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4 古氏輕舟乘明月,秦尊偉力縛滄海)
四月的天氣,又是十五之夜,夜空晴朗得就像一塊巨大的藍玉。皓月當空,地面彷彿染上了一層白霜。在浩蕩的靈機衝擊之下,一艘艘飛舟吐出強烈的氣流,吹得翠玉峰上茂密的林海涌起層層疊疊的樹浪。
雖然說只有百里之遙,但是即便是翠玉宮的修士,要去泰陽峰一趟並不容易。
泰陽峰平時都處在秦尊陽親手佈下的禁制的封閉之中。只有百年之期已到的前一天夜裡子時之後纔會開啓。飛舟此時出發,到達泰陽峰時大約剛好子時。但如果子時未到,即便到了山面前也是進不去山的。
翠玉峰山巒起伏,一直延伸數十里到海岸線上。這裡的海岸可以沒有什麼沙灘、港口,都是林立的亂石,海中激流混亂、險灘暗礁無數,不能行船,更無法行人,唯獨飛舟可行。
即便是飛舟也不是任何飛舟都可以的。只有持有鎮海大陣陣鑰的飛舟才能穿過鎮海大陣的陣壁。
這種陣鑰說是爲了防護海疆,避免海魔的襲擾,但其實是開派之後窮得叮噹響的秦尊陽在收買路錢。因爲陣鑰並不難獲得,往來客商可以花錢從翠玉宮購買,而且每一枚有效期只有一個月。
可惜的是價格較低,一百枚純陽丹就可以購買一片。數百年前的純陽丹可不是如今的價值,要昂貴太多。但翠玉宮也不敢加價,否則會引起衆怒。
並沒有人約束所有的飛舟應該什麼時候出發。但他們都不由自主選擇了幾乎同一時刻。出發早了沒用。出發晚了,到泰陽峰太晚,就可能給對方留下提前佈置的時間。
但真正的佈置,顯然不在泰陽峰,而是很早之前的就提前開始了。
這時古家的飛舟船頭,肥嘟嘟的古仲緣在船頭望着月色明亮的天空,頭頂上靈光閃耀的飛舟羣,不由得翹起了下巴,露出不忿之色。
其中一艘五行宗的飛舟尤其巨大,猶如一片巨大的彎月一般重壓在他們的頭頂,幾乎遮蔽了一半的天空。船頭的五色旗在頭頂的大風中呼啦啦地飄揚。旗杆在強風下幾乎彎成了一張弓,卻始終不斷。
另外一艘較小一些,謙遜地飛行在彎月巨舟的左側後方,船長只有前者的一半大小,通體黑色,只有兩個巨大風輪處發出絢爛的碧色光芒。
其船頭飄揚着翠玉宮的旗號,還寫着一個幽藍的刑字。那是翠玉宮的飛舟之一,其上應該是鬼玄陰、古玄鍾以及刑堂、傳功院等支持刑堂一脈的核心弟子們。
無論是翠玉宮還是五行宗,他們的飛舟都不止一艘。黑壓壓還有七八艘大型飛舟、數十艘小型飛舟緊緊跟在後面。但連萍等人究竟在哪一艘飛舟中,他們也不是很有把握。
雙方都是虛虛實實,讓對方摸不清底細。周踏、陳昂等人究竟是否在那艘最爲風光的五行宗巨舟內,鬼玄陰是否在刑字旗的飛舟內,其實古家人也是不知道的。
雲天城古家的飛舟要遠比鬼玄陰的船豪華了太多。雕欄玉棟,精緻無比。周邊的法陣靈光閃爍,簡直是黑夜裡的一方仙境。但這時候他們只能比鬼玄陰的船更低調,在五行宗和翠玉宮刑堂的兩艘船的下方緊緊跟隨。
其實以古家做爲五行宗的地方堂口,古云堂的身份,是不應該位居五行宗下宗翠玉宮之下的,至少也應該是並駕齊驅。
但現在翠玉宮有了金丹真人,而古云堂資格最老的古仲法也只不過是紫府圓滿。那他們就只能更低頭走路了。這就是實力爲尊。玄門看起來清高,其實就是這麼現實的。
和古仲緣在船頭生悶氣不同,古仲由正在船艙中,安靜地盯着桌案上色彩斑斕,由無數靈機線構成的乾坤寶盤。這一次可不是仿品了,而是寶盤的真身。
真品本來只保存在古家最深的地庫之中。平時他們所使用的都是兩件仿品而已。但現在已經是古家危亡之刻,再不拿出來使用,那就是等於白白留給自己的敵人了。
來此之前古仲法曾經往厚土城中的古氏宗族總會求助。總宗給他們兩個選擇:其一是他們把乾坤寶盤貢獻給總宗,他們便可以得到金丹三花高手助力消災。其二是他們拒絕貢獻此物,那麼總宗只會他們極爲有限的支援。
古仲法糾結良久,最終沒有捨得此物。這倒不是他的貪念作祟。寶盤在手,雲天城古家的命運尚在自己手中。如果寶盤獻出去了,那麼自己的命運也就落在別人手中了。
不管有多兇險,他總是信奉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爲好。
想要預知未來命運,其實便是推算這天地萬物運轉的因果。天地間能推算因果的東西只有一樣,那就是神識之力。而神識又和壽元相連。神識之力消耗多少,壽元便減少多少。
像刑堂與丹陽閣決戰泰陽峰,妖族復仇雲天城古家,外加海魔覬覦泰陽峰,這麼激烈複雜的事兒,就是任何一樁也是千頭萬緒,不知道牽扯了多少因果,更何況三件事湊在一起了。
若是用人力推算,就是古家三老全部算到壽元枯竭也算不出來三分之一。好在他們有乾坤寶盤。
乾坤寶盤的推算之力用的也是神識之力,只不過其主要消耗的神識之力並非來自正在操控此物的古仲由,而是其萬古以來不斷吞噬的生靈的神魂。說來這推算之力也是有限的,但用在當下不過九牛一毛罷了。
古仲由首先推斷出的是一條必活之路,這樣他便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剩下的便是推斷眼前的局勢。但局勢很不明朗。
這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局勢實在太複雜了,以至於乾坤寶盤也推算不下去。另一個可能便是有真正的高人,甚至是仙,正在出手混淆因果,不讓他們看到某些東西。
這兩種情況他們其實都是無力對抗的,但並不完全沒有辦法繞過。
古仲由所採取的策略便是拋棄繁枝細節,只論主幹。比如五行宗與鬼玄陰等人會如何殲滅丹陽閣一脈,這和古家幾乎無關,儘可以隨他們去。他們所要防範的只有那些樹人對他們的突襲。
而要對付這些妖孽,古仲由想到的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緊緊跟着五行宗的人不要分開。
如果有強敵攻擊古族,五行宗的周踏肯定會想要保留實力,但也絕不可能看着妖族在人界肆意殺戮五行宗弟子。同時做爲本地的地主,翠玉宮的人就算是想袖手旁觀也不可能。
那時有五行宗、翠玉宮的人和妖族混戰,他們姓古的乘機的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所以他推算的目標,就變成了他古家的飛舟能否緊緊地跟在五行宗的巨舟之下,平安抵達泰陽峰。至於到了泰陽峰之後的事,在那之後再繼續推算也不遲。
然而,就這麼一件簡單的事,他動用乾坤寶盤推算了半天,竟然也總是得出無法成功的結果。乾坤寶盤居然認爲他們一路跟上五行宗法舟,平安抵達泰陽峰的可能性極低?
這讓古仲由原本自信的雙目漸漸變得凝重了起來。難道樹族人真的打算在從翠玉峰到泰陽峰之間,這區區一百多裡,連半個時辰都不沒有的這段路途上襲擊他們?
皓月當空,夜空之下的大海一覽無餘,五行宗和翠玉宮數千名人族修士飛在頭頂,四五十艘飛舟懸在頭頂,一羣妖族竟然能單獨襲擊他們古家的船?這怎麼可能?
那他一定有什麼忽略了。究竟是什麼?他用乾坤寶盤去推算的時候,偏偏又發覺這其中千頭萬緒,迷霧重重。雖然時間不多,但他也沒有辦法,只能耐着性子推算下去。
而這時候,所有人都感覺身體一沉,緊接着彷彿整個大海都從前方傾斜了下去。這是整個艦隊正在擡升。
前方出現了一座山,一座巨山,或者說,一座像山那麼高的,在明月夜色下蔓延無邊的巨牆,宛如世界盡頭一般橫亙在了艦隊的面前。艦隊中的每一首飛舟的船頭都擡了起來。
古仲緣盯着這堵巨大到恐怖的黑牆。他並非第一次來這裡,但每次來這裡都無比震撼。
這些漆黑的被豎立足有一里之高、方圓百里的東西,既不是牆,也不是山,而是海水。秦尊陽留下的鎮海大陣,就像一座無形的巨壩,約束着方圓百里的海水,使得這方圓百里的水面擡高了足有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