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問無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紅玉的昏迷是裝的？”
如今想來，我那借口扯得滿是漏洞，估計說的時候又是好一番眼神閃爍，再加上蒟禮僵硬的表情配合，無鸞如何會沒看出來？
這樣一味縱着我的理由大概也只有一個，那便是他早就知曉了事情的真相。
無鸞看了我一眼，果然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也相信不是我將她推下去了？！”
一隻大掌拍在了我的頭上，無鸞幽幽道：“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我覺得他分明就是在明知故問，但心裡還是不由緊張了起來，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
無鸞良久沒有說話，半響冒出來一句“你覺得呢？”似笑非笑的語調嗆得我差點咬到舌頭。
近來無鸞當真是愈發奇怪，如今的反應更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我盯着他雕刻般的側臉，猶疑着問了一句：“無鸞，你是不是被君無殤的靈附身了？”
我記得君無殤是有兩個不同的靈魂的，那麼自己如此猜想也並非毫無道理。
心下正琢磨着這事兒的可能性，那邊無鸞就冷冷丟過來了一句：“你倒是和六師兄熟絡。”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其實我將這話仔細一琢磨便更加篤定自己原先的想法！想無鸞是什麼人，還會有恭恭敬敬尊稱別人一聲“六師兄”的一天，想來簡直是匪夷所思。
“你果然是君無殤。”
兩道銳利的冷光當即從旁邊射了過來，我尚未來得及轉頭，一隻大掌就將我整個拎了起來。
被凌空拎至無鸞跟前，我不知爲何莫名有些尷尬地瞪了蹬腿，對方表情又恢復了我最熟悉的面無表情，漆黑的眸冷冷盯着我，看得我心裡發虛。
“無鸞，方纔君無殤來的。”
我衝無鸞十分討好地齜了齜牙，卻見他眯起了黑眸，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戳上了我的額頭。
“……呃……”
“以後，”無鸞的眼神中浮現出警告的意味，“不許將我想成是他。”
無鸞的手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男性的手，即使是君無涯那隻自詡爲“瀟灑第一，倜儻無雙”的花蝴蝶也沒有一雙比得上無鸞的手。
當然，以後我所有的比較都會自動無視掉某隻性別不明的變態。
無鸞的手，手指修長，指甲圓潤，骨節分明，給人一種主人清瘦的錯覺，但卻有力，溫暖。撫摸我的毛的時候，掌心的薄繭雖帶着粗糲的質感，但是卻當真是十分舒服，總讓我的心中微微地癢着。
而此刻，無鸞的手指正抵着我的眉心，彷彿有熱源從無鸞那一端源源不斷地朝我流來，匯成一點，暖到微微發燙，讓我不由從頭到尾泛起一陣舒服的顫慄。
腦海中，再次很不爭氣地變成了空白。
“哦”，身體自己應了一聲。
無鸞收到我的回答，挑眉移開了手，卻依舊沒有將我丟回肩膀上，依然直直地盯着我瞧。
我尚未從方纔的恍神中緩過來，直到他灼灼的目光將我的注意力吸引回來時，不知我已經發癡了多久。
“我不在的那些時日，總是六師兄陪着你？”無鸞問了這麼一句，我看着他清冽的雙眼，突然有些疑惑，我記得……
“不是你讓他來看着我的？”
我依稀記得君無殤說過，就在無鸞靈選的那一天，他無意間說漏了嘴，還是最後我以自己鬆糕一樣美好的尾巴作爲威脅，他纔將無鸞靈選的事情講與我聽。
如今看來，莫非並不是無鸞的要求？
君無殤並沒有理由騙我，然而無鸞更加沒有。
一時間，我竟也有些迷惑了，這裡面或許存在着什麼誤會。
無鸞漆黑的眸眯了起來，帶着一絲威脅的意味，“你覺得是我讓他看着你的？”
“不是！”我狠狠搖了搖頭，正考慮着要不要賣了君無殤以求自保時，無鸞便接着道：“他的話，不要信。”那語氣活像君無殤當時在人界和我語重心長的講“不要跟陌生人走”一樣，讓我不由抖了抖。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我怔了怔。
“……聽到沒。”
身體再次自己點了點頭。
無鸞脣邊當即勾起一個弧度，用力揉了揉我的頭，“真乖。”
我覺得，自己幾乎要當場陣亡了。
雨停了許久，我們卻仍然還在回去的路上，當初我並不記得自己竟跑出了這麼遠，這纔想起來一件奇妙的事情。
“無鸞，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後者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我脖子上的銀質鈴鐺，“這個。”
“這個？”我用爪子碰了碰那個鈴鐺，記得君無殤說過，這個東西似乎叫做鎖心鈴，當初出發之日無鸞失蹤，君無殤曾經請求過無鸞的大師兄通過我脖子上的這個東西尋找無鸞的下落。
無鸞修長的手指似是無意識地細細撫摸着我頸子上的鈴鐺，我卻總有一種他直接撫摸在我的毛上的錯覺，心臟跳動的節奏瞬間快了起來。
無鸞喃喃道，“有了這個，我就可以知道你的下落，無論你在哪裡。”也不知是不是說給我聽的。
無論你在哪裡，我都可以知道。
這或許是無鸞和我說過的，最美好的一句話。
但是……
等、等一下……
我當即意識到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那當初……“豈不是君無殤給我的鈴鐺也是有同樣的作用？”
我話音未落無鸞臉色便突然一沉，似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了一個“是”字。
“鎖心鈴是由崑崙山白澤棲息洞穴裡的鐘乳石加青玉麒麟的鱗片製成，師傅親自施術，將我們各字靈魂的碎片封進各自的鎖心鈴裡。”
“靈魂的碎片？”我隨着無鸞的視線看去，拼命往下翻眼睛總算是勉強看到了鈴鐺的上沿。
上面泛着一層溫和沉靜的光芒，精緻的暗紋仔細一看竟像是某種看不懂的符咒。
在這個鈴鐺裡，有着無鸞靈魂的碎片。
那是不是就是說，我的身上，正帶着無鸞的一部分？
這個想法讓我盪漾了一下，“那從碎片上能看到屬於無鸞的靈魂的名字嗎？”
無鸞手的動作在瞬間停了下來，目光深沉地看着我。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我很是積極地點了點頭，想來覺得不妥，又狠狠搖了搖頭。
無鸞挑眉看向我，“到底如何。”
我很想知道無鸞的名字，這話不錯，也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守護這個名字。
然而珞涼的教訓就那樣鮮明地發生在了我的面前，讓我不敢讓自己知道。
知道的人越少，無鸞就越安全。
而無鸞的安全，比什麼都要來得重要。
“伸出爪子。”
“誒？”
無鸞在我不明所以伸出爪子的同時也將自己的手伸出來，在上面默默寫上了兩個字，一筆一劃，寫得緩慢認真，眼神專注。
我的掌心有些微微的癢，無鸞的臉湊得很近，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精緻的睫羽在眼睛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
我不禁又是一陣恍惚神，直到無鸞將他的手收了回去。
“這便是我的名字。”
無鸞臉上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他眼神比以往都更加深沉，眼中聚集着熠熠閃爍的光芒好像跳動的火焰，看得我心中莫名奇妙地一陣慌亂。
掌心似乎還殘留着無鸞所留下的微微的刺癢，心口又是一陣悸動着的不明情愫。
無鸞在掌心留下的那兩字。
玄殤。
玄殤……
我不禁蹙眉，“爲什麼無鸞的名字總是這麼悲傷的名字……”
他看了我一樣，臉上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繼而沉默着，終於又將我放回了肩膀上。
“不要想多了。”
“誒？”
“我很好。”
他這是在，安撫我嗎？
心裡頓時泛出不可自抑的暖意，“無鸞！”
“最喜歡你了！”
他頭沒有偏，也沒有看我，但是脣邊抿出的淡淡笑弧卻熨暖了我。
所有的雲翳，終於盡數散開。
按着我指的路走，待我們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空泛起瑰麗的雲霞，眠夜和蒟禮以及紅玉皆圍在一起似乎，十分猥瑣地紛紛蹲在地上，不知在研究些什麼。
紅玉第一個發現了回來的我們，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飛奔上來，欲撲進無鸞懷裡的身子，卻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燦爛的笑容中似乎隱約揉進了些許的苦澀。
“哥哥，歡迎回來。”
無鸞輕輕嗯了一聲，便走向蒟禮和眠夜，兩人圍着地方赫然畫着些什麼。
“君公子，倒是捨得回來。”眠夜對無鸞如此說道，眼神卻滿是揶揄地看向我。
“這是什麼。”無鸞依舊是老樣子沒有理會，直接略過眠夜問像蒟禮，後者回答得神色嚴肅，“是，妖道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