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站在原地,苦笑着看她,“七七,別當我是洪水猛獸。你不愛我沒關係,可是你不能連二哥也不認了。”
宋安七爲難地啓口,“睿二哥,我希望你幸福。”
不要像過去那樣,把光陰浪費在她身上,不值得。
“你和花枝都是,你們都要很幸福。我過去那些時光都好像被狗啃了,再補補估計也好不起來了。這麼說很矯情,可是你們幸福,我看着,大概也會感同身受。”
“你那麼愛他,爲什麼不堅持呢?”唐睿疼惜地睇着她眼裡碎裂的光。
她和他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
宋安七泛着笑,卻想流淚,“再堅持就是恨了。”
是她捨不得,纔會決絕地斬斷過去和現在的交集,把以前那個自己完好無損地滯留在過去。
唐睿不再想說什麼。今天他來的目的,見面時,他們彼此已經心知肚明。可以說的,宋安七都說了,唐睿也明白。畢竟,她終於把拒絕說得那樣徹底,連一點念想的餘地都沒有給他留。
他下樓,宋安七送他。
到樓下後,沉默不語的唐睿突然篤定的開口,“如果有一天,我沒有遇上比你更契合我的人,而那時你未嫁我未娶,你不能再阻止我喜歡你,七七。沒錯,現在我是你的睿二哥。但這和喜歡你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繫,你也無需自責,因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他是大律師,他的口才很好,邏輯連貫無懈可擊。
那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平靜地從他口裡說出來,讓她心裡戚然。
宋安七好像突然被定住,過一會兒才緩過神,硬着頭皮笑着說,“那我祝二哥早點遇上更好的人。”
“七七。”唐睿聲音低了低,他看着地面,言語間有着遲疑,“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做錯了事,不再是你心中那個正直優秀的睿二哥了,你會原諒我嗎?”
“……會吧。”宋安七覺得他話裡有玄機,但她摸不着頭緒。
……
隨着比賽的臨近,唐睿走之前說的那句奇怪的話,被宋安七拋在了一邊。
她在去安康那天,被歐寧病房樓上盛開的桃花觸發了靈感,用桃花的配色設計了一件帶有中國風的結婚禮服。
這件禮服被陸希梵誇張地稱作驚爲天人的奇作,他先得瑟地私下裡拿去給主辦人Russell的助理,經由助理的手,遞到了Russell手上,據助理說Russell本人對那份設計評價很高,對設計者本人更是有極其濃厚的興趣。
離評選結果還有一週,陸希梵開始夥同着錢沒有,商量做什麼菜慶祝。
午後,兩個人在陽臺上吵得不可開交。宋安七坐在沙發上翻畫冊,突然接到主辦方的電話。
宋安七按下通話鍵,端着水杯正喝冰凍的鮮榨果汁,聽見女人公式化的聲音問是宋安七宋小姐嗎?
她嗯了聲,嚥下口中的果汁。
「你好,這裡是Russell雲裳原創工作室。不好意思宋小姐,您投來的比賽設計稿涉及抄襲。很遺憾地通知您,經過比賽評委會開會討論,決定取消您的比賽資格。不過,這只是目前我們工作室初步舉措,如果有誤會,我們歡迎您追訴。」
玻璃杯哐當掉在地上,鮮紅的西瓜汁像是暗沉的血液蔓延在泛黃的地板磚上。
宋安七赤着腳跳下沙發,跑進臥室,翻出那份參賽署名叫「人面桃花」的作品。
怎麼……可能?!
想出這份婚紗設計前,她從來沒接觸過類似的創作,抄襲從何而來?
“怎麼了?”陸希梵跑到門口,轉頭看了眼客廳地板上的狼藉。他走過去,把住發呆的她,“過來坐下,吸了口氣。”
宋安七反抓住他的手,“帶我去Russell工作室。”
她要去看一下那份「被抄襲」作品,究竟是像到了何種程度,會讓她的設計被判定爲抄襲。
她的臉泛着不自然的白,像是才做了噩夢醒來沒有回過神。她很急,即使努力鎮定着,但亮如清水的大眼睛裡偶爾一晃,有淺微的慌張和緊張。
這幅樣子,自然不是得了獎該有的表情。
陸希梵回客廳,從外套裡掏出車鑰匙,拉起她的手,“走吧。”
幸好是午間時候,市二環去往市中心的路唯一不會堵車的時候。
腳下踩着油門,闖過第三個紅燈,宋安七擡起頭,“慢點,沒關係的。”
“沒事,這老錢的車,他也沒剩幾分可以扣了。”陸希梵把着方向盤,抽空轉頭瞟了她一眼,安慰說,“你別急,你又沒抄,這事兒一定是誤會,說清楚就好了。”
他上車就打電話給他那朋友,也就是Russell在國內的經紀人。問清楚事情起由後,把對方臭罵了一頓。
那份設計稿是他親眼看她坐在安康,看着歐寧小媽樓上的桃花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畫出來的。如果說他相信她,是基於他對她的瞭解,這太偏頗的話。那他是見證者,這不關乎立場的原因,他也認爲她是被誤會了。
況且,既然涉及抄襲,爲什麼事先不告知作者,讓作者當面對峙。平白無故一個電話來通知,事情處理得也太不嚴謹了。
那朋友看他發這麼大火,趕緊勸了幾句,約了Russell在工作室等。
Russell工作室在市中心商業圈一棟寫字樓裡,他的那位經紀人專門在樓下接到宋安七他們。
走到電梯前,經紀人突然把陸希梵扯到一邊,壓低了聲說,“Oscar,你丫把脾氣剋制一下……這事兒,真不怪老羅。”
陸希梵眉頭一擰,心裡起了個皺,使勁往他背上拍了兩三下,“丫別和我說這些沒用的屁話,說抄襲是吧,那把你們說的原稿拿出來看看,我倒要看是誰抄了誰。別說話跟放屁似的,不用負責啊。”
電梯門開了,他們一起走進去,宋安七拉了拉他衣服,站在角落問,“他和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就是叫我不要挖他老底。”陸希梵把住她肩,逗弄地點了點她尖細的下巴,“臉繃這麼緊,別進去先把人嚇着了。笑一個,天塌了還有我們個兒高的先挨着。”
“那他爲什麼那麼看我?”宋安七握住他的手指,心裡不安。
“男人就這臭德性,甭搭理他。”他轉頭,瞪了無辜者一眼。
他眼睛不是玻璃珠子,不是沒看出來朋友是有話不大好開口。但說出來,除了增加她的緊張感,對事情的進展不會有絲毫的幫助。她是被冤枉了,這事情不會有錯。
Russell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綁着編辮兒的小馬尾,和每一個時尚設計師一樣,連頭髮絲都透露着藝術的氣息。他中法混血,母親是江城人,說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
宋安七他們進去他辦公室,他坐在寶藍玻璃桌後,看着的正是宋安七那份設計稿。
經紀人簡單介紹了一下,Russell把目光投向宋安七,低頭又掃視了一遍手中的畫稿,“說實話,見到這份設計的時候,我真的很激動。有很久,沒有看見如此有靈氣的作品。當時我就告訴我的助理,第一名應該就是你了。可是……”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嚴厲,宋安七懸在半空的心蕩了一下。
陸希梵不愛聽這些沒有意義的官方套話,只想立刻把事情問清楚,“可是什麼?”
“很遺憾,宋小姐這份作品是抄襲的。”Russell嘆了口氣,從桌上堆放的雜誌裡抽出一本,站起來,遞給宋安七,“在宋小姐投稿的前一天,這件作品出現在你的一位同行的發佈會上。”
他給她的是一本全國發行的刊物,書中折了一頁,爲了方便她翻看。
那是一篇關於帝都新銳服裝設計展的報道。幾位不知名的年輕服裝設計師在798辦了一場小規格的作品展,其中一個叫麥子的設計師,展出了件「桃紅」的婚紗,引起了各方關注,報道里對那件婚紗做了詳細的描寫。
那幾乎是她作品的翻版,除了某些細節上的變動,她設計的蒲柳枝條的腰帶變成了平庸的細條蕾絲,綴在胸前心臟位置的花蕊沒有了,大的部分幾乎一模一樣。
宋安七看着那一頁上放大的圖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位設計師呢?”陸希梵奪過雜誌,用力捏得皺了,不想再看一眼。
“她在國外,那件作品被法國一家大的工作室看重,拿去參賽了。”
Russell指責地看着宋安七,拿起手邊的一個信封和公文包,走出辦公桌,把信遞過來,“這是她委託律師寄來的律師函。我現在要回法國,接下來的事情請你們和我的經紀人聯繫。”
“Russell,這是誤會。”宋安七接過信封,急切地解釋,“這件作品是出自於我的原創。”
“宋小姐,事實已經很清晰了不是嗎?”Russell搖了搖頭,目光再也掩不住對她的不屑,“我傍晚的飛機,現在我要去機場。希望在我回國前,你和David能就這件事達成意見。如果沒必要,我們不用再見面了。”
言下之意,他已經判定了她的抄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