三個外甥女的頭，溫馨的場面，看得平安也想有自己的孩子。
“平安，在家嗎”？
田小雨嘴裡不知道吃着啥，還喊着，不等平安應聲就直接進了院子，平安忙起來招呼他們，幾個人問了老族長好後，才坐下來問買船的事，平安一一回答，也說了以後的打算。
“以後出門能不能把我捎上去外面看看”。田小雨嚥下吃的說道。
“那都不是事，本來還想晚上找你幾個來，回去把家裡的藥材，臘肉啥的準備好，最好咱幾個聯繫村裡看還有誰需要賣的天麻，大黃，水稻，臘肉……咱一起去……。
以後咱幾個到闕鎮，樊鎮這兩地方收，收到東西，咱再去武江賣，回來後在捎點咱這需要的東西……咱來回都能掙錢，……我琢磨了幾天，想着你們得分頭到闕鎮，樊鎮看看，找個門店，看啥適合自己做，買賣得有個落腳處…，這幾年咱都沒個合適的出路，現在咱有船，也能跑遠點，可以多看看，看啥能幹，這次把村裡的貨收了運過去賣，如果可以，以後就在周邊的鎮上，收這些山貨，還得靠大家，你們看咋樣”？
幾個沉默下來，思索着，好像看見一條平坦大路，滿臉的興奮。
“那晚上弄幾個菜，咱到船上去說，也好晚上給你看船”。大壯說道
“好”
“就按你說的辦”。幾個人都興奮的回答着，又說了會話，都回去，有準備菜，有翻騰酒的，這些平安倒不用管，思索着自己的想法有沒有漏洞和不足。
再說耀文回家，告訴父親，船開回來了。
“那邊我爸在峪口岸邊看着，沒回來，怕屋裡有啥事，讓我回來”。
父親孫大有說了句：“我去看看”。把菸袋別在腰上，然後提着開水壺，包幾個饃出門看船去，耀文追上給遞過一籃子，裡面有一瓶酒，一盤酸菜。
孫大有提着籃子到葫蘆口簡易碼頭去，心裡感激自己親家還是那麼仗義，還是和年輕一樣，把自己當哥哥看待，有啥好吃好喝的總是叫自己，把幾個孫女看的特別重，更把耀文當自己的兒子待，知道自己婆娘織布慢，每年都給耀文夫妻和四個孩子做一身衣服，自己平時只能讓兒子在農活中幫忙，幫親家出點氣力活，雖說因爲超生的事讓自己不樂意，但從心裡說他孫大有一直感激親家李凌，他不太會說感激的話，決定晚上陪親家睡在船上，和他喝酒，說說心裡話。不覺到了葫蘆口簡易碼頭，看見那個鐵殼的船，他叫了聲“平安爸，在船上麼”。
船倉裡露出親家李凌的頭，
“哥，快上來，看看……咋樣，這鐵傢伙到底不一樣……”。說着，接過手中的籃子和開水壺，孫大有上船轉了一圈，不由的說道：“這才叫船，咱那小船給這能當孫子了”
“呵呵，哥，你會說，咱那小船也只能在附近轉，這東西，裝上貨，隨便跑麼”
“是這個理，不說了，你先墊吧墊吧，我拿了酒，喝點”。
“還拿了酒”？
“嗯，拿了瓶”！
“好，我墊吧墊吧點，喝酒”。
孫大有坐到李凌旁邊，兩個人都拿着煙鍋咧嘴一笑。
“哥，咱這回不敢喝醉了”。
“就一瓶，醉不了，你先吃個饃，墊墊肚子”。從籃子裡取出碗筷，先倒開水，放在甲板上，再擺好菜，從李凌手裡奪了煙鍋，遞過筷子。
“快吃”。
李凌笑了笑，也沒客氣，就着酸菜吃了起來，吃完饃，喝了碗水，孫大有才遞過菸袋，兩個人又開始吞雲吐霧，過足了煙癮，李凌才說：“哥，娃乖不，需要啥，我讓你弟妹送過去”。
“乖很，弟妹拿的老母雞莉還沒吃完，你放心，母子都好……”。
“那就好”
“喝酒吧’”
“喝”
一瓶白酒打開，倒進兩個碗裡，倆個親家端起碗碰了下，都喝了口，看着緩慢流動的唐水河，沉默下來，孫大有半天才悠悠說道：“想當年我們也是這樣喝酒，他們幾個都喝不過咱倆”。
“記得有次我偷偷從家裡拿了瓶酒，咱幾個都醉了，呵呵……”。
“那會咱纔多大，呵呵……”。
很快一瓶酒喝完，兩個人一番感慨中，躺在甲板上。
“本來都是念書的料，結果……現在社會好了，這次也是機會好，能給娃們個機會，以後的世事，就看耀文和平安他們了”。
“咋不是，娃比咱幸福，咱當年打土匪，多艱難，愣是你的領着大夥，……哥哥，從心裡佩服你……”。
“要不是你力擒匪首韓跛子，咱也沒那麼順利……”。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着過去、現在，不知道誰先睡着了，但都沒有說出自己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