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傅明安眼角慢慢上揚,很是滿意地笑了,“安七,你以後會像這樣爲我哭嗎?”
“呸呸呸。”宋安七認真地呸了幾口,嚴肅地仰起頭瞪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你會長命百歲,一生順遂。我只會因爲你笑,怎麼可能有機會爲你哭?”
傅明安摸了摸她蹭在他下巴細細軟軟的頭髮,略微失望地嘆氣,“那這麼說,命太好也是種遺憾了?”
宋安七愣了愣說,“陸希梵命也很好……”
“還是有希望的,你也不要亂想。都過這麼久了,現場差不多都清理重建了,就他一個人沒找到。沒有屍體就是好事。”傅明安取下金絲眼鏡,揉了揉乾澀的眼,語氣有些慵懶了,“他的遺憾是你。安七,你父親的U盤破解出來了,裡面有些東西……我想你最近幾天不要看,休息陣子,等陳律師他們整理好了再說。”
“好啊,我聽你的。”
宋安七坐起身,伸手去摸他的短髮,已經幹了。“你去睡吧,我把這一遍看完也不看了。”
“嗯。”傅明安閉着眼,有氣無力懶懶地哼了聲。
“怎麼了?”宋安七笑看着他一片睏乏的模樣,“要不要楚凱帶你出去玩?江城的娛樂事業,他已經瞭解得七七八八了。”他來洛城這麼些天,天天安分守己窩在家裡,怕是也該待煩了。
傅明安加重了鼻音,用力發出一個單音節詞。笑了笑才把眼睜開,直起身捏住宋安七小巧的下巴,“小東西,你這樣大度我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呢?”
宋安七勾着嘴皮,真摯地瞧着他的眼,“你開心就好。”他從年輕時候就愛玩,身邊沒正式交往的伴兒,正常的生理需求,只是花心了些。遇上她,也從沒隱瞞過這一點兒。
傅明安微蹙起眉,仍是笑着,“就沒爲自己想過?”
“有你爲我着想,不用我自己去想。”她自然地說着漂亮話。
精明的眼睛細細端凝着她看不出瑕疵的表情,傅明安脣邊的笑意氾濫,“有件事前些日子我一直想告訴你,事情太多沒來得及。”
宋安七猛地眨了下眼,“什麼事?”
傅明安握住她緊張蜷起來的手指,“我們就要結婚了,以後剛纔那樣的話最好不要再說。我在外面的事,我也不會再對你提。我知道你不介意,但你是我傅明安的妻子,我尊重你。”
宋安七點點頭,撲哧輕笑了一聲,“嚇死我了,我以爲是什麼重要的大事。”
他想到了這個層次,是的確在爲她考慮,她油然地感激。
傅明安笑容倏然停了一下,屈起手指一個爆慄敲在她額頭,“小東西,我的事就是重要的事,記着了?”
“知道。”
在他身邊待了這麼久,她當然知道。幾乎每一個認識傅明安的人都有這麼一個共識,他傅明安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換句話說,就是從小慣出來的。
終於厭煩了無意義和無目的的走親訪友,傅明安推了所有的人際活動。
在一個連續晴天的週末,拉着她去了洛城周邊的風景區,爬小雨山。在山上度假村住了兩晚,心情舒暢曬了一天的太陽,釣了半天的魚,晚上吃了一頓新鮮的野生魚宴。
回到市區,到家沒有半天,就有人上門。
傅明安才洗完澡,換上寬鬆自在的浴袍,懶得再換衣服,讓楚凱把人趕走。
睡了一晚,上午被趕走的人又來。是上次他們在天台上見到的那對夫妻,比起上一次,兩個人這次着急了不少。那天還儀態優雅的婦女今天連妝也沒化,坐下之後開口才說兩句話就嚶嚶嚶地哭起來。沒有化妝品的修飾,衰老的臉在哀傷的表情下格外蒼老。
夫妻兩上次找的政委沒幫上忙,又找了些人,關係來來去去牽到了傅明安一個叔叔那兒。正巧傅明安人在江城,就找上門讓傅明安看在中間人的面子上能不能代表傅家出下面。
婦女哭哭啼啼沒說個所以然,最後是被丈夫難堪地喝止住。丈夫煩躁地掏出根菸,正要點上,傅明安不悅地咳了一聲,“我太太不喜歡煙味,請你去外面抽了再進來。”
男人訕訕地咬着煙,放下打火機,眼看着自己妻子又要哭起來。從嘴裡取出煙,情緒低落地說出事情緣由。
宋安七直到這一刻才最終確定,面前的人是王月茹的父母。
上上個月女人的生日,王月茹回來爲她慶生。當天晚上約了羣朋友聊天,好久沒見,玩得比較瘋,臨結束前遇上了派出所突擊檢查。在ktv包廂裡,從王月茹手提袋中搜出半斤*。聚會的朋友證明包是王月茹帶來,自始至終沒有人碰過。事情發生近兩個月了,案件還處在偵查階段,案情重大,王月茹已經被檢察機關批准逮捕。
按理說,不是涉及到社會危害性大、犯罪嫌疑人可能逃跑的情況,調查這麼久,有人擔保是可以辦取保候審或監視居住,讓人先出來。王家在江城也有公司,家中資產都在市裡,提供擔保要把人保出來是沒問題的。
看守所的環境,待兩個月,王月茹只怕是要崩潰了。
“傅先生,現在這種情況你也清楚,取保候審辦不下來就是陸家老三在搞鬼。那晚上約我孩子聚會的女孩子家裡,和他陸家前一年一直有生意上的往來。整件事都是陸家老三故意栽贓陷害,我孩子和他幾年前有過一些小過節,事情早過去了我家孩子幾年都沒法回家來,他現在還緊咬着人不放。他陸家在江城一手遮天,我們沒轍,令尊傅參謀長爲人正直剛正不阿——”
啪嗒——玻璃杯被擲於茶几上,傅明安不耐煩地皺起眉,“說重點。”
人到中年,習慣了昂着頭頤指氣使的王先生,大概是鮮少地一次在比自己年輕的男人面前低聲下氣地請求。來之前應該也有揣摩過字詞語句,真說出口還是不可避免地難堪到有些難以啓齒。
但好歹,簡潔地把話說明白了。
他們希望傅明安代表傅家出面,動用關係向公安機關施壓。
案子的事情既然還在調查,則來日方長。現在王月茹在看守所裡關着,王夫人心疼自己閨女心疼得緊。才關進去的時候,王家花錢沒少進去看過。一個房間睡二十個人的通鋪擠了三十幾個人,形形色色,大部分看起來就是沒文化粗俗的人,不定犯了什麼事被關進來。廁所就在通鋪後面,簡陋的水泥臺子,沒有門,連個簾子都沒。
王月茹看見她就哭,拉着她的手直髮抖。吃的全是水煮白菜,花了大錢開小竈,在氣味雜陳臭烘烘的監室裡頭,根本難以下嚥。
王家是富貴家庭,從小嬌慣獨女。王月茹連普通生活都沒有過過一天,突然要遭這樣的罪吃這樣的苦,當媽的心都碎了。前一個月,花了些錢,隔一天就去那兒看看王月茹,說些好聽的話安慰她。王家這頭急急忙忙想要辦取保候審,看守所那邊突然不讓家屬探視。請的律師前幾天去看人,回來說王月茹哭得聲音都啞了,臉上還帶了些傷,好像是在裡頭髮脾氣惹着一個暴力犯被打了。
如果再不想辦法,把人拉出來,遲早還會出大問題。
傅明安對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如何倒黴悲慘一點興趣都沒有,王先生才說起來,他就起身,拉着宋安七進廚房,讓宋安七做了盤水果沙拉。慢慢吃完,慢條斯理擦着嘴走出來,看見夫妻兩還坐着。
“傅先生出來了。我只是他一個朋友,有事你問他。”客廳裡,楚凱皮笑肉不笑地繃着臉,指了指傅明安。
揉皺了擦嘴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傅明安回到原位坐下,斂着神色終於開口,“我父親對他工作之外的事一向都不感興趣,至於司法方面的事,查案的你們去找警方,判案的你們該找法官。我們傅家不是信訪辦。”
王夫人臉色一白,幾乎要暈厥的模樣。
王先生摟着她,強作鎮定,“傅先生,可能你對陸家不瞭解。我是聽朋友說,傅先生的公司有來江城發展的打算?”
“是又怎麼樣?”傅明安不悅地問。他是有這個打算,一來婚後安七想回來這邊可以有了落腳的地方。再者他公司下面有個項目,江城這邊的市場再合適不過。已經籌劃半年多的時間,提上了公司後半年的日程,連秘密都談不上。
王先生促狹地一笑,“不知道傅先生對江城生意場上的事瞭解多少?在這裡,陸家已經獨大有一百多年……”
宋安七站在廚房通往客廳的門口,倚着門低頭譏誚地抿起脣。
“王先生現在是要教我怎麼做生意佔市場嗎?”傅明安挑眉,眼神突地轉冷。
侃侃而談的王先生,頓時啞口無言,不安地看着傅明安,知道自己搞砸了,“傅先生,不好意思。實在是對不住,我唐突了。”
傅明安回頭去看宋安七,招手讓她過去,“回去吧,我二叔好打抱不平。你們從他那兒來的,還是去找他吧。”
話說多錯多,傅明安擺出了不近人情的態度。王先生委屈地應和了聲,扶起妻子。
兩個人扶持着離開,慢吞吞的步子有些無力,突然垮下的背影看得人唏噓。
“和你有關?”傅明安倒下身子,懶散地倚着沙發靠背看向宋安七,“陸子翊下套整那個女人是因爲你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