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着他的話,還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難道要把蘇柔的照片給我看麼。
就在我躊躇不前的時候,陸歷懷擡頭看向我,說:“愣着幹什麼,過來。”
我哦了一聲,然後這才遲鈍的朝他走了過去,只見那是一本老相冊,有陸爺爺年輕的時候,穿着軍裝時的黑白照片,那時候的陸爺爺,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小鮮肉一枚,跟陸歷懷不相上下。
還有一張陸歷懷滿月的時候,抱着一個鈴鐺的滿月照,那時候的他眉毛就濃濃的,雖然畫質比不上現在,但是那根根分明的睫毛,還是長的讓人嫉妒。
我看着陸歷懷的照片,不由得彎起了眼睛,看看那時候笑的多可愛,誰知長大了竟然長成了一個地獄閻王。
他啓脣,呼吸間還帶着幾分酒氣:“沈秘書,我的裸體好看麼。”
我聞言,在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距離之後,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瞥他一眼,說:“這纔不是你,人家明明長得那麼可愛。”
他嗤笑了一下,然後繼續翻着影集。
看得出來,陸歷懷是一個很念舊的人,我看着他,問:“你會經常翻這些影集麼?”
“不經常,心裡不好受的時候,會拿出來看一看,看着照片,就能想到以前,心情就會好很多。”
“爲什麼。”
“因爲以前,更真實,活着的當下,卻覺得沒那麼真實。”
黃色的燈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和煦,我許是觸景生情了,笑着淡淡的說:“也是以前,更充實吧,一心往前走的人,會丟掉很多。”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揉了一下我的頭髮,很自然的動作,狹長的眼皮因爲低低的看着我,而稍稍的耷下來:“那我以後不走了好不好?不要丟掉你。”
我聽着他這話,怎麼鼻子就控制不住的酸了起來呢,陸歷懷,人生是一場輕裝上陣的旅行,那麼聰明的你,又怎麼會負重而行呢,但,你能這樣說,我很開心。
我沒有回答,轉過頭,將視線重新投在了影集上,他心知肚明的收回了手。
我看的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是有些失望,因爲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那個我聽起來特別熟悉的人。
當影集翻到最後一頁時,那一整頁,只有一張照片。
一個穿着白色襯衣的少年,身下穿着一條洗的發白的高腰牛仔褲子,理了個小平頭,臉上有些傷疤,黝黑黝黑,身材纖細,儘管從外表上看起來,並不是富貴家庭的孩子,但是眉眼之間透出的那股子倔強,卻讓人動容。
我看着照片上那少年額頭上的胎記,看向陸歷懷,輕聲的問道:“是,陸亦年?“
陸歷懷點了點頭。
這張照片上,陸亦年的比上一次的個頭高了很多,卻與上次在陸爺爺家裡看到的照片,完全是兩個人,就好像一下子從公子哥,變成了窮人家的孩子一樣。
儘管他爲了照這張照片,特地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但還是難掩貧窮的味道。
這一次,陸亦年的臉沒有糊掉,可我的心裡,卻模糊了,因爲,這張臉,並算不上和路北一模一樣,只是眼神有些相像。
人都是會變得,緊緊憑着一張小時候的照片,並不能做出肯定的判斷。
陸歷懷像是在回憶什麼,嘴角掛着一個淡的不能再淡的笑容,說:“這張照片,來之不易,是亦年給別人當童工,五毛五毛存下的,纔去花了五塊錢,照了這麼一張相。”
我聽着,不免有些覺得奇怪。
這陸家,至少也是富三代,怎麼會連陸亦年這點零花錢都沒有?
緊接着,陸歷懷就像是看穿了我的疑惑似的,說道:“那時候,陸亦年已經不再陸家了,他被他的媽媽帶走了。”
他的媽媽?
我一愣,問道:“他和你,不是親的?”
“是,但是,是同父異母,他是我爸,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當爸這個字眼從他嘴裡冒出的那一刻,他皺了皺眉。
幾天前,我因見過了路北的媽媽,而懷疑自己的猜測,可是啊,沒有想到,他們兩個竟然是同父異母!而且,路北的生活狀況,和陸亦年是那麼的相像。
“那爲什麼,他會……”
“因爲,陸亦年的媽媽,拿陸亦年,當做上位的工具,她威脅我爸爸,讓他和我媽媽離婚然後娶了她,否則,她就帶走陸亦年,永遠的離開陸家。”
他說着,垂下視線看一眼照片,又看向遠方,聲音裡面透着不快,說道:“其實我小的時候,挺恨陸亦年他媽媽的。”
“因爲她破壞了你的家庭?”我接着問道。
他搖搖頭:“不是,那是上一代人的事,我恨的是,他媽媽的自私,如果她沒有那麼自私的話,亦年他會受到更好的教育,會有更光明的未來,他媽媽卻因爲上一代的恩怨,將他變成了陪葬品。”
陸歷懷言罷,拳頭已經握在了一起。
可,倘若陸亦年他媽帶走陸亦年是自私,那麼陸家,想要搶走一個母親的孩子,是不是就算作殘忍了呢?
我沒有吭聲,忽然想起白天雪曼半開玩笑的說,如果路北以前是個有錢人的話,那他可就太慘了。
是啊,如果路北真的就是陸亦年,那他真的真的太慘了。
所以,這是事情的真相麼,可我,怎麼也無法把路北的媽媽,與陸歷懷形容的那個婦女聯想起來。
再想起路北嚴重的陰鬱與怨恨,送我離開時的悲傷與請求,我迷茫了。
原本,我希望路北就是陸亦年,真相早日可以大白。
但是現在,我卻不知道爲什麼,竟然希望陸亦年,另有其人,至少是一個,沒有那麼恨陸歷懷的人。
就在這時,陸歷懷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上次你說的那個,路北,多大了?”
“二十。”
他用手指着相片上的人,說:“你仔細看看,他們兩個,長得像麼?”
我看着相片,思緒卻飄到別處,像與不像,都不過是我的主觀判斷,我說像,就像,說不像,它就不像。
最終,我想起了路北上次對我說的話,搖了搖頭,淡淡的說:“不像。”
誰知,陸歷懷聞言後,竟然狠狠鬆了一口氣,道:“或許真的不是罷。”
……
“亦年小時候的夢想,是當一個軍人,而作爲一個軍人,最痛恨的事情,就是——賣身求榮。”
我想,他說的,應該是路北當少爺的事情。
他合上了影集,摸摸影集的邊緣,說:“如果,亦年還活着的話,現在應該……二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