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擅自在網絡上發佈消息,雖然找到了線索,可也給警方的搜查帶來了極大的不便。那次從那之後,警方開始不允許家屬參與查案。
這個安排我定然是不願意的,我的女兒毫無下落,還不知道在哪個角落裡受苦受難,我又怎麼能等在原地呢?
我央求了警察好幾次,但警察無論如何都不答應我的請求,後來我漸漸的有些繃不住了,想要自己偷偷溜出去找女兒。
即便是在大街上喊着一點點尋找,我也不願意乾等在家裡,但沒想到,楚瑜景這時候卻是異常冷靜。
他不斷地勸說我,想要安撫我擁抱我,一遍遍告訴我讓我冷靜下來,可我一看到楚瑜景的臉,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想到了昨晚上他和警察的對話。
那些不好的預感,我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它們變成現實呢?
我瘋了一般的想要掙脫,想要逃出去,我感覺只要待在屋子裡,我像是沒了能夠呼吸的空氣一般,焦灼到令我窒息。
“念虞!你夠了!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楚瑜景禁錮住我的肩膀往沙發一推,緊接着俯了身子按在沙發兩側,把我圈在其中,聲音猛然大了音量。
我不受控制一般,之前沒有掉下來的眼淚,在這一瞬間,唰的流了滿臉。
楚瑜景看着我,隨後一把把我摟在懷中,一下下順着我的頭髮,低聲道,“不會有事的,女兒一定不會有事的,念虞,你相信我,現在我們出去,只能阻礙警方的進程,我們出去不僅找不到女兒,還會給警察添亂,你乖乖的,呆在這,不要亂走,好嗎?”
我腦子裡一片亂麻,身子也沒了力氣,只想要捂着臉,好像阻止眼淚流出來,或是阻止楚瑜景身上的氣味靠近,我會好受的多一樣。
楚瑜景見我不動彈了,靜靜地坐在了我的身邊。
時間彷彿變成了原先流逝速度的無數倍,每一秒都被放大成無數膠着黏連的痛感,一點一點的讓我仔細品嚐。
不知過去了多久,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再看窗外,天色已經稍稍暗了下來。
楚瑜景接了電話,像是警方打來的,我一下子奪走了他手中的手機,急匆匆問道,“怎麼樣,警官,怎麼樣?找到我女兒了嗎?”
那邊不知怎麼了,忽地沉默下來,我便接着問,直到問了第三次,電話那邊才又重新開了口。
“.…..找到了,地點在城東郊區,您……趕快過來吧……”
隨後電話就被掛斷了,我想不到其他的結果,我的心裡只能容忍那一種結果,所以我笑了,笑得特別開心。
我拉着楚瑜景的手往外走,“瑜景!女兒找到了!找到了你聽到了嗎?!走,去接女兒了!”
楚瑜景被我拉着,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車子的駕駛位,他寂靜如水,副駕駛位,我簡直是一路高歌。
車子裡弔詭的氣氛,我很清楚的察覺到,可我不願說,不願停下我的笑,彷彿一停下來,就會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一樣。
那天的路途中,是我這輩子笑得最大聲,也是我這輩子渾身抖得最厲害的時候。
趕到現場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城東郊區的盡頭處,閃爍着警車的紅藍燈光,再往前,不知爲什麼,亮着幾個很亮,像是白晝一般的夜燈,照的我心中止不住的發慌。
負責的警察一言不發的帶着我向裡走,沒走幾步,甚至我還沒來得及安慰自己,就已經見到了女兒。
女兒小小的,還沒長大的身體,朝着一邊,蜷縮在了一起,成了小小的一團。
她像個破布娃娃,被人隨意丟在這荒山野嶺裡,身子周圍滿是暗紅的血液,像是綻放的血紅花,襯得女兒蒼白的臉色格外刺眼。
我不知道現在我是什麼感受,只是這一眼,我像是被人抽空了思維一般,我慢慢地走近,慢慢的蹲下,慢慢的把女兒抱在了懷裡。
“寶寶,媽媽來接你了,不睡了好不好?我們回家睡,家裡暖和,寶寶?”
我給女兒整理着衣服的領子,像是每天早晨我做的那樣,我一聲聲喊着,可是女兒再不像平常時候那樣,笑着迴應我,笑着親親我,笑着喊我媽媽。
“顧女士,真的很對不起,我們找到的時候,您的女兒,就已經確定去世了……”
我木訥的擡頭看着警察,可怎麼也看不清,晚風也恰巧吹過來,我覺得臉上一片冰涼,摸了摸,才摸到了滿手冰涼的淚。
我笑起來,把臉貼在女兒的小臉上,沒有一絲溫度,“寶寶,我們不聽他的,他在說什麼呢,我們不聽他的,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好不好?”
“寶寶,你怎麼不回答媽媽呢?媽媽這麼愛你,你怎麼不看看媽媽呢?”
“寶寶,媽媽給你寫的歌,媽媽寫好了,媽媽唱給你聽,好不好?”
我哼着那首已經爛熟於心的歌,那首已經深深印在我心裡的歌,那首我原以爲我唱起來的時候一定會聽到女兒的掌聲的歌,可是沒有。
我腦海裡檢票前女兒的那張笑臉,和眼前破布娃娃一般的冰冷的臉蛋,完全對不上。
我不知道我呆了多久,也不知道那期間我都做了些什麼,只知道在我又恢復意識了之後,已經是第二天天明瞭。
我猛然坐了起來,看到了身邊的楚瑜景。
楚瑜景臉上帶了些我看不分明的情緒,他輕聲道,“念虞……你好些了嗎?”
我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些,“我們怎麼睡着了?我們要出去找女兒啊!”
我說着,翻身就要去找警察找女兒,楚瑜景卻一把把我硬按在懷中,我一時間動彈不得。
楚瑜景覆在我的耳邊,“念虞,我們的女兒,已經沒了,你能不能冷靜一點,能不能認清現實?”
我沒有騙他,從醒來,看到他,再被他抱在懷裡,我一直都真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貼在我的耳邊說了這句話,我的眼前才又重新浮現出昨天晚上,女兒躺在血液中的景象。
“念虞!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
我忽地落淚,忽地又瘋狂起來,我用盡全力捶打着楚瑜景,想讓他放開我,可是他不放,我便勝不過他,我便掙脫不出來。
就像是女兒眼睜睜死在我面前,我卻無能爲力,那是一樣的感覺,可我不願意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