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雖然她單親家庭，老爸又整日酗酒都不管她，好在姥姥和姥爺待她很好，幾乎每年暑假寒假都是姥姥家度過。
姥姥眼神不好，穿針的時候總會戴上老花鏡，對着針孔看上半個鐘頭，手裡的線頭依舊穿不過針孔。
每次她總是湊上去幫姥姥穿針引線，然後姥姥便會拍拍院子裡的石凳子要她坐下，然後問東問西，說到好笑的地方就會哈哈笑起來。
後來，姥爺出車禍死了，留下她一個人，就再也沒見她笑過。
姥爺死的那一年，她正上大學，姥姥孤單一人在鄉下，她爸只好將姥姥安頓在A市，因爲姥姥只有她媽媽一個女兒。
因爲家是郊區，若每天回家來來回回得兩個多小時，她也就索性住在了宿舍裡，誰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聽說，是鄰居大嬸發現姥姥病倒送到醫院裡來的，而她那醉鬼老爸那晚和幾個酒肉朋友嗨了一晚上，那天日上三竿還在睡覺，到現在不曾到醫院看過姥姥一眼。
想到這些，她鼻尖微微有些酸澀。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她也不能去埋怨什麼，再怎麼說，那也是她的親生父親。
“姥姥，看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鬱晴柔吸了吸鼻子，帶着笑意走了進去，掃了一眼電視，上面是小品集。
何芳見她來，也沒有驚訝，擡手拍了拍牀沿道：“柔兒啊，過來坐，陪姥姥看看電視。”
鬱晴柔淡淡應了一聲，坐在了窗邊，跟普通病房相比，這裡的環境好的不是一點半點，就一張牀都能抵過普通病房的一個房間。
“哈哈，你看真好笑，看那劉二小，真傻。”她姥姥指着電視機笑個不停，歲月留下的溝壑，隨着她的笑意，成了深深的皺褶。
鬱晴柔沒說話，點了點頭，她笑不出來，她的笑點很高。
“對了，柔兒，你們學校領導真好，還給我安排了這麼好的房間，看來你在學校沒少用功啊！”她順手帶起了鬱晴柔的手，滿眼是欣慰，“姥姥就知道柔兒是個好孩子，學習好，人也好
，跟你媽媽一個樣。”
她媽媽已經過世了二十多年了，姥姥早就忘懷了，每次提到都不會有任何傷感，或許並不是忘懷，而是不希望她去介意。
“校領導？”鬱晴柔提高了尾音嘴角抽搐，想起劉源錦的話來，瞬間便明白了，大概是劉源錦不知道怎麼向姥姥交代所以搬出校領導來，這樣也正合了她的意，連忙帶起笑意來將錯就錯：“姥姥，是啊，學校領導知道我的情況後，非常同情，所以聯繫了醫院安排了這些。”
董逸君的事她怎麼敢提，姥姥要知道她和董逸君之間有一份見不得人的協議還不活活氣死啊！
“唉，丫頭啊，好好唸書，別向你那老爸，沒出息，想當初我不要你媽媽嫁給他，你媽還死活不聽……”
人老了，就喜歡念及過去，一提起往事來，姥姥總是有說不完的故事。
縱使那些陳年舊事已經被講了不止一遍了，依舊津津樂道，鬱晴柔從來不會打斷她，認真的聽着，想象着當年的場景，隨着姥姥的話讓時光倒流。
姥姥的印象裡，媽媽是個扎着兩個辮子的清秀丫頭，模樣可人在十里八鄉可是出了名的，柳葉眉一雙大眼，照姥姥的話來說，和她現在是一模一樣。
她沒見過，偶爾照鏡子的時候，摸着自己的臉就像面對着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在醫院裡足足呆了一下午，直到晚霞染紅了天，她這才走出醫院裡，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一連打了個好幾個都沒人接，邊走邊打，直到她都想要放棄的時候，電話才被接了起來。
“喂，柔柔啊！——”對面的聲音帶着幾分朦朧，好似沒睡醒，鬱晴柔似乎隔着電話都能聞到濃重的酒氣。
“爸。”鬱晴柔冷着臉，想必他現在肯定又是在家裡睡覺，自從三個月前被工廠辭退後，已經變成了晝伏夜出的動物，白天睡不醒晚上不睡覺。
那頭的人應了一聲打了個哈欠，鬱晴柔又道：“爸，你到醫院看看姥姥吧，順便找個工作。”
“那老不死的你還管她
做什麼！死了就死了，連個棺材本都沒有，早死了免得拖累。”他老爸一聽她姥姥的事就來氣，本來家裡就不景氣，還要養個病怏怏的老太婆，他早就想把她趕出去！
“爸，你怎麼說話的呢！她可是我姥姥，你媽媽呀！”鬱晴柔驚住了，雖然她知道他老爸經常和姥姥吵架，但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刻薄！
“媽媽是過世的早，姥姥一個人無依無靠，這些年姥姥沒少照顧我，我上學的時候你給我買過書包嗎？上大學第一年的時候你沒錢給我交學費，不都是姥姥拿出來的錢，你居然這麼無情無義！”
鬱晴柔火大得不行，那時候窮得快吃不起飯，大學學費她爸根本拿出來，姥姥拿着攢了一輩子的錢給她交了學費，往後三年都是她自己打工賺來的學費！
聲音很大，引得擦肩而過的人都不免多看她兩眼。
“柔柔，你說這些有什麼用，那老太婆是什麼病我打電話去醫院問過了，根本治不了，也沒那閒錢。”他爸也是苦惱，冠心病啊，那可是得花不少錢的！
“爸，我告訴你，不管要花多少錢，我都會把姥姥的病治好。”鬱晴柔說着眼眶已經溫熱，擡手抹了抹眼角水漬，又對着電話說道：“你最好找一個工作，我不用你管，姥姥也不用你管，但是你至少要把自己養活了……”
說完，還不等那頭的人發言，迅速掛斷了電話，水漬在眼裡，看着前方的景物幾乎模糊，擡起手背胡亂的搓了搓眼，深吸了一口氣將心裡的負面情緒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他爸怎麼想的，她現在算是清楚了，不就是拿不出錢來就想放棄姥姥嗎！
現在錢是有了，但是卻沒有合適的心臟，只能等……
想想，她現在可是揹負着鉅額債款的人，肩頭不由的重了些，像是壓了一座泰山，喘不過氣來。
董逸君沒提過要她什麼時候還錢，但，越是這樣，她越不安心。
還是找個工作吧，畢竟，她的生活費也快見底了，上了大學就從沒問她老爸伸手要過錢，一切自食其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