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地攤上擺的是一堆各種各樣的種子。此人顯然是來自某個專門種植靈藥的宗派,入門不久,和翠玉宮的外門弟子一樣被宗派內的份子錢所迫,拿點自己的“私貨”出來售賣。
“你去那看看,那裡有好東西。”
靈草靈木是修仙煉丹的必備之物。比如純陽丹和玄陰丹,就是靠靈蠟木分泌的靈蠟吸收純陽純陰的真氣凝聚而成。
有的草木種子甚至可以直接煉成法寶。比如連菱傳授給他的冥界蘭種。不過這樣的種子極爲罕見,沒有莫大的機緣是不可能得到了。
這些靈草靈木本來也和一般的草木無異,生在水土適宜之處,吸收天地靈氣而成長,並沒有什麼出奇。只可惜玄門修道子弟經年累月地採掘,野生的早已被搜刮乾淨,殘餘的都在人力難以企及的地方。
持續的出產就要靠翠玉宮這樣的木系宗派了。翠玉宮中有百草園,就專門負責種植草木。這也是翠玉宮的必修課,勾豬懂得比法寶還多一點。
平攤在地的破布上,他竟然能認出其中三四種種子,大多是容易種植的下品草木。這也難怪這裡門可羅雀了。勾豬當然不會出錢去購買。這些東西在翠玉宮用純陽丹去換取有內部價,比外面便宜多了。
“哪有什麼好東西……”
“你看右上角處,那顆焦黑的東西。”連菱伸出纖纖白玉手一指。她的嘴卻沒有動,語音自然在勾豬腦海中響起,“那是玄鐵木的種子。”
“玄鐵木雖然不便宜,但翠玉宮不是有麼?”勾豬並沒有說話,因爲人傀巫蠱術的原因,他可以只通過想法和連菱溝通。這東西連他都認識,白給他他也嫌棄被火燒過,九成會是個死種,一文不值。
“玄鐵木是很尋常。但是這顆種子被燒焦了一半,似被雷擊過。世人絕少知道,被雷擊過的玄鐵木種,有一線的可能成爲雷玄木,這可不是凡品……”
“但誰知道那一半焦的是不是雷打的?”勾豬簡直感覺她是不是木遁術練多了,連腦子都木了,“要是他自己當板栗給烤了,燒了一半才發現挑出來,那不是買個廢物?而且就算是雷擊,也才一線可能,怎麼也感覺不值啊。”
“這就是賭了。”
“賭?”這倒是讓勾豬有點手癢了。他爲人的愛好,一個是偷,另一個就是賭。不過他從來不去賭坊。那種地方,不管他偷來多少錢,最後都得乖乖地輸回去。
他賭的是那些肥豬荷包裡的銀子。賭贏了,荷包到手,收入頗豐。賭輸了,荷包打開,裡邊沒幾個銅板。下手之前誰也沒辦法去把人家的荷包打開看看,挑誰下手全靠經驗。但要是挑玄門寶物的經驗,誰能超過他這個美女師父?
“這個多少錢?”
“玄鐵木種市價大約三千枚純陽丹”,這個年輕人一看也不像做生意的老手,看到生意上門,眼神緊張得不行,“可惜我這顆被火燒過,不能保證還是活的,就給你一個折扣,“他似乎有點說不出口,但是又狠心嚥下一口唾沫,“兩千五百枚!”說完他似乎自己都覺得這個獅子開口大了點兒。
“你這枚種子被火燒過,是你不小心燒的啊?”勾豬看似隨意地一問,其實是想探聽一點虛實出來。
“這倒不是。我得到它的時候,就已經焦黑了半邊了,並不知道怎麼會黑的。”
勾豬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撒謊的樣子。其實看起來這個青澀的小子完全沒混過江湖,他有九成九根本就不知道被雷擊過的玄鐵木種的特殊價值。否則他給的就不是折扣,而是一口咬定是雷擊導致然後坐地起價了。
但是二千五百枚……這個依然是太貴了一點。就算是上好的玄鐵木種,在翠玉宮的內部價也就是二千枚純陽丹左右。
“師兄……”勾豬揮手叫宋如海過來,然後伸出一隻手,“二千五百枚。”
“這麼多!”宋如海吃驚地看着他手指的方向,“你要買這顆烤熟一半的板栗?”
“嗯,相信我,不會錯的。”
他們伍院中,木頭只是個老實巴交的獵戶,肥牛是讀書人家出生。宋如海算有點江湖閱歷,但大多時候還是在有錢人家裡長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讓他自己去操辦衣食,那是強人所難了。只有勾豬似乎什麼都懂,而且消息靈通,腦子靈活。所以雖然他們伍院宋如海是老大,但也養成了“相信”這傢伙的習慣。
宋如海有些不捨地拿出這筆錢來,一下子感覺仙荷空了好多。畢竟這是他離開宋家之後獨立“賺”來的第一筆錢,比以前花宋家的錢心痛多了。
那年輕的攤主倒是兩眼放光,收下這一大堆純陽丹,小心地放到懷裡,興奮得語調都有點變形:“好了,東西是你們的了。”
勾豬立刻去拿那破布上的焦黑的“板栗”。但他右手伸出到半空,距離還有半尺的時候,卻碰到了另一隻手,半路抓住了他的手腕。
“這位道友莫急。”
他擡頭一看,眼前出現了一個相貌極其俊美,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看似年齡不過二十來歲,身穿五彩錦衣,臉上浮現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傲氣。強硬的威壓從他指骨處傳來。勾豬感覺不出他的境界,只能將手一縮。對方並沒有下狠手,見他要退,嘴角翹起一個滿意的弧度,也見好就收地鬆開了手指。
“我錢都付了,不急。”勾豬微微一笑,連忙看了一下左右形勢。這錦衣少年臉上神色傲然,一看就不是尋常角色。
他後面跟着的五個男人,雖然都身穿着普通的灰色男僕短衣,但看身材架勢,都不像是普通的男僕,倒像是黑老大帶着的一羣壯漢。而且這些人神色機警,各自注視着不同方向,比一般的江湖黑幫更多了一分訓練有素的感覺。
但更可怕的這個年輕男子旁邊還有一個穿着綢衣,手拿一個菸斗,看似賬房先生的老頭。他身形佝僂,面容枯槁,頭上花白的頭髮亂得就像茅草一樣。但這頭亂髮之下,一雙眼睛猶如寒夜之星,閃爍着讓人毛骨悚然的氣勢。
勾豬趕忙給宋如海使了一下眼色。宋如海心領神會,招了招手。不一會兒,翠玉宮這些是兄弟妹們,一共九人,齊刷刷趕了過來,各自握着劍柄,氣勢上倒是一點都不輸給對方。
其實勾豬身邊站着翠玉宮宮主連菱,雖然不知道她恢復到什麼狀況,但天塌下反正有她頂着。但連菱不便暴露身份,如果可以不交手,還是讓對方知難而退比較好。
那英俊男子眼角微微露出一絲鄙夷之意。他毫從袖中掏出一個仙荷,直接丟在地攤上,也不看攤主,自己只盯着那顆玄鐵木種:
“這裡有純陽丹一萬枚,是你開價的四倍。這顆種子歸我了。”他只等攤主點頭,就要拿東西走人。
“尊駕如此甚爲不妥。”沒想到那年輕的攤主並沒有立刻伸手去撿那個仙荷,反而站了起來,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儒生之禮。
“小生已經收了這位道長的錢,那東西已經是道長的了。尊駕若是真心想要此種,儘可以把這一萬枚給這幾位道長師傅,向他們買去。只是此事與小生就完全無關了。”
說完他又坐下,輕輕將攤上的仙荷和玄鐵木種都移動到破布之外,然後將包袱捲起,就要收拾走人。
勾豬腦海中聽到連菱嘆了一口氣:“如今亂世之下,強者爲尊,還有這樣的人啊。這個人忠信耿直,言出不改,還懂得臨機應變,及時抽身,倒是值得一交。”
一般貪圖錢財的生意人,看到一萬枚純陽丹的錢袋,早就將先前的買賣毀約了。
但這個人絲毫不爲所動。他顯然也意識到了實力的差距,輕輕鬆鬆一句話,就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讓兩強相爭,自己帶着錢抽身而退。
這隨機應變的本事,勾豬這個泥鰍一樣的竊賊也是自愧不如。
勾豬連忙對那人一拱手,說:“我是翠玉宮弟子勾豬,不知兄弟怎麼稱呼?”
那人微微一笑,說:“我不是商人,也不是玄門弟子,我只是一介儒生,姓洪名如是,在金玉城儒星院馮充老師門下學儒。老師生辰近了,我不得已到這裡來賺點賀禮錢。現在錢到手了,不便久留,就此別過。道長將來過金玉城時,不妨到儒星院一敘。”
說完他恭恭敬敬地回完禮,一步不停地走了。
“咳咳”,那綢衣老頭聽了勾豬說出“翠玉宮”這三個字,感覺出了威脅的意味,他咳嗽兩聲,“原來諸位是翠玉宮的道友啊。當年老夫與翠玉宮宮主碧落也有一面之緣,這許多年過去了,不知貴宮主如今還安好?”
他這一句威脅的意味就更濃了。尤其對周圍一圈翠玉宮的弟子來說。每個人都是心頭一凜,心想原來這個老頭是和宮主同輩的人物!對他們來說,宮主碧落聖女,那簡直是高山仰止的存在。要是這個人和宮主的實力可以相提並論,他們可真的連螻蟻都不如。
但這話對勾豬來說完全無效。宮主就在他身邊呢。他在腦海中對連菱說:“這老頭你認識?”
“不認識。”連菱在江湖上成名三十餘年,大小數百戰,交手江湖異人無數。她也不是每個見過的人的相貌都能記下。
“他什麼境界?”
“深不可測。”
“這麼厲害?那這焦種子還是別要了吧。”
連菱微微一笑,下巴翹起,似有嗔怪的意思:
“你是我碧落聖女的弟子,江湖上不能橫着走也就算了,竟然軟弱可欺?我翠玉宮在東勝神洲算是與世無爭,但也從來沒有怕過誰。”
勾豬嚇了一跳。他見慣了連菱平靜如水的表情,沒想到她背後還有一顆不肯退讓之心。也罷,反正天塌下來有她扛着……
不管三七二十一,勾豬直接伸手抓向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