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停車場出來,鄴柏寒怒氣衝衝,大步流星直奔住院部的大門。自從吳欣怡的情況穩定下來,他就很少在這兒過夜了,本來,今天晚上他也沒有打算過來,可剛剛在宴會上,有幾個朋友,打着趣的祝賀他雙喜臨門,還說等着他喜帖。
吳欣怡懷孕的事,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奇恥大辱,她肚子裡的孩子,時時刻刻提醒着他所犯下的錯誤。所以朋友們的道喜聲,他感覺刺耳極了,不等宴會散場,便提前告辭出來,之後,怒火中燒地跑了過來。吳欣怡懷孕的事,她如果不說,誰會知道?
鄴柏寒到病房的時候,吳欣怡剛剛洗漱完畢,正打算睡覺。看到鄴柏寒推開套間的門,禁不住心頭一陣欣喜,他至少有三天沒有來了!
吳欣怡抿脣一笑,沒等她出聲招呼,鄴柏寒盛氣凌人的質問,伴着他的出現在房間響起了:“是你告訴大家的?”
吳欣怡摸頭不是腦,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鄴柏寒正處在盛怒中,不然,他不會當着黃特護的面,就向她開火了。
吳欣怡沒有接他的話,轉過臉,衝着黃特護歉意地一笑:“黃姐,不好意思,麻煩你離開一會兒,我跟……跟他有些事情要談一談。”
黃特護正被鄴柏寒陰森的樣子嚇愣在那兒,吳欣怡的話,無疑就是特赦令,嘴裡連連應着,邁開碎步,趕緊從鄴柏寒的身邊逃離了出去,隨後,便聽到接待室的門,被輕輕帶上的聲音。
現在,黃特護已經被她打走了,倆人再怎麼爭,再怎麼吵,別人也不會聽見。吳欣怡勾起嘴,回了他一個冷冷的笑。她冷眼望着他,故意不開口,因爲她知道,他還會再一次問的。
鄴柏寒站在門前,寒森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最恨的,就是別人使陰算計,沒想到,這個曾經兩次救過他的性命,且極具涵養的女人,恰恰擅長的就是這個。
“外面的流言蜚語,是你散播的?”他冷聲問她。
“我先不問是什麼流言蜚語,既然是外面的,那我試問一下,我成天呆在病房裡沒有離開半步,怎麼散播?”吳欣怡覺得她真冤,她的確沒有對外說什麼呀。
“如你不說,你懷孕的事別人怎麼知道?”
“別人知道,你就認定是我說的?”吳欣怡毫不示弱,迎向他陰冷的目光。“難道我懷孕的事,除了你我,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嗎?”
鄴柏寒當然清楚,他非普通人,像這種事只要有第三個人知道,馬上便會傳遍開來,而且她的那些親戚們,不是來醫院探望過她的嗎?他估計,網絡上只怕已經瘋傳開了。
其實,對這樣的流言蜚語他並不怕,可是,他害怕小雨看到了,所以,他纔有失冷靜;所以,他才害怕得抓了狂。
“吳欣怡,你聽好了,我對你手軟,是念及你曾經救過我兩次性命,別以爲你肚子裡是我的種,就可以肆無忌憚,如果你把我惹毛了,我管你能不能夠做母親,這個孩子,我一樣讓他(她)胎死腹中。”爲了令吳欣怡不再掀風作浪,不得已,鄴柏寒只得出口威脅她了,而且他說的也是大實話,如果不是她救過他的性命,她腹中的孩子,他早使用手段強逼她打掉了。
“你神經病啊,什麼事情都往我的頭上栽!”吳欣怡渾身一凜,她知道,他所說的一切,他都做得出來。她收回冷眼,哽咽問他:“柏寒,我要怎麼樣說,你纔會相信?我自始至終,從沒有想過用孩子來拴住你,你爲什麼就不相信我的話呢?”
“那你的親戚,胡說八道什麼?”
“他們說什麼?”
“哼,補辦酒席,你做夢!”
“你……”吳欣怡怔住了,對於這一件事,她真的不知情。難道說是兩個舅媽故意這樣放的風聲?
怔了半天,她的臉色便恢復了正常,淡漠地一笑,說,“所謂謠傳,就是越傳越玄乎,沒想到你如此聰明的人,居然也會把這些話當真。”
哼,他就知道她會狡辯!鄴柏寒冷冷一笑,透着寒氣的眸光剜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這晚之後,直到吳欣怡出院回家,鄴柏寒再也沒有在醫院出現過。當天晚上,他急匆匆趕回家,打開筆記本,旋即直接進入了郵箱。
本來,他想給餘倩倩打電話,作一番解釋,然後要她轉告小雨,要他的寶貝別信那些謠傳,但他想了想,便放棄了這個念頭。不管怎麼說,餘倩倩是吳欣怡的表妹,萬一她站到吳欣怡的那一邊呢?據他對餘倩倩的瞭解,應該不會出現這狀況,但有些事情,還是要多防範一些。於是,他打算用郵箱,直接給小雨留話。
汪小雨的郵箱,鄴柏寒曾在追殺布森期間,和她用此聯繫過,汪小雨走後,他曾無數次點開郵箱,可是,他卻無臉啓齒,再加上餘倩倩的那番話,也令他無地自容。小東西要他把問題都解決掉了,再與她聯繫,在問題沒有解決前,他的確無臉面對。
可今兒不一樣,他怕、怕他的小寶貝受了那些流言蜚語的影響。
盯着顯示屏,鄴柏寒感覺自己有太多的話,要跟他的小寶貝說,可是,他又感覺一切都是多餘的。
勿需三年,一年足夠,等我!
是的,其他的話都是多餘的,僅這十個字,足夠。
時間悄悄地,又過去了幾天,這在幾天裡,夏蓮各項檢查都已經出來,專家就夏蓮的檢查情況,進行匯診後,就將手術時間確定了下來。
而汪小雨的休學的證明,也全部辦齊全了,當然,所有這一切都是喬大哥幫的忙。如果沒有他的幫忙,姐姐確診的時間,也不會有這麼快,而她的休學證明,還要費盡心思去託人幫忙,只是喬大哥的人情,她用什麼還得清?
瞧着早已經進入夢鄉的姐姐,汪小雨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這筆本記,留在醫院是給姐姐解悶用的,姐姐入院之後,她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連筆記本碰都沒有碰摸一下。今晚,她打算按要求,將已經填好的電子表格,先送過去。然後,明早再帶上這些資料去學校辦理。
她登6網絡,剛一進入郵箱,就出現收到郵件的提示,當看到件人,汪小雨的眼淚,完全不受她大腦的控制,嘩啦啦的,從眼眶裡涌了出來。
怕哭泣聲吵醒了姐姐,她用手背將嘴巴緊緊堵住,原以爲她離開,他會瘋似的找尋她,會想着法的使蠻威脅,逼迫她的孃家人將她交出來,結果,僅詢問一番,僅找餘倩倩打聽了一下,之後,就再也沒有動作了。
是啊,以前稀罕我,那是不知道欣怡姐懷了孕,在得知欣怡姐懷了他的孩子後,他的愛會因孩子而生變化,何況,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何況,他倆還有舊情。
現在,他的整顆心都撲在懷有他孩子的欣怡姐身上,我的離開,不是正稱他的心嗎?不用說,這封信肯定是分手信了,嗚嗚……
汪小雨淚眼模糊,盯着顯示屏悶悶的哭泣了幾聲,之後,突然將堵住嘴巴的手抽離,抽離的手,呼啦啦幾下,就將臉上的眼淚水抹淨了。
不就是分手嗎,有什麼不敢看的?心裡一狠,嘩啦啦流淌的淚水就止住了,從紙盒裡抽了些紙巾,將眼淚、鼻涕再次擦了一遍,汪小雨才用手去觸鼠標。
是的,沒有什麼可怕的,沒有他,她和小寶貝一樣會生活得很好!
可是,當用微微顫的手點開郵件了後,汪小雨又嗚嗚地哭開了。這一次,她沒有用手背去堵嘴巴,而是像個幾歲的小孩子似的,邊嗚嗚地哭,邊用手背左一下,右一下地抹着糊住眼睛的淚水。
夏蓮剛剛睡着沒一會兒,正處在淺睡中,汪小雨沒有哭兩聲,就將她吵醒了。夏蓮一驚,連忙將上半身撐了起來:“小雨,你怎麼了?”
“哦哦,沒事,沒事。”見姐姐被她吵醒了,汪小雨慌得又是抹眼淚,又是連連應答,“剛纔,我……我……”
結結巴巴說着,噙着淚水,撲哧一聲笑了。現姐姐正用擔憂的眼神看着她,她黑眸透着欣喜亮光,衝着姐姐語氣輕快地說:“姐,真的沒有事啦,剛纔收到了鄴柏寒給我的郵件,看着看着就……呵呵,高興得哭起來了。”
“你這傢伙,嚇了姐姐一跳。”夏蓮笑罵着,撐起的上半身,重新躺回到了病牀上。關於鄴柏寒,夏蓮早就從汪小雨嘴裡聽說了,姐妹倆人說笑了幾句,沒有多大一會兒,夏蓮迷迷糊糊,便又沉入了夢鄉里。
等姐姐一熟睡,汪小雨心兒激動,將扔到一邊的筆記本快抱到了雙腿上,之後目光迫切,趕緊投到顯示屏上。
也難怪他老愛罵她蠢豬的,她的確是蠢,死太監是那種要分手還寫分手信說明的人嗎?他纔不會呢!
雖說只有十個字,汪小雨噙着眼淚水,瞧了又瞧,唸了又念。那傢伙不是那種嘴巴抹蜜的男人,除歡愛時喊喊她小寶貝,平日兒極少說那些肉麻兮兮的情話,這十個字,飽含着他多少情、多少愛啊!
瞧着、念着,汪小雨無意間現,郵件的送日期,正是前幾天她看到他的那個雨夜。這下好了,感動的眼淚水流得更歡了。是的,他人雖在欣怡姐身邊,但深夜一點多,他想的、唸的,卻是她!
如不是姐姐(汪詩詩)那一番話,如不是親眼看到鄴柏寒走進婦產科的住院部,打翻了她的醋罈子,她也不至於胡思亂想,令她傷心了好幾天。
之前,對鄴柏寒照顧欣怡姐的事,她一直持理解的態度。畢竟欣怡姐的父母不在跟前;畢竟,是他不檢點的行爲鑄成了大錯,如果鄴柏寒選擇逃避,不勇於承擔責任,那麼,鄴柏寒還是她刻骨銘心深愛的鄴柏寒嗎?
真是該打,她居然對他的愛,產生了懷疑!暗咒自己一聲“笨蛋”,汪小雨輸入一個“嗯”字,之後點了送。
跟鄴柏寒一樣,汪小雨勿需多說,一個字,就能夠將她的情與愛回贈!
汪小雨辦完休學手續後,沒有幾天,夏蓮的心臟便動了手術。手術做得非常順利,非常成功,看着從手術室推出來的女兒,夏德福與夏秀英老人,哭得稀里嘩啦,兩老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他們的蓮兒能夠做手術,如今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
夏蓮做了手術之後,這對老實巴交的老夫妻留在醫院裡又陪伴了兩天,見女兒一天比一天有起色,老倆口便放心地回漁村去了。他們回家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打探住房的問題。汪小雨覺得,如果給漁村的爸爸媽媽建造房子,可能需要花費幾個月的時間,姐姐家的住房環境太差了,那個木板棚,完全不是人能夠住的地方。不論是租,還是買,她想姐姐一回家,就能夠住上寬敞明亮的新房子。
這段時間,喬瑞一直陪伴在姐妹倆的身邊,自從知道汪小雨懷了孕,他就非常專制,什麼事情也不讓汪小雨幹了,汪小雨爲此抗議過好多次,說孕婦跑跑腿,做做事,反倒有利於胎兒的健康成長,可是喬瑞緊張兮兮的,對汪小雨的抗議不理會,照樣不允許她做任何的事情。
喬瑞緊張的樣子,令汪小雨又好笑,又好急,一心只盼望着姐姐儘快康復,好讓喬大哥回去辦他自個兒的事。因爲,喬大哥付出的越多,她欠他的也就越多,到時候,她用什麼來還這份情?
夏蓮手術不久,在婦產科住了一個多月的吳欣怡,也終於出了院。出院的前一天,楊筱華和李雲霞兩妯娌,爲了給外甥女討個說法,專程跑到了鄴氏大廈,找鄴柏寒討說法去了。
最近幾天鄴柏寒沒有出差,以前堆積的工作就統統被他處理完了。現在,他只要有一點空閒,就會打開郵箱,然後勾脣含笑,瞧着那個“嗯”字。
小東西,真夠吝嗇的,他給她十個字,她卻僅用一個字來回復他。想歸這麼想,但他知道,這個“嗯”飽含着對他的信任,以及她愛的承諾。
正衝着電腦在傻樂,楊筱華和李雲霞的造訪,將他的好心情一下子破壞掉了。瞧着面前衣着華麗的兩位女士,鄴柏寒就猜中了她倆此行的目的。在吳欣怡入院的第二天早上,他曾經與她倆打過照面。
他沒有離坐,面無表情坐在豪華的辦公桌後,伸出手,做了個請坐的動作。
說實話,如果不是爲了外甥女,這妯娌二人才不會跟這種透着陰森之氣的人打交道。還沒有挨近,她倆就感覺到了一股寒流伴着鄴柏寒投射過來的目光,直侵而來。不過,倆人一把年紀,在上流社會混了幾十年,也非等閒之輩,鄴柏寒的一道寒光,就能夠將她倆嚇得倒退麼?
等俞秘書上好茶,帶上了辦公室的門,楊筱華便滿臉堆笑,套着近乎似的開了口:“鄴先生,沒有打擾你的工作?”
楊筱華的問話,讓鄴柏寒覺得好笑,他不想跟她倆浪費時間,把玩着手中的簽字筆,冷冷回了一句:“二位有什麼事,請直接講。”
因礙着鄴柏寒跟宋開陽的關係,妯娌二人來之前就商量好了,李雲霞只當陪襯,主要由楊筱華跟他相談。既然鄴柏寒這麼問,楊筱華也懶得扯七扯八的了,嘆了一口氣,便直奔主題:“唉,還不是因爲欣怡這孩子,讓我們着急呀。我倆今天來,是想問一問鄴先生有什麼打算,欣怡明兒就要出院了,眼看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來,一個未婚姑娘家,好說不好聽。儘管你倆受到西方文化的薰陶,不在意未婚生子什麼的,但這兒畢竟是中國,是柳城呀。老說話,入鄉隨俗,不知道鄴先生有什麼安排,比如補辦酒席,或者公證結婚什麼的,給個說法之後,我們好去操辦。”
楊瑞華剛纔的問話,讓鄴柏寒覺得好笑,而此刻的這番話,則令他不住地在心頭冷笑。他淡淡地笑着,輕問:“欣怡呢?她是什麼意思?”
“哎呀,別提這孩子,提起我們就犯急。”楊筱華暗自一笑,她正在想怎麼把話題往這上面引,沒有想到他主動提起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唉聲嘆氣了一下,說道,“鄴先生,你要做一做她的工作,她執意要獨自撫養這個孩子,這怎麼能夠行呀?她再堅強,也是個弱女子,現在你未娶,她未嫁,何苦要這個樣子?這不是讓孩子吃苦受罪嗎?”
“這位大嬸,你弄錯了,我是已婚人士!去年臘月初八,我曾經在凱悅,與汪守雲的女兒汪小雨舉行過了婚禮,記得餘倩倩曾攜母親,也參加了當天晚上的喜宴,你們忘記了嗎?”鄴柏寒心中冷笑着,一本正經指出。
他不知道其中哪一位是餘倩倩的母親,但他和小雨結婚的那一天,餘倩倩和她母親的確出席過。這事,餘倩倩和宋開陽好上之後,小雨和他閒聊的時候,好像聽她說過。
李雲霞見提到了她,覺得再不出聲不太好,於是,將手中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放,她沉着臉說道:“是的,沒有錯,我是和倩倩參加了你跟小雨的婚禮,可小雨,她現在跟你分手了,而且你倆那時候也沒有拿結婚證,怎麼能夠算結了婚呢?”
“嗯,我和小雨的確沒有拿結婚證。”鄴柏寒還是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點了點頭。“但我覺得,拿沒拿結婚證倒不是關鍵,關鍵是,我和小雨沒有分手。”
“你倆怎麼沒有分手?我聽倩倩說,小雨就早離開你了呢。”李雲霞毫不示弱,居然把倩倩搬了出來。
聽到這兒,鄴柏寒扯了扯嘴角,含着幾絲痞笑問她倆:“我是當事人,還是你們是當事人?呵呵,怎麼連我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鄴柏寒的問話,將楊筱華和李雲霞的臉,嗆得紅一陣白一陣的,過了許久,楊筱華帶着少許惱怒,責問:“既然你有妻子,那你還招惹我們家欣怡幹什麼?”
“我和欣怡,你情我願的,談不上誰招惹誰,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遊戲規則。但是她未經我的同意,擅自懷孕,這個結果她早應該想到了。”從楊筱華和李雲霞走進辦公室那一刻起,鄴柏寒心中就一直在冷笑,倘若吳欣怡不授權,她的兩位舅媽,敢前來找他嗎?
“這個……”
楊筱華和李雲霞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藉此,鄴柏寒含着冷笑,毫不客氣乘勝追擊:“我和欣怡的事,用不着兩位操心?欣怡是一個堅強獨立的女性,不是未成年的小女孩子,既然她願意獨自撫養,我們是不是應該尊重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