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沒有反應，任由我將她拖出辦公室，上車之後趙敏一直盯着車窗外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她這麼強勢的一個人，想必不希望別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所以我只當不知道，繼續開着我的車。
來到醫院之後，我給趙敏掛了個急診科，輪到我們之後，我將她拉到桌子邊上坐下，對着醫生說道：“醫生，我朋友手被玻璃劃傷了，麻煩你看看裡面有沒有碎渣，給她止一下血。”
那醫生將舊病歷填好擡頭，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大眼，我吃驚地叫道：“怎麼是你！”居然是我在酒吧遇到過的陳格。
陳格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醫院遇到我，不過他比我淡定多了：“先用棉花給她按住傷口，我去拿鑷子過來。”我點點頭，看他動作嫺熟地爲趙敏處理傷口，有一點想笑，人和人之間的相識相遇是真的很奇妙。
陳格將趙敏手心裡的一塊小渣子挑了出來：“沒有了，傷口不大，注意回去後不要沾水就行了。如果有時間打點消炎針再回去更好。”
趙敏還有點恍惚，我用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她這纔回神：“不了，我等下還有事要處理，你給我開點藥就行了。”
我這纔想起趙敏今天有一種重要的會要開，但她現在狀態非常不好，我不由問道：“要不我替你去吧，你這樣能行？”
趙敏卻搖搖頭，抓起椅背上的包：“那會所就在這醫院附近，我自己打車去就行了，藥麻煩你幫我帶回去。”說着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趙敏是想要一個人獨處冷靜一下，也不強求，任由她離開。
這時，陳格已經寫好病歷，正擡頭看着我們。趙敏走後，我有些尷尬地對陳格笑了笑：“藥開好了嗎，我直接去拿藥就行了吧？”不知爲何，再見到陳格，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一直蒙面相見的兩人，突然扯開面具坦誠相對的那種。
“嗯。”陳格轉動手中的鋼筆，朝我點了點頭。
“謝謝。”
我應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可在快到門口時卻被陳格叫住：“既然認識了，爲何不留個電話呢？”
我愣住，回頭見陳格正一臉誠懇地看着我，不由失笑。如果他是在酒吧中跟我提出這種要求，我是一定不會答應的。可偏偏是在這種情況下，這意味着我們可能會成爲現實中的實實在在的朋友。
“當然，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吃飯。”我也笑着說道。
從醫院出來之後，我直接去了公司，趙敏不在，公司還是需要人守着的。老葉現在主要負責對外招生方面的事宜，我算是打雜的，什麼都幹，不過最多的還是教學生文化課。
下班之後，我剛從大樓裡出去，卻迎面撞上一個人，是華秀芬。華秀芬顯然沒想到會再次遇到我，張大嘴巴：“郭蓉，你在這裡上班？”她說着下意識地朝我身後的大廈看了一眼，眼底的羨慕和嫉妒泄漏了出來。
我並不打算
讓華秀芬知道太多關於我的事情，轉了話題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這附近都是商業辦公區，如果沒什麼事一般不會有人來這裡。
華秀芬羞澀地笑了笑：“也沒什麼，我到這附近應聘工作，看到你們一樓有家超市，想進去買點吃的帶回家。”
我眼神閃動，也沒說什麼，繞個身就想要離開，卻沒想到華秀芬叫住我。我回頭，眼睛直視她的，她在我的眼神下有些侷促：“那個，我急着趕回去給天爍做飯，能搭個順風車嗎？”似乎怕我會拒絕，又補充了一句：“只要到路口的公交車站就行。”
“好 ，跟我來。”我沒有拒絕，送華秀芬到公交車站後，看她一臉爲難地看着人滿爲患的候車處，緩了緩說道：“反正順路，我送你回去吧。”
華秀芬沒有推辭，點頭應承下來，一路上我都沒有說話，華秀芬也保持沉默。到了上前送她回家的那個路口之後，我將車停下來。華秀芬開車下去，看着我道：“既然來了，不如進去坐一坐好了？”
我以爲華秀芬對我應該是避之不及的，沒想到她會邀請我回家，我心下一動，對過去人事的好奇催促着我，讓我有想要一睹究竟的衝動，可是我生生剋制住了。就在我要開口拒絕的瞬間，巷子那頭跑來一個男孩。
那男孩濃眉大眼，一看就是王天鑠的縮小版，不過臉色有些蒼白難看，果然聽到他喊華秀芬：“媽媽，你快進去看看，爸爸他又摔東西了！”
華秀芬臉色一黯，看着我急切道：“郭蓉，你跟我一起進去吧，天爍這段時間身體很不好，萬一有點什麼，你有車也方便一些。”既然她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再推辭也實在是說不過去了，所以我點點頭，跟在他們後面。
華秀芬他們住的地方是個四合院，剛進去有一個大院子，四周有好幾個房間都住滿了人，華秀芬將我引到左邊一間房子，推門進去。地上有瓷碗碎片，我進去的時候，王天鑠是揹着我站着的，他聽到聲響很快回頭。
王天鑠還是原來的樣子，不過臉上多了些皺紋，身體也發福了一些。他似乎並不意外我的到來，自顧自在桌子邊上坐下：“郭蓉，你來了。”
我聽到關門的聲音，見華秀芬和孩子已經消失在門後面，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心裡不由冷笑一聲，華秀芬果然是故意引我到這裡來的。或許從第一次在酒吧相遇開始，就根本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我之所以會這麼想並不奇怪，華秀芬是個傳統的鄉下女人，而且相貌並不出色，如今年紀一大把了，要出去賣也得看有沒有人要，所以她那晚出現在酒吧本身就十分可疑。不過當時我沉浸在他們也在深圳的震驚之中，並沒有多想罷了。
世界上一次偶然可能會有，但是接二連三的偶然就絕對是刻意的。從今天華秀芬無緣無故出現在我公司樓下開始，我就已經懷疑了她的初衷怕不是那麼單純，如今見這架勢，更加肯定
了我的猜測。
我也不畏懼，挑了個離王天鑠比較遠的位置坐下，直接問道：“你千辛萬苦把我找來，爲什麼？”
“郭蓉，我們整整三年沒見，你不想知道我過得怎麼樣嗎？”王天鑠問道。
如果是從前的我，或許真的會在乎那些東西，可如今我的心態早就變了，只冷着聲音哼哼：“我不想知道，你找我來有什麼目的，直接說就好了，不用扯那些有的沒的。”
我承認，過去三年，我有過無數次的幻想，想着如果我和王天鑠還在一起會怎樣，設想着我們再次相見的畫面。我以爲自己會撕心裂肺，卻沒想到我會如此平靜，平靜到叫我自己都吃驚。時光，果然可以撫平任何傷痛。
王天鑠瞪着眼睛看我，在確信我不會被矇騙之後，立即換了一副嘴臉：“郭蓉，你變了。”
我並不在意他如何說我，將手中的車鑰匙換了個手，笑了笑：“是啊，人都在變，你也是。”我這話是故意氣王天鑠的，畢竟我現在活得並不差，可是看王天鑠，蝸居在這個小小的房子裡，身上那些光芒已經全部斂去，他再也不會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了。
王天鑠雖然落魄，但他的氣度還在，並沒有因爲我說這些話而生氣，反而直接說道：“既然這樣，那我也不瞞着你了，我的兒子腎積水，需要換腎，我需要錢，大筆的錢。”
我一愣，幾乎要爲王天鑠的無恥拍手叫好了，他和別的女人將我擠出家庭，然後害得我在A市都呆不下去，現在他的孩子出事了，難道我還應該爲此負責不成？我想到這裡有點生氣，緊抿着脣不說話。
王天鑠似乎看出我的不悅，語氣放軟一些：“我知道我的要求有點過了，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孩子已經等不得了。”
我盯着王天鑠，他從前是多麼高傲的人，何嘗這樣低聲下氣地求過人？不過要我這樣救他的孩子，我實在沒那麼偉大，這樣想着，我嚯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王天鑠在後面叫住我，我頓住腳步，想知道他還有什麼話說，可他說的內容卻讓我如雷擊一樣呆立在原地：“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爸媽是爲什麼出車禍死的嗎？他們明知道A市城西有大雨，很多路面坍塌卻還要過去，不是送死嗎？”
我回頭，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天鑠，眼裡幾乎要滴出血來，王天鑠知道我已經上鉤了，語氣中有絲得意：“所以，你如果想知道殺害你爸媽的仇人，就必須要幫我！”
我覺得渾身冰冷，幾乎是要緊咬牙齒才能控制住身子的顫抖，過了會兒才從牙縫中吐出幾個字：“王天鑠，你果然不是人！這樣的事情，你爲什麼一直瞞着我，一瞞就是二十多年？”
當年父母出車禍的事，我也是有懷疑的，只是後面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是被人害死的，這才作罷。如今聽王天鑠談起，我幾乎是立即就明白了，我爸媽的死肯定有內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