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留犀被丟在積滿了枯死的鐵棘樹的腐朽之後的灰燼的鬆軟的泥土上。他的形狀看上去還好,非常壯實,猶如一塊橫臥在地的灰色岩石。
但他的四肢骨骼全被捏斷了,所以他完全動態不得,只能瞪着一副死魚眼躺在地上,望着眼前剛剛還被他視爲獵物的神女,考慮着對方是要活剝妖核呢還是生吃血肉。
作爲一個半步金丹的大妖,這二者可都是價值連城,雖然比不上金丹的身價。
“這是你打造的法寶?”連菱手中正握着那一張猶如塗抹着黑漆,渾身芒刺,泛發如同烏金般光澤的弓。
她嘗試去拉開那虛無的弓弦。以她金丹肉身的力量,要拉滿也不容易。這倒不是它的強度真有如此之高,而是這弓中彷彿封印了某種剛直無比,又桀驁不馴的靈識。如同鐵棘樹一樣,你碰一碰都會受傷,去強行拉開它又談何容易。
但這東西極爲粗糙,也可以說就是一截普通的鐵棘樹枝,只不過巧妙地“剪短”了一下其上的靈機線,便使得它變成了一張彎曲的弓。這一做法看似簡單,但不是真正的煉器大家,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想法。
“哼,這不過是隨便整了一下。”
土留犀原本死魚般的眼睛裡閃出一絲異芒。他既是妖匪之王,也是妖界中數一數二的煉器師。這件法寶並非是他有意打造,而是到了這片鐵棘林中,爲了擊穿這位金丹神女的護體法力而順手拿了一根鐵棘樹枝彎曲而成。
這種東西的原材料固然有過人之處,但從煉器手段上來說,還真是不值一提。對方看重這東西,他即便是就要死,也不得要鄙視一下的。
連菱覺得這弓不錯。給木頭使用尤其適合。他要取奪取樹皇之位,又這麼一件法寶在手,簡直是如虎添翼了。她將鐵棘弓收入到了仙荷中。
除了這張弓之外,這個叫土留犀的妖匪頭頭其實也是不錯的。自身半步金丹的實力不說,還有一手煉器的本事。
翠玉宮打造法寶的水準無限接近於零。除了用法劍融合靈種造就靈劍之外,幾乎所有的法寶都是從五行宗高價購買,吃虧不少。
她忽然覺得如果把這頭怪犀拿回去專門打造法寶是很不錯的。尤其渾沌天劫將至,東勝神洲必然紛亂大起,這時候這種明顯能大大補齊己方短板的人物,有一個就用一個。至於其人是不是罪大惡極其實沒什麼,無非是好好管束就是。
但她急於趕去銀龍山脈,時間不多,也只能長話短說了:“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死。要麼就讓我烙下妖血契,老實跟我走。兩條路任選其一。”
“妖血契?”土留犀目光一閃,“你給我什麼條件?”
從目前的形勢上說,他要麼死要麼成爲妖寵。對他而言,自然是不願意死。只要能活着,說不定就有翻盤的一天。但是想要結下血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其中條件之一就是血契的雙方必須都是誠心自願才行。任何脅迫都會導致血契失敗。
如果一方對另一方說,你要麼死,要麼定下契約成爲我的妖寵。這樣後者即便“願意”,心中也必然有憤恨存在。只要雙方心中有一絲不滿,血契就會失敗,更不用說暗懷仇恨了。
而且對一般的生物而言,用錢也是買不來自由的。所以血契也不能用錢來簡單解決,必須找到對方真心誠意接受的辦法。
比如古問天和紅葉簽訂妖血契,古問天便是承諾了力保她成爲鬼鴞聖女,而且協助她助力黑夜王搶奪妖皇之位等等的承諾。這些承諾都是寫在血契裡的,是血契的一部分,無法更改。
勾誅與林枚兒的血契更是答應她犯險深入息壤大陸,去挽救鶴族的“傾天之劫”。這傾天之劫並非是勾誅能有意施加的,就不算他的脅迫。
“你頭上那三個刺瘤不是天生,恐怕是有什麼高人留下的封印吧?這三個東西里邊都有毒,而且在不斷生長。它們會吸收你體內的氣血之力壯大自身。所以你無論怎麼修煉,都是無法突破紫府圓滿瓶頸,晉級金丹的……”
連菱所說不錯。他這三個東西,是被他原本的那位主子給“點”上的。其人不是通過血契,而就是通過這三個東西來控制他。其實更要命的是,那位主子失蹤已久,至少百年沒有出現過任何蹤跡了。而他這頭上的東西卻還在不斷生長,遲早將他榨乾……
這也是他到處搶劫綁票無惡不作四處搞錢的原因之一。他需要大量的錢,去西賈人手中換取一種能暫時遏制這三個瘤子的藥物。然而這是一個無底洞。只要他還活着,就得不眠不休地填下去。
“我可以在血契中約定,一年內爲你除掉頭上這三個怪瘤。而且我不但不阻止你,反而助力你晉級金丹。一旦晉級到金丹,你便可以以自己的神識之力抹去血契,恢復自由之身。我再給你十息時間考慮。若你沒有決定,我便默認你選擇死。”
“不用考慮了,給老子血契就行了。”土留犀毫不猶豫地回答。連菱給的條件他根本就是無法拒絕的。
一般的修士都會竭力阻止自己的妖寵達到金丹的級別。這是因爲金丹修士的神識之力足夠強,已經不是血契所能控制的了。讓妖寵煉成金丹,就等同放歸他自由。
但連菱將助力他成爲金丹寫入血契中,這就意味着這一點連菱也是不可違反的。當然連菱可以將血契抹去。但如果血契抹去了,對對方的約束也會同時失效。他也就不再是連菱所控制的妖寵了。
對連菱來說其實這也有風險。這麼一個窮兇極惡的妖匪脫離了她的控制,而且還煉成金丹,就算不與她爲敵,以後爲禍四方也是她的罪過。
但她已經暗自算過一卦。這頭犀牛怪就算立刻被解除了頭上的刺瘤,而且資源齊備,沒有三百年也不可能突破瓶頸。
問題就在這頭犀牛腦袋極大,極爲聰明,最善投機取巧;但其肉身的修煉資質卻差得可憐。這兩者疊加之下,使得他想要突破到金丹遠比一般的精怪更加艱難。
現在渾沌天劫已經逼近,三百年後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如果真能活到那時候,連菱倒也無所謂放他一條生路。
“既然如此,那你就乖乖烙下這份血契,然後跟我走吧。”連菱說完,手心迅速憑空凝成一分血契,然後凌空一掌。紅光閃過,這份血契牢牢地引入土留犀的神識中,並沒有任何崩潰的跡象。
“我倒是想走,只是走不了。”土留犀無奈地說道。
“無妨。”
連菱右手一揮,一片黃色土靈光閃過,土留犀已經消失無蹤,被她收入到了地皇圖中。緊接着她一念閃過,自己就已經到了傳送陣上。按她的估計,那幫鶴族的少爺小姐們也快到了。
林環等人在山中跋涉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到達了地圖上所示的傳送陣。不過他們看見的是山谷中一座土丘,連菱這時候已經靜坐在山丘頂端,等候了不長的一段時間。
“原來這就是傳送陣了麼?”賀唳心中暗喜。他並沒有時間去想爲什麼連菱會提前到達了此處。他所想的是,如果他不盡快將這個傳送陣的位置告訴那幫妖匪,可能就來不及了,傳送隨時可能開始。
因此他毫不猶豫地將手伸入袖子中,用神念將這一帶的位置傳送了出去。這種傳訊是可能被人察覺的,但無所謂了。即便有人察覺,一時也無法確認究竟是誰發出的。
那些妖匪趕來肯定也需要時間,但這不是問題。他隨便找些理由藉口,總是還能拖延一段時間,只是不會太長。
就在他傳出神唸的同一時間,月光照着的連菱白皙秀麗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她將掌心攤開,露出一枚正在散發着靈光的玉簡。一縷清晰的神念從中傳出。
因爲這些鶴族少年這一路早已相互熟悉,每個人都能感覺出來那就是賀唳的神念。這神念中清晰地把這周圍的地形、他們所處的位置給展現了出來。
衆人還有些茫然的時候,玉簡中又傳出了更多的信息。包括落地時賀唳與妖匪們的溝通,妖匪對賀唳下達的指令等等。
賀唳臉色大變。他頓時感覺自己就像被扒光了遊街,一切罪大惡極的心思全都被昭告天下。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有更多想法,便感覺眼前碧光一閃,全身的麻木就像被電擊中,腦袋了滾落了下來,從此萬念皆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