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的事?”宋安七竟然一點也不知道,簡寧回國了。
當初和花枝分了手沒多久,簡家的生意越做越頹,後來改做房地產又在土地競標上連連失利。最後簡寧他爸賣了一部分的股份,收購了阿拉伯一家公司,於是簡寧也跟着他爸去了國外。
那還是她結婚後沒多久的事情,想想也快三年了。三年來無聲無息,偶爾也只在酒會上聽到兩三句簡家父子的境況。突然之間又有了他的消息,無異於七級颱風,怎麼也能拂動花枝心底那一汪死水。
再說,花枝和他好了六七年,十幾歲的美好年華,那是人一生裡最難以磨滅的記憶。當初鬧得多麼不堪,如何恩斷義絕,於她心底,不會沒有那段日子的儲藏位置。
畢竟,他們幾乎差一點就命定終生了。後來簡寧出國後,有次花枝又喝得很醉,醉醺醺地對宋安七說,她有時候很想回到過去,掐死那個驕傲的自己。簡寧求她複合找了她二十六次,她死守着她的自尊和麪子不願答應。最後一次她躲在附近,一直看着簡寧走遠,她想下一次,下一次她再不管什麼驕傲和尊嚴,她愛他的,她也有捨不得。可是沒有下次了,簡寧再沒有找過她。他開始和學妹出雙入對,甚至當着她的面,秀恩愛。
後來她也開始換男朋友,就像換一件很漂亮自己卻不喜歡的衣服,穿在身上可以炫耀,卻從來無法喜歡。她以爲她的簡寧會生氣吃醋,這樣她就可以故作大方地問他你還是愛我的吧?看在你這麼在乎我的份上,我原諒你。但是這一切都沒發生,簡寧變成了她最陌生的人,曾經在街頭相遇,那個挖牆腳的學妹趾高氣揚地挽着簡寧,她轉過身拉過身邊才認識一天的男人的脖子,吻上他的脣。簡寧連眼睛都沒眨,從她身邊走過。那個時候她才感覺到心裡被挖了很大一個洞,她鬆開手,給了那個無辜的男人一耳光,攔下輛出租坐進去就不可抑止地痛哭。
這些心思在喝醉之前,她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她那樣要強,始終不願讓人知道在那段感情裡徹徹底底失敗的人是她。
是不是,所有的愛都經不起蹉跎?
車停在安靜的陸家小樓外,唐睿瞟着彷彿晨光中安靜的小樓,臉色驀地很不好看。他執意把她送進去,唐花枝也跟着跳下車,攔也攔不住。
樓下的門沒有關嚴,宋安七輕輕推開門,以爲是李姨一早出門買菜又忘了鎖門。
輕輕走進玄關,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從遠處客廳的沙發邊站起來,宋安七手中的包一下沒拿穩掉在地上,她後怕地回頭抓住唐睿的手。
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緊握的手,啪嗒——拇指生硬地按下牆上開關按鈕。
一時間,明黃的亮光照得刺眼。陸子翊喑啞的嗓音冷寒地開口,“你去哪兒了?”
先前客廳的窗簾拉得密不透光,燈也沒有開。一整晚宋安七的神經處於高度防備的狀態,以至於她竟然沒有把陸子翊認出來。
“我……”囁嚅着鬆開唐睿的手,宋安七被強光刺得頭腦發懵,無力地抓着自己蓬亂的頭髮。
“爲什麼不回家?”
“我沒有……”宋安七搖搖頭,“我遇上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可以讓你一聲不吭整夜不歸?”睇着她背後唐睿的身影,陸子翊眼神清寒,生硬的語氣像塊冰咚地砸進宋安七心裡,“就爲了你的小性子,李姨等了你整晚上。宋安七,你不是小孩子了,在你任性發脾氣之前,可不可以學着考慮一下其他無辜的人?”
宋安七,他第二次這樣叫她,宋安七。一連三個咄咄逼人的問話,嚴厲的、陌生的語氣,不容置喙。
宋安七喉頭髮緊,突然之間心好似沒了着落。昨晚跳車摔進草叢地裡渾然不覺,此時才覺得疼了。
她轉過頭,疲憊地看向唐睿,“二哥,我這邊沒事了,你帶花枝回去休息吧。”
唐睿俊雅的臉蒙在清晨的白霧裡,定定瞧着她的眼,看着她眼神避開,眉頭不着痕跡輕蹙了一下,“什麼都別多想,好好睡一覺。我先帶三兒回去醒醒酒,晚點有警員過來做筆錄,我會一起來。”
“不嘛~二哥。”唐花枝蠻橫扯開他放在腰上的手,搖搖晃晃撞到宋安七身上,軟趴趴的手指摟住宋安七脖子,“七七,他也欺負你是不是?七七乖,不哭,有我在。”
她豪氣干雲地拍拍胸口,用力太猛,身子頓時失去平衡地往後晃了晃。
宋安七拉住她的手,“花枝,我沒哭,我就是累了想睡覺。你聽話,和你哥回去好好休息。”
整整一夜的那種焦慮沒法形容,回到家早已身心俱疲。她喉嚨沙啞得幾近說不出話來,勸着花枝的話是一個字一個字硬擠出來的。
唐花枝含糊地點頭,腳下卻踉踉蹌蹌,強扯着宋安七往前走了兩步。喝醉酒的人平衡感都極爛,她拉着宋安七搖搖晃晃,像顆子彈頭,一頭栽向陸子翊旁邊的沙發。
宋安七被陸子翊拉住,站穩了。陸子翊寒着臉把她拉到身邊,手指托起她下巴,目光一凝。左手迅速扯開她身上的牛仔外套,瞳孔不覺收縮了一下,“發生……什麼事情了?”
“遇上搶劫了。”宋安七輕描淡寫,拂開他的手,撿起地上的外套。
顧婉君捧着熱奶茶從廚房出來,正好聽見她那句話,趕緊走過來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通,“天,你沒事吧?”
“誰要你多、多管閒事,狐狸精!”唐花枝從沙發上跳起來,白着眼把顧婉君從宋安七身邊推開,一把抓住宋安七的手,“七七,我們走。他也欺負你,我們不和他一起玩了。”
“花枝——”宋安七被她弄得快沒轍了。
陸子翊奪過唐花枝的手腕,不耐煩地把醉得沒形的人往沙發上一甩,冷目掃向一邊的人,“唐睿,管好你妹妹!”
往常他怒氣來得不動聲色,一個眼神就會讓人生畏。唐睿不是他公司的下屬,某種程度算得上他的客人,他這番強硬的語氣,仿似沒有緣由。這一吼,連唐花枝也被嚇得愣住了。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哥,他兇我。”
唐睿扶起哭哭啼啼的妹妹,溫良的眼看向陸子翊,慢慢帶出一絲笑,“三少有什麼好生氣的?花枝喝醉酒知道什麼,犯得着把怒氣灑在什麼都不懂的人身上嗎?”
“喝醉了你就該帶她回去休息,而不是在我家裡撒潑。”
陸子翊審視着眼前微笑着的男人,他比自己小了兩歲。第一次見面時,還是個找他“決鬥”的男生,青春的眼睛裡有着毫不掩飾的鋒芒。三年不見,這個男人,這雙溫煦的眼睛裡已經藏起了太多的東西。
唐睿還是笑,不怒不躁,“比起花枝來,我更擔心我另外一個妹妹。她被人擄走丟到郊外,一個人在荒地裡面待了一夜,還無人知曉。身爲她的二哥,我怎麼放心讓她一個人回家?”
陸子翊繃緊的脣微不可見地抽了一下,眼神卻還是冷靜,口氣譏誚道,“我記得宋院長只有安七一個女兒,還不知道她怎麼又有了哥哥?”
客廳裡,氣氛微妙了起來。
“你們先別吵了。”顧婉君低低地開口。
陸子翊冷淡不耐地瞥她一眼,“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我……”顧婉君咬住脣,眉宇間浮起絲尷尬和委屈,“我只想告訴你們,安七她已經上樓去了。”
也就在唐睿出聲之前,她悶不吭聲走上樓去,懶得去管這場無聊的爭執。
“可能她累了吧。”顧婉君補充道。
“三少,李阿姨回來了。”鍾虎突然出現在門口。他側過身,把門徹底推開。提着菜籃子的李阿姨,摸不着北地走進來,“鍾先生,是找到陸太太了?”
陸子翊眼色陡然變深,“李姨,我有點事想問你。”
“什麼事,是陸太太回來了?”李姨不認識唐睿,但她認得他摟着的唐花枝,大概覺得他就是昨晚接電話答應會找人的男人。放眼四望沒有看到宋安七的人,立刻又不安起來,“到底找着人了沒有?”
鍾虎扳過她的肩膀,聲音冷了一度,“小夫人出事的事情你知道?”
“知道啊。”李姨茫然地把頭轉向唐睿,“不是我打電話去給他然後——”
鍾虎聽不下去她這通毫無重點的話,着急地將她打斷,“李阿姨你別岔開話題,小夫人出事的事情你怎麼一晚上都沒提?”
“什麼沒提?我有啊,我給大太太打過電話……不,我以爲你們知道的啊。我是先打電話給三少爺您,可是您手機關機,後來太太讓我別出面報警,她說她會打電話讓三少爺你處理。然後三少爺回來問我陸太太她回來了沒有,我以爲您知道了啊。我又看三少爺您連樓都沒有上,一直坐客廳裡等我以爲您是在等警局那邊的消息……三少爺,您真不知道?!”
李姨轉着身,看看幾個人的表情,瞬間倒吸了口涼氣,“天哪,三少,我真以爲您知道啊!這麼大的事我怎麼敢不告訴您?昨天晚上我焦心到現在,怎麼是這麼回事啊?那現在怎麼辦啊,陸太太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