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蕭亞,他死了啊。”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一樣。
我一愣,以爲她在和我開玩笑,心說,照她這樣熟稔的語氣,一定和我哥哥關係匪淺,說不定我哥哥就在門後面呢。
想到這裡我就一陣激動,全然忘了眼前這人十五歲就敢開機車撞人,她暴力,狂躁,刻薄,狡詐……但是,從不開玩笑。
“雲欣姐你別鬧了,”我走上前要去拽她的手,被她躲開了,也不在意,仍欣喜地說道,“快讓他出來吧,我們這麼長時間沒見了。”
簡雲欣看着我,嘴角的笑充滿憐憫,但卻同樣滿是嘲弄。她用那種刺人的語氣一字一頓地道,“我說,簡蕭亞死了!他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她像一條毒蛇,她說的話,就是她吐着的猩紅蛇信。
我哥他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不可能!我不信!
我徹底傻了,又聽她嘲笑地道:“不相信?真是麻煩,用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十年了,他要是想離開、有能力離開這座島,用爬的都夠他來回幾百遍了,但是自那以後你見過他麼?他……”
她後面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我覺得天旋地轉,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體重,眼前一黑便直往下載。
我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裡的我還是個小孩子,三四歲的樣子,盡是我年少時和哥哥之間的甜蜜情景。
哥哥一開始還在笑,但沒一會兒就變得越來越模糊,他回頭眷戀地看着我,我哭喊着去追,卻怎麼都追不上,直到他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看見了成慶瑤,她手裡拿着把刀,讓我離他兒子遠一點。在夢裡我卻不知道她兒子是誰,我一直跑一直跑,躲到一個黑暗的山洞裡。
山洞裡燃着火堆,我看見了帶着溫暖笑容的宋易澋,他溫柔地看着我,火光映在他的臉上,他像太陽神!他信步朝我走過來,神情地執起我的手,卻在我撲進他懷裡的那一霎那把我推下懸崖!
猛然驚醒!
看着滿屋子的白色物件,我找不到記憶,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空氣中有很重的消毒水味,我環視了一圈,才發現這是間病房,這纔想起來自己是來找哥哥的,但是……
沒來得及多想,我聽見有人在爭吵。即使聲音壓得很低,仍能感覺到兩人都很激動,兩人間的氣氛十分緊張。
我順着聲音看過去,衛生間的門沒有關,我看見一臉倔強的簡雲欣。
我看的見一切,也聽得見一切:“你直接告訴她了,你怎麼能直接告訴她,她找了簡蕭亞十年,簡蕭亞對她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我聽得出來怒吼的是簡雲揚:“你知道簡蕭亞的死會對她產生多大的打擊麼,她現在是孕婦,最受不了的就是打擊,你到底……”
簡雲揚氣的不輕,但不知道爲什麼卻漸漸平息了語氣。
簡雲欣始終一臉倨傲的倔強,她狠狠地瞪着簡雲揚,帶着怨恨。我聽見簡雲揚重重地嘆了口氣,而後看見他張開的雙臂,他想要擁抱簡雲欣,但是被簡雲欣推開了。
簡雲欣幾乎用上全身的力氣去排斥他,簡雲揚的後背撞在門框上,碰的一聲,發出很大的動靜。但他們好像已經沒有心情去關心會不會吵醒我了。
“對她重要?對我就不重要了?”簡雲欣的聲音帶着哽咽,“這樣就算的上是打擊她了?這就心疼了?”
“你他媽當時怎麼不知道要心疼心疼我?!”簡雲欣狠狠地拍着自己胸口,幾度破音的聲音聽起來歇斯底里。
“現在知道有人會因爲當年你和成慶瑤聯合起來做的那些事而難過了,你他媽早幹什麼去了?人死了你知道後悔了,我告訴你,晚了!”
簡雲欣聽起來有些病態的刻薄:“簡雲揚啊簡雲揚,當年你和你媽不是能的狠麼?!現在是怎麼了,玩深情、玩懺悔?”
她的聲音充滿嘲諷:“十年過去了,別的本事屁都沒學會,就只學會心疼別人的妹妹?你特麼搞不搞笑。”
簡雲欣伸出纖長的食指去戳簡雲揚的心窩:“你也配跟我貪心疼?簡雲揚,你少在這噁心人!”
“還有更心疼的要告訴她麼?嗯?”簡雲欣咯咯地笑起來,“要告訴她養了她十幾年,她一心信任的男神和她喊了十幾年媽的人就是讓她變成孤兒的人麼?”
“要告訴她,那個女人害死了她哥哥卻還把她養這麼大,就是爲了讓她長大了能接受政治聯姻能賣個好價錢麼?”
“要告訴她,所有人都知道她哥哥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卻瞞着她讓她傻逼似的找了十年麼?”
“要告訴她,她哥哥臨死前都在叫她的名字,但她十年後連他一把骨灰都看不見麼?要告訴她……”
“你住嘴!”一切都在一聲巨大的脆響之後戛然而止,歸於平靜,平靜地讓人心驚。
簡雲揚和簡雲欣都沒有再說話,簡雲欣捂着被打痛的臉,幾乎是挑釁地和簡雲揚對視着,直到簡雲揚狠狠地把她抱進懷裡。
簡雲揚抱着她,大手不停地撫摸她的後背,像是安慰,又像是祈求:“不要,不要告訴她,不要讓她知道。瞞着她,別讓她傷心。”
簡雲揚的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這是我們簡家欠她哥哥的,欠她的。”
他將頭埋在簡雲欣的脖頸裡,疲憊地吸了口氣,再睜開眼,卻像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我頭一次見到簡雲揚這麼失態,目眥欲裂,眼睛裡盡是斑駁的血絲,平日一絲不苟的髮型也亂了,狼狽地鋪在額前。倒真像是被追債的走投無路的賭徒。
我和他對視着,我們像是在演一出無聲的默劇,誰都沒有說話,好像天地間的一切都停止了運作,我只能看見簡雲揚眼睛裡深深的恐懼和驚慌。
“她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緩緩地開口問他,眼底的平靜是最好的利器,“你們簡家欠了我哥哥什麼,欠了我什麼?”
“不是你想的那樣!”簡雲揚像是終於找回了魂魄,他急忙向我走來,“你聽我說。”
“那你他媽就說啊!”我幾近咆哮地衝他吼,“不是我想的那樣是什麼樣?你告訴我讓我知道啊!”
然而,我在簡雲揚眼底看見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