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很快回到手術室中來，他跟助手打了個招呼，我聽懂是要他給我打麻醉的意思，我很快就在麻醉的作用下陷入沉睡之中。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四周全是白，我有些嘲諷地想着，最近跟醫院還真是有緣。我瞪大眼睛看向天花板，房間裡很安靜，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我撫摸着自己從不曾隆起過的肚子，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或許說我鴕鳥也好，此刻，我寧願相信孩子還在我體內，還鮮活地成長着。我很怕，怕聽到可怕的消息，我怕自己僞裝的堅強會被擊碎……
牀頭上電話鈴聲響起，是唐駿的手機，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我沒接。過了會兒，唐駿推門進來，我一直觀察他的表情，但或許他隱藏得很好，因此我什麼也看不出來。唐駿將手中的水果放在牀頭上：“蓉蓉，在醫院好好休息兩天再回家。”
沒有提孩子的事……唐駿這人我太瞭解了，如果是好消息，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我，好讓我安心的，如今他不說孩子的事，是不是代表結果是讓人心痛的？
我感到眼眶熱熱的，紅紅的，唐駿別過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此刻我也顧不上許多，用被子矇住自己的頭，放聲大哭起來。唐駿在牀沿上坐下，安靜地陪着我，什麼話也沒說……
我在華盛頓養了一個星期的身體，唐駿沒再出過門，天天呆在家裡陪我。雖然唐駿儘量表現出輕鬆的樣子，不時還講笑話逗我，但是我知道他心裡也不好受。我雖然想盡快開心起來，可是卻做不到強顏歡笑。
唐駿夜裡有打呼嚕的毛病，我流產後精神一直不好，夜裡也總是睡得不踏實，他爲了不影響我睡覺，就主動去客房休息。夜裡，我常常躲在被窩裡哭泣，第二天腫着個眼睛，唐駿也不敢多問，只當沒看到。
我知道，孩子已經成爲我們都不敢觸碰的話題。流產之後，我跟唐駿的交流變得越來越少，有幾次他嘗試和我溝通，但不知怎麼的就說到孩子上面來，後面我情緒就開始激動，以至於唐駿漸漸不敢主動和我攀談。
星期天的時候，唐駿請John到別墅來幫我複查。John離開後，我一掃幾日來陰霾的心情，竟主動下樓。正在做飯的唐駿看到我也有些吃驚：“蓉蓉，你怎麼下來了，飯還要一會兒才能好。”
我上去，見桌上放着排骨湯，唐駿正在燒土豆，不由上前，從後面摟住他，拿頭在他後背上蹭了蹭。唐駿不由失笑：“這麼撒嬌，不像你啊。”唐駿雖然不明所以，但是見我這樣，心情也是大好。
“唐駿，我再做一次手術好不好？”
我終於說出自己的目的，這就是我今天爲什麼特別興奮的緣故。前幾天我一直處於失了孩子的痛楚中沒能回神， 今天，John的到來讓我彷彿再次看到了希望。既然可以做一次，爲什麼不能再來嘗試一次？下次，我一定會加倍小心的……
“不行！”我知道唐駿肯定不同意，卻沒想
到他會拒絕得這麼徹底，臉色非常難看：“蓉蓉，當初我們說好了的，只試這一次的，你不知道流產對你身體傷害多大嗎，我不許你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我的笑容僵住，這幾天來壓抑的情緒總算爆發出來：“你以爲我願意嗎，我每天晚上都夢到孩子，他質問我爲什麼那麼不小心，要去喝那該死的果汁。我受不了了，唐駿，我真的受不了了！”
這幾天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我想得最多的就是時光爲什麼無法倒流，如果可以，我一定會更加小心，我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出一點事。可是我時常感到無力，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根本就沒辦法再挽回。
我就這樣，時而清醒，時而癲狂，整個人都處於快要崩潰的狀態下。今日John的到來讓我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我覺得我還是有希望，我和唐駿還能有孩子。
人就是這樣，當沒希望的時候，或許就不會那麼迫切，可是一旦上天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失望了，那這種失落就變得無法忍受，總想以一己之力挽回些什麼。我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偏執而奇怪。
唐駿用力扳過我的身體，眼裡有着急還有傷痛：“郭蓉！你以爲我就不難過嗎，可是能怎麼辦，那天你差點死在手術檯上，你知道我什麼感受嗎，我怎麼能讓你再去冒險！”
我愣在原地，那天我打了麻醉，所以手術後面的事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唐駿眼眶紅紅的，將我摟住：“蓉蓉，我們別再想孩子的事了，我們兩個人好好過日子，不是挺好的嗎？”
“不！唐駿，我想要孩子，我要一個屬於你的孩子……”我搖頭，眼淚被我甩得直飛。
唐駿咬牙，往日的寵溺早就不見了蹤影。換上一副戾氣，他狠狠心，終於說出了事實：“蓉蓉，不會有了，我們不可能會有孩子了，那種情況很不好，John他割了你的子宮……”
我一把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唐駿，捂住臉哭了。我心裡最後那抹希望就這樣被唐駿打碎了，碎得一點不剩，我痛得都快無法呼吸了……我渾身顫抖，唐駿摟着我怎麼都不肯放開。
我們是在星期二回的國，我以爲唐駿會帶我回A市的別墅去，沒想到他會把我帶到他老家。他父母似乎早就知道我要去，一點也不意外我的出現。唐駿的大嫂依舊十分熱情，將我迎進去。
我轉頭疑惑地看着唐駿，我想知道他家人知不知道我去華盛頓的事情。可是唐駿正和他哥哥講話，沒注意到我的眼神 ，我見狀也只能當沒那回事，繼續和他媽媽和嫂子攀談。
唐駿的兩個侄女都長大不少，在客廳裡你追我趕的。唐駿的家人沒在我面前提起任何有關結婚或者孩子的敏感話題。我也就裝聾作啞，夜裡，我洗完澡靠在牀上，想等唐駿進來了跟他好好談談。
我沒等來唐駿，倒是等來唐駿的媽媽，我有些驚訝：“阿姨，你怎麼來了，還沒休息嗎？”我有些尷尬，當初都已經改口叫媽了
，時隔幾年，那聲“媽”怎麼也叫不出來，只勉強叫了聲阿姨。
“哎！”唐駿媽媽應了一聲，朝我笑了笑：“不介意我進來跟你聊聊吧？”我笑着搖頭，唐駿媽媽倒也不客氣，進來後坐在我牀邊。現在已經快入冬了，天氣有些涼快，我讓唐駿媽媽也躲被窩裡，她倒也不客氣地進來了。
唐駿媽也沒說什麼，只是聊些家常，但我知道她肯定有話想說，否則不會大半夜來找我。果然過了會兒，我聽她說：“蓉蓉啊，我養了許多雞，本來是想讓他們下蛋的。現在你來了，就在老家這兒住陣子，我好給你養身子哈。”
我心一動，立即就明白唐駿媽媽說這話的意思，她肯定已經知道我去美國做手術的事。我想起那日在醫院看到唐駿手機上的陌生號碼，事後唐駿說是他媽打來的。因爲手術失敗了，所以我並不想讓唐駿家人操心，要唐駿瞞着家裡人這事，看來唐駿還是沒瞞住。
唐駿媽媽見我這樣，估計猜到我心裡想的，拍了拍我的手背，嘆了口氣：“這事是小晴無意中說漏嘴，我才知道的。唐駿一直瞞着我，我還跟他置氣了好幾天呢。”
“阿姨……”我有些愧疚，唐駿媽媽現在都已經有八十歲了，還讓她操心這些事，我心裡非常愧疚。
唐駿媽媽雖然極力掩飾，但眼角還是有淚光，我能看出來她是真的心疼我：“蓉蓉啊，我現在也不想別的，我就希望你和唐駿能好好過日子。你們都已經人到中年，能做個老來伴就不錯了，你就別折騰了……”
“可是，阿姨……”
我也有些哽咽，別人怎麼能理解我的心情呢？要個孩子，已經不僅僅是我個人的希望了。唐駿越是對我好，我就越覺得愧對於他，越想要爲他做點什麼……唐駿什麼都不缺，我能爲他做的，也就是圓他一個孩子……
唐駿媽媽又嘆了口氣：“蓉蓉，你和唐駿都不小了，難道還沒想明白嗎？這個世上，有太多東西是強求不得的。”我有些疑惑，就聽唐駿媽媽接着往下說：“我除了唐駿兄弟倆外，還有個小女兒，在她一歲的時候，被鄰居家的狗咬死了。”
我瞪大眼睛，從沒聽唐駿說過這事，唐駿媽媽自顧自往下說：“當時家裡窮，孩子六個月就斷奶，後面交給她奶奶帶。那時候她奶奶特別愛打麻將，出事那天，她奶奶叫了一羣人在房間裡打麻將，把孩子放在門口的盆子裡玩，等到聽到孩子的慘叫聲趕出來之後，已經來不及了……”
我吃驚地捂住嘴巴，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可是三年前我來唐駿家時，曾經看過唐駿的奶奶，沒看出唐駿媽媽對她有什麼異樣啊……
唐駿媽媽苦笑了下：“蓉蓉，你知道剛失去孩子的那段時間，我差點瘋了，曾經將她奶奶恨到骨子裡去，有段時間我甚至有想將她趕出家門的衝動。”
唐駿爺爺早逝，唐駿奶奶很早就守寡，能倚靠的也就只有孩子。當年唐駿媽媽要是趕了唐駿奶奶走，奶奶估計也活不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