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光是他。
這件事就算告上了法院,就目前的證據下,她還是抄襲的那一位,錯不了。對方展出設計在前,先她一步取得著作權,除了陸希梵和錢沒有,世界上怕不會有第四個人相信,她沒有抄襲。
連陸希梵那位朋友——David,他也不相信。
送他們出去的時候,他和陸希梵走到後面小聲地抱怨說給他弄來這麼大一麻煩。一不小心說溜了嘴,說她隨便畫一幅憑着他們倆的關係怎麼也會給個第三名,至於搞這樣麼。
陸希梵聽了大怒,在寫字樓一樓大廳抓着他一頓胖揍,最後是宋安七衝到中間才把他扯住。
回去的路上,宋安七一遍又一遍看着那份雜誌裡的高清圖,和自己的設計稿對照。撇去那些細枝末節,那件婚紗分明就是按照她畫出的圖樣做出來的實物。
陸希梵心情也很煩躁,一個來小時的車程,幾度差點追尾。
下了車,宋安七是被他牽着上了樓。她一直看着那張圖,人就直直往牆上撞,幸而被他及時拉住。
回到家,兩個人坐在沙發兩頭,都不說話。
空氣裡好像加了粘稠劑,呼吸費力得需要用力纔夠。
“陸希梵,”宋安七抱着膝蓋縮在沙發上,頭擱在那份雜誌上,看着旁邊的人,不確定地問,“你相信我嗎?”
他擡起頭,橫了她一眼,“廢話,不信你我去信鬼啊,你少胡思亂想。”
宋安七笑了笑,有點勉強,“可是……是誰偷了我的設計?”
她從不相信所謂的靈感撞車之類的說法,百分之九十八的雷同,除非那個麥子是世界上另一個她。可是,設計稿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被偷到的。她是在比賽前一週畫好的圖樣,在把圖稿投稿之前的那一週裡,她只把圖稿給陸希梵和錢沒有看過。
但誰都有可能,就他們倆絕不會是偷走設計的人。
“我也正想這個問題。”陸希梵把弄着手機,皺起眉思索。
錢沒有雖然大嘴巴,但遇到關鍵的信息時他丫嘴閉得比屍體還死。而且以他的文采,是形容不出那份設計,不可能是他無意間說出來的。那他自己呢……
手機直直地從他手裡滑落,跌在沙發上蹦了兩下。
他像個夢遊的人,轉過頭看着她,“可能是我……”
看過畫稿後,他有把畫稿拿去給chanel專櫃的朋友炫耀,當時在店裡的店員都有去看。畫稿只有那時才接觸過外人,不出意外,就是那時被人趁機偷拍然後賣了出去。
陸希梵臉色難看地站起身,先打電話給David,讓他務必在今天內聯繫到麥子。他馬上又給chanel那朋友電話,問她要店裡那天的監控視頻看。很快他就得到回話,那天的監控視頻被洗掉了。
罵了句髒話,他把手機扔出去。
落地的瞬間,手機又響了。
一個陌生的號碼,一個女生得意地開門見山就說,“設計是我讓人偷的。”
陸希梵轉頭看向宋安七,繃緊的嘴脣動了動,拇指下意識地點出觸摸屏上的鍵盤。
“喂,怎麼不說話啦?”輕快的女聲咯咯地笑了兩聲,頑劣又得意,“Oscar,別想錄音了,你證明我說了這些話又能怎麼樣?我可以告訴他們,我故意逗你玩兒呢。”
“你他媽誰——”
以爲是誰故意惡作劇,陸希梵破口大罵。
宋安七站起來,看着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他突然覺得這個年輕的聲音有些耳熟,眸光轉了轉,挺秀的眉驀地皺成團,聲音頓時冷了八度,“唐詩?”
女孩子樂呵地,話答得飛快,“很高興你還記得我,不過你要是叫我四四,我可能會更高興。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把抄襲的事情——”
“說吧,你想幹嘛?”陸希梵極力忍耐地看一眼宋安七,走去陽臺外。
如果是這個四四,他相信她做得出找人偷設計稿的齷齪事。很久之前那次,他在濱海路練團室外的超市門前很直接地拒絕過她,一點情面都沒留。這隻被寵壞了的嬌縱任性的花孔雀,卻依然三番四次地領着她樂隊的朋友去他駐唱的酒吧鬧事。
她自信,他是出於愚蠢的男人自尊所以才遲遲不接受她。
“Oscar,我第一次警告你,別對我不耐煩。你再惹我生氣,我可就掛電話了。”四四笑嘻嘻地說。
“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麼?”陸希梵厭煩地問。對她,他是連一絲一毫的耐心都沒有。
四四哼了聲,嬌聲開口,“拜託你搞清楚,現在是你們求我。實話告訴你吧,設計稿是我和表姐找人偷拍,監控錄像還是我教那人方法洗掉的。你也別去找麥子了,名譽那是一個設計師的生命,她抄都抄了,會笨到自砸招牌承認啊?”
陸希梵用力吸了口氣,壓下竄到喉嚨的火氣,“我叫你說,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啊。”四四揚高了聲調,女孩清亮喜悅的嗓音此刻聽來有讓人打人的衝動,“週末市中心陸風廣場,你跪下給我道歉,然後買好鑽戒向我求婚。我沒說要嫁給你,你放心,我會拒絕你的。我會把鑽戒扔你臉上讓你滾——”
陸希梵眯起眼,一個字一個字從緊咬的齒間往外蹦,“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哎呦,你真狠心,真要讓她成一個騙子設計師哦……”做作的聲音惋惜地嘆了口氣。
嘟地一聲,她把電話掛了。
陸希梵一腳踹出去,生鏽的鐵欄杆哐當地晃了起來。他低罵了一句,條件反射地舉起手要砸手機。鬆手前的幾秒心裡一個糾結,又把手收了回來。揉了揉僵硬的臉,他轉過身,眼睛裡的暴躁還來不及收回,一下子有些狼狽。
“是誰?”宋安七站在陽臺推拉門前,已經站了很久。
“找到偷拍設計的人了。”他嗓子發緊地說。
宋安七看着他十分難看的臉色,眉頭輕輕地蹙了起來,“她和你說什麼了?”
“你別管。”陸希梵擠出一點生硬的笑容,把着她的肩推她進客廳去,“總之,沒事了。給我點時間,一週之內,我一定還你真相,相信我。”
宋安七在沙發上坐下,執拗地盯着他,“我相信你,但是我不想你把我矇在鼓裡。”
這是她的事,關乎的是她的聲譽。
陸希梵明白自己沒理由瞞她,心裡一百個一千個不情願也沒法子,只好把前因後果告訴她了。
始作俑者,竟然是王月茹和她表妹。上次王月茹故意去專櫃找碴,經理是有告訴王月茹,自己要參加服裝設計比賽的事情。結果,她就被從背後捅了一刀。
宋安七搭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地交握住,似乎尋求一種情緒的發泄。
陸希梵偏過頭,不敢看她,“不要擔心,事情我會解決好。”
“不要答應她。”
宋安七擡眼,鎮定地看着他。清亮的眼睛裡浮動倔強的光芒,“怎麼樣都好,你不能答應她。”
陸希梵擡手揉了揉她散在後背的長髮,笑着點了點頭,“我知道。”
既然知道設計是怎麼流出去的,那就不難找出證明的法子。
可是,沒辦法!
四天,過得度日如年,卻又快得眨眼就過去了。
原本以爲縮了小範圍,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偷拍設計的人。但是陸希梵和他的朋友用盡了各種方法,也沒挖出專櫃裡那天偷拍的人。也許四四給了足夠多的錢,或許還恐嚇過了,總之,線索彷彿石沉大海。
透過錢沒有的關係,只得到了許多關於四四的信息。
家裡有個叔叔在這邊某區身居高位,爸媽是做船舶生意,就她一個獨女。才十八九歲的年紀,被家裡慣得沒形。據說高二的時候和人搶男朋友,找人把一個無辜的女孩打成重傷。爸媽拿錢,又找了她那位叔叔,把事情壓了下來。
後來送她去了國外,沒到三個月,她嫌國外生活苦悶,自己退學又跑了回來。無所事事了一段時間,說是要組樂團,家裡又花大錢請老師到家裡教貝斯。被寵得無法無天,就和她的表姐王月茹一個德性。
她之前,對一起練團的朋友說過好多次,她是真心喜歡陸希梵。從小到大,她要什麼有什麼,呼風喚雨慣了。那次在衆人面前,被陸希梵甩了冷臉,遭了難堪,一直計較在心裡。現在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她勢必要扳回一城,就算是爲了她那寶貴的面子。
宋安七和陸希梵都覺得,以四四的智商,她一個人辦不了這事兒。背後出主意的人,還是王月茹。可是,王月茹去香港躲起來了。
好像走進了一個死衚衕,四面都是高牆。隨着時間流逝,這些牆正不停地往中間靠攏,一點點壓縮僅存不多的空間,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陸希梵一天比一天暴躁,到了第五天,已然成了一顆可移動活動地雷。一個鐘頭內,錢沒有被他罵了五六次。神情不對要罵,嘆氣要罵,問他晚上想吃點什麼還是罵。還好錢沒有不和他計較,自己識趣地去廚房準備晚飯。
她攏好衣服出去,客廳裡空無一人。廚房的門半掩,錢沒有臃腫似熊貓的背正對着門,一邊哼着小曲,一邊翹着二郎腿削黃瓜。聽見她走過去,他可憐巴巴伸了個頭出來,衝陽臺怒了努嘴,悄聲說,“勸勸,勸着點,別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