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悲傷深入骨髓,人不是多話就是沉默。
多話如祥林嫂,見人絮絮叨叨訴說自己的過往,自己的苦痛,自己的哀傷,彷彿要讓所有人感受自己的一切。
可是沒有人能體會別人的人生,安慰之話是世上最徒勞的語言。不過是將傷口再挖開撒上一把鹽,疼得你心臟發顫。
樑喬笙深諳此話之道,所以她從不輕易對人剖開自己的心,做些傾吐訴說之事情。
她從來都是獨自忍受。
她知道,把自己的傷痕露出來,不愛你的人只會在心裡嘲笑你。
而愛她的人,太少。
雨越來越大,咖啡館的玻璃窗都起了一片模糊的水霧,手指骨開始隱隱作疼。
細細小小的跗骨之痛就這麼從手指開始鑽到了自己的心裡,每逢下雨,無可避免。
樑喬笙的眼並未看向陸遠喬,她忍住手指骨頭裡那隱隱作疼的感覺,端起咖啡想要喝上一口。卻不料一陣尖銳之疼忽然從手指傳來,讓她臉上刷白的同時,手一抖,一聲輕微悶響,咖啡杯落了地。
地上鋪着厚厚的毛毯,所以也免了杯子碎裂之難。
描金畫邊的咖啡杯在那映花地毯的襯托下,越顯秀麗精緻,杯裡的咖啡傾瀉而出,將地毯瞬間染了暗色。
“阿笙。”陸遠喬腳步一動,一把將樑喬笙的手抓了起來。
“有沒有燙到?”聲音略重,他眉眼間顯而易見的焦急。
樑喬笙一反應過來,立馬將手抽了回來。
“沒事。”
她的手藏在袖口裡,微微顫抖,看着陸遠喬的目光冷清無比。
陸遠喬眼眸忽然暗沉了下去,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對着一旁的服務員說道:“去打盆熱水來。”
“先生……”服務員有些遲疑,她不想做這些多餘的事情,可是又不想拒絕這位大帥哥的要求。
陸遠喬從錢夾裡抽出一張錢放到托盤裡,“要滾燙的水,加一條毛巾。”
服務員眉開眼笑的退了下去,還附送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先生,您稍等。”
樑喬笙有些疑惑
的看着陸遠喬,“你要幹什麼?”
陸遠喬並不回答,只是脫了外套搭在了沙發上,面容沉靜,隱隱嚴肅。
水來得很快,服務員手腳麻利的將盆子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正想將毛巾放到水裡時,陸遠喬制止了。
“不用了,我來吧!”
說罷,他便解開襯衫袖口上的扣子,緩緩將袖子挽了起來,毛巾入水,淅淅瀝瀝的水響。
滾燙的水還在冒着煙,一陣陣升騰,帶着寂寥的氣息.
他的手浸在水裡,水波晃動,襯得那雙手更加優美無雙,那合該是一雙完美的手,骨節分明,如玉如竹。
可是這雙手卻在這咖啡店的角落裡,溫柔細緻的扭着毛巾。
水滾燙,讓那一雙手不消片刻就被燙得通紅。
“陸遠喬,你幹什麼?”樑喬笙心裡泛起一陣古怪,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陸遠喬擰乾毛巾,一步上前,就將樑喬笙藏在袖口裡的手拉了出來,被水浸過帶着熱度的毛巾瞬間覆上了她的手。
樑喬笙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陸遠喬的動作。
這是幹什麼?居然是給她敷手?
陸遠喬託着樑喬笙的手,耐心的用毛巾擦了幾遍,然後再過一遍水覆到了她的手上。
如此反覆的動作,卻猛然間讓樑喬笙的瞳孔驟然緊縮,隨後便覺眼眸一陣澀然。
“陸遠喬,你……”
你怎麼知道?又是如何知道?
她的這雙手一到變天下雨就會疼痛難忍,那骨頭裡傳來的疼痛讓人如覺受到酷刑,針刺一般,細細密密的讓她幾乎不能動彈。
而事實上,這雙手也確實受了酷刑。
被人一根一根,掰斷。
雖然後來得到了治療,可是後遺症卻是落下了,如同把當年受到的苦難,活生生打了一個記號,跟着她一輩子,也讓她記一輩子。
樑喬笙看着眼前的陸遠喬,他眼眸微垂,睫毛如羽,輕動便如振翅欲飛,一旁雕花燈裡的光暈淺淺,暖黃色的光似是在他的睫毛上跳躍。
一瞬間,輪廓傾國傾城。
他用毛巾暖着
她的手,神情認真無比,彷彿在做一件神聖無比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或事能打擾他。
他捧着樑喬笙的手,像是捧着珍寶,那麼小心翼翼,又那麼心疼。
“天氣那麼冷,你該戴雙手套,這樣也少受罪。”陸遠喬擡頭看了眼樑喬笙,聲音溫軟,又有暗藏的責怪。
因爲心疼,而不自覺的責怪。
樑喬笙被他眼裡的心疼給刺了一下,有些慌張的想收回自己的手。
“別動。”陸遠喬握住她的手,不容她退縮,聲音雖溫和卻不容置喙。
樑喬笙咬着脣,掙扎着想要抽回,卻發現自己的手無法動彈。
溫熱的毛巾緩解了她手指骨的疼痛,可是她的心卻一點都無法安穩。
陸遠喬這樣的親暱與溫柔讓她心慌,這是一種讓她承受不起也還不起的深情。
比擁抱,比親吻,更深刻,潤物細無聲。
窗外的雨依舊在下,因着不是週末,咖啡館裡的人也不多,這一方小小角落,珠簾隔絕,自成一塊溫馨天地。
有人透過珠簾,隱隱能看到,男人眼中的心疼與手上的溫柔。他站在那裡,捧着女子的手。
女子坐在沙發上,下巴微仰,側臉精緻,看着男人的眸光,都讓人心軟無比。
音樂聲隱隱擴散到整個空間,將咖啡館裡的氣氛渲染得越發溫馨。
雨水漫過玻璃窗,霧氣氤氳,一片朦朧姿態。咖啡的香氣和着音樂聲,愜意悠揚,有人在唱纏綿情歌。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眼見陸遠喬還要再給她敷一次,樑喬笙急忙出聲道:“不用了,已經不疼了。”
陸遠喬有些懷疑的看了她一眼。
“真的,真的不疼了。”樑喬笙搖着頭強調了一遍,眼中幾許水光,倒有幾分惹人憐愛的味道。
陸遠喬這才作罷,將毛巾放到了盆子裡。
氣氛太過寧靜,甚至有些曖昧,樑喬笙微微垂眸,忍住心中的顫抖,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我是說,你是不是知道我以前發生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