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99章 赤紅世界上
南國都城之外,夜絕塵帶着兒子跟女兒在客棧裡住了三天,沒有理會任何事情,日出帶着孩子玩樂,日落則帶着孩子安睡。
三天時間是伊律瑾要求的,作爲南國的一國之君,他的身上擔負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至少在他離開之前,必須做足一切儘可能想得到的妥善安排。不但要保證前方戰事平順攻下蒼國,亦要保證南國朝堂之上,不會因爲他的離開而出現什麼變數。
雖然他不屑於這個皇位,然從他坐上這個皇位開始,讓整個南國百姓都生活得平順安康就已經是他畢生的使命。
伊律瑾並非一個冷酷無情之人,他既坐上南國皇位,便不會讓南國百姓再陷入水深火熱的戰爭之中。他,勢必要憑藉自己的智慧與雙手,讓他們過上安安樂樂的生活。
他相信,南國的第一代皇帝,南國的開國皇帝,之所以領兵起義發動戰爭,最初的願望就是讓百姓能夠脫離戰亂之苦,能夠擁有世間最平凡,卻最彌足珍貴的簡單生活。
隨着一代又一代君王的離世,想必當初始皇帝那個最初的願望,早已經消散在時光裡,再也沒有人憶起。
夜絕塵並不插手伊律瑾的事情,他只是給予他足夠的時間與足夠的信任,他相信他的大舅子會做得很好,不比別人遜色分毫。
而他,雖說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需要處理,但從夜國一路趕到南國,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馬車上渡過,兩個孩子很懂事不哭不鬧,讓他倍感貼心的同時,心裡更多的是難言的愧疚與心疼。
他的孩子,在這個年紀,應該是調皮搗蛋,性子張揚輕狂的,卻硬生生比同齡的孩子,多了幾分沉穩,幾分淡漠。
若非自幼沒有母親伴在身邊,而他這個父親又早早丟下他們遠赴戰場,他跟染兒的孩子,不會是現在這樣。
孩子越是乖巧懂事,豈知夜絕塵心裡就越是自責難安。
他們到底還是兩個尚未滿兩歲的孩子,饒是性子再怎麼沉穩懂事,卻仍是沒學會如何將自己的情緒完全的隱藏起來。
夜絕塵又怎會發現不了他們的小秘密,他們內心裡的渴望。
每天呆在馬車裡面,不管再怎麼舒服還是會覺得悶,連他一個大人都會有那樣的想法,更何況是正處於好動時期的兩個孩子。
從他們的眼神裡就能看得出來,他們非常渴望馬車外面的世界,雖然嘴上沒有說,但他們好奇寶寶一樣向夜絕塵提出的問題,就足夠說明他們的心思。
正因爲知道他們的渴望,卻又在短時間內無法實現他們的渴望,夜絕塵就只能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用自己難得的耐心給他們講外面世界的一切。
回答他們一個又一個難纏的問題,只願能讓他們的回憶裡,多一些美好。
趁着伊律瑾回宮處理事情的三天,夜絕塵果斷的將自己的計劃往後挪了挪,把自己所有的時間,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兩個孩子的身上。
白天要麼帶着他們去觀賞南國都城外的風景,要麼就是帶他們進城閒逛,要麼就乾脆帶着他們到樹林中打獵,又或者……
看着兩個孩子歡喜滿足的笑臉,夜絕塵滿心愧疚的同時,又覺幸福滿滿,有些明白當初伊心染爲何要那麼執着了。
累極的時候,看到孩子的笑臉,聽着他們的童言童語,彷彿世間所有的苦與難都瞬間消失無蹤,只剩下滿滿的快樂與充實。
擁着兩個孩子,夜絕塵想着,只等他接回伊心染,他們一家四口就回到戰王府後面那方秘境中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淡看漫天雲捲雲舒,於平淡中守着他們的孩子一天一天的長大成人。
“這幾天恆兒跟沫兒交給我來帶,放心去做你的事情。”
得知伊心染消失在血月城那一刻,不可否認伊律瑾真有那麼一瞬想要將夜絕塵碎屍萬斷的。
這個男人明明答應過他,會好好疼愛他的妹妹一生一世,會好好守護着他的妹妹,可他竟然沒有做到,還把他的妹妹給弄丟了。
伊律瑾亦明知道,如果可能夜絕塵會不惜自己的命去換伊心染的命,但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要他接受事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幸好那時有夜月渺陪在他的身邊,才讓他沒有失去理智,提着長劍衝到夜國去找夜絕塵算賬。
冷靜下來之後,他也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耐心的等着夜絕塵給他一個交待。
他的等待果真沒有白費,不久夜絕塵便給他來了信,信中字字句句未曾有半句推脫之言,反而是深深的自責。
打開信的那一刻,伊律瑾就知道,他對夜絕塵的不滿就已經消散於胸,不盼他能不顧一切的去找回伊心染,只盼他能好好照顧好他跟染兒的孩子。
如此,他這個做哥哥的也能安心。
再後來,得知夜絕塵整個計劃的時候,伊律瑾有過詫異,但更多的卻是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這個男人,果然是值得託付終生的。
原本趴在夜絕塵懷裡的夜錦恆跟夜沫兒對視一眼,睜着黑漆漆的眸子仰望着夜絕塵好看的下巴,軟軟糯糯的道:“爹爹,恆兒喜歡跟舅舅呆在一起。”
“爹爹,沫兒也喜歡。”
兄妹兩個年紀雖小,卻是異常的懂事,之前舅舅不在的時候,爹爹帶着他們到處玩,沒有一刻離開他們的身邊,他們就知道其實是爹爹心疼他們,就用了更多的時間陪伴他們。
雖然他們很想有爹爹陪,可是他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他們相信,等找到孃親之後,爹爹所有的時間都會是屬於他們的。
那麼多那麼長的時間他們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一年兩年的。
反正他們還小,時間還有很多很多。
“趕路這幾天我已經休息夠了,不把要做的事情安排妥當,你也走不安心。”伸出手,伊律瑾柔聲道:“沫兒,來舅舅抱抱。”
“舅舅,恆兒也要。”
爹爹說,他還小,就該有小孩子的模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束手束腳覺得不好意思。
以前爹爹不在的時候,爺爺總是告訴他,他是一個小小男子漢,是要保護妹妹的,不能總跟着妹妹一樣撒嬌什麼的。
可是爹爹卻告訴他不用那樣,他雖是哥哥,要保護妹妹,但那是在沒有爹爹的情況下,有爹爹在他也可以乖乖的做一個小孩子。
可以撒嬌,可以耍賴,可以賣萌……
“都來,舅舅一手抱一個也是可以的。”索性兩孩子還小,等他們再大一些,想要同時抱起兩個就困難了。
“呵呵。”
兩孩子歡笑着撲進伊律瑾的懷裡,又是纏着他講笑話,又是纏着他講故事。
將兩孩子疼進骨子裡的伊律瑾熟知他們的喜好,也是下過功夫的,很快便將兩個鬧騰不已的寶貝哄得服服貼貼。
不一會兒,兄妹兩個就嚷着困,要睡覺。伊律瑾一邊輕拍着他們的背,一邊細哄着,很快便讓他們熟睡了過去。
白白嫩嫩的小手,睡着之後仍是緊緊的抓着他的袖口,彷彿是怕他會在他們睡着之後丟下他們一樣。
“他們一出母體就是我親自帶着,彷彿天生就帶着不安全感,不管白天還是夜裡,睡着之後都習慣用小手拽着我的袖口,生怕我會丟下他們似的。”
習慣是可怕的,一旦習慣就很難再改掉。
兩個寶貝孩子的習慣,一直都像是一根刺一樣紮在夜絕塵的心頭,讓他很是心疼,卻又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他們與我朝夕相處整整十個月,那天夜裡我哄他們睡下,就領兵出發前往金鳴關,前腳不過剛踏出宮門,他們就彷彿是感應到我要離開一樣,自睡夢中驚醒哭得撕心裂肺。”夜絕塵語氣一頓,指尖微微泛白,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夜裡,“那一刻,我硬生生的停在原地,真的很想不顧一切的回頭,回到他們的身邊好好的哄哄他們,可是…。我不能。”
恆兒跟沫兒打小就很乖,似是知道他這個父親照顧他們不容易,只要給他們吃飽,他們就會不吵也不鬧,最多隻有尿溼的時候會哭兩聲。
平日裡,他們睜眼看着他,眉眼裡都帶着純真的歡笑。
伊律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些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些,他從未聽夜絕塵提起,雖說他不曾爲人父,也沒有照料剛出生嬰兒的經歷,但他也能想象得出其中的艱辛。
從古至今,哪有一個大男人照顧嬰兒的。夜絕塵照顧兩個孩子從不假他人之手,難道還看不出他對伊心染用情之深?
這一刻,他爲伊心染感到高興,眼前這個男人,值得她奮不顧身爲他做任何事情。
“是啊,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你…。”
“大哥放心好了,沒有找到染兒之前,我是不會倒下的,找到染兒之後也不會,我怎捨得讓別人代替我去照顧她跟孩子。”
“你能這麼想最好。”
溫柔寵溺的目光流連在兩個孩子光潔粉嫩的小臉上,夜絕塵暗磁的嗓音堅定不移的道:“等我們接回染兒,一切就都圓滿了。”
“嗯。”感覺到懷裡的夜沫兒睡得不安穩,伊律瑾輕拍了拍她的背,又柔聲低語了幾句,小丫頭這才又安穩的睡了過去。
“大哥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父親。”這樣,夜絕塵相信他的姐姐會過得幸福。
“總不能樣樣都輸給你。”
聞言,夜絕塵不禁失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對了,你準備帶哪些人前往烏蓬大陸。”若非是發生這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伊律瑾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飄渺大陸之外竟然還有一個烏蓬大陸。
而且,那片大陸遠比飄渺大陸要神奇得多,厲害得多。
“血月城原本就是從烏蓬大陸來到飄渺大陸的,東方霧一直在追尋回去的路。”不該說是東方霧,而是東方氏一族,一代又一代的嫡系先祖。
只可惜,經歷那麼多年,那麼多代人,都沒有尋找到能夠帶他們回去的傳送陣。
“這便是他答應助你的條件?”血月城不參與大陸上的四國之爭,伊律瑾是明白的。
地獄之淵一戰,東方霧出了手,鐵定就不會白白出手,必定是夜絕塵承諾了他什麼。
現在想來,定是傳送陣無疑了。
“嗯,血月城坐落在無人之境的東露,時光的流逝讓得血月城外的結界越來越薄弱,再不回到烏蓬大陸,血月城便將消亡在這片大陸之上。”
東方霧走遍四國皇陵,最後敗興而歸,內心想必是異常的複雜。
他精通預測占卜之術,早在染兒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通過占卜之術推算到了一些什麼,然天機不可泄,饒是他亦不能參破其中的奧秘。
唯一能讓他確認的便是,伊心染是他卦象上的那個變數,東方霧邀請他們進入血月城,亦是一場驚天豪賭。
然,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伊心染的確就是他卦象上的那個變數,也是唯一一個能找到傳送陣所在之人。
他將他們帶入血月城,讓伊心染從中得到了開啓傳關陣最爲重要的東西,也讓伊心染知曉了南國皇貴妃的神秘身份,當然,也付出了夜絕塵意想不到的代價。
一場分離,便是兩年之久。
“原來如此。”當年在夜國錦城見到東方霧的時候,伊律瑾心底就有一個疑問。
只是不知,當年心中的疑問,竟是今時今日才得以解開。
一切的一切,或許命中早已註定。
“烏蓬大陸以尊貴的血脈爲尊,血脈越是純正,實力便越是強悍,地位也就越尊貴,東方氏一族擁有預測占卜的血脈,而烏拉家族則擁有馴獸血脈,放在那片大陸,定是極爲出衆的家族,這裡不屬於他們,那裡纔是他們該去的地方。”
飄渺大陸與烏蓬大陸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存在,與其讓血月城繼續留在這裡,夜絕塵更希望他們能夠回到他們該去的地方。
“你說的有道理。”
“大哥的血脈比起他們可還要更尊貴一些。”想到西雅女皇,夜絕塵不禁勾脣一笑,他對那位老祖宗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說不上喜歡,卻也談不上討厭。
伊律瑾翻了翻白眼,聳了聳肩,道:“尊不尊貴我不知道,我只想接回染兒。”
“大哥,咱們此去烏蓬大陸兇險尚未可知,如果有時間我希望大哥能儘快將這套心法習會。”
在冰雪王國裡,伊心染教給了夜絕塵不少的東西,他雖都有所涉獵,但學得最精的莫過於真陽決。
伊律瑾與伊心染乃是親生兄妹,西雅女皇教給伊心染那些拉雅一族功法,相信也會適合伊律瑾修練,屆時也不至於橫生枝葉。
“我會的。”
鄭重的點了點頭,伊律瑾可不認爲在一個以血脈純正彰顯身份地位尊貴的地方,他這一身尚算可以的武功能取到什麼作用。
夜絕塵要教給他的,必然不會是沒有用的東西,他只需用心修練即可。
指尖紅芒掠過,一簇火紅的光芒鑽進伊律瑾的眉心,不待他做出反應,只聽夜絕塵道:“不要反抗,凝神靜氣,記清楚口決,看清楚招式。”
夜錦恆跟夜沫兒不知何時已經安穩的落入夜絕塵的懷中,只見伊律瑾額頭上不斷滲出豆大的汗珠,冷酷俊美的臉龐有些扭曲,顯然是在承受着莫大的一種痛苦。
在他的對面,夜絕塵也顯得有些緊張,袖中的雙手緩緩屈握成拳,準備着隨時出手。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否則他也不會用這種方法,試圖將伊律瑾的體質重新改造一番。
拉雅一族的功法可說是至今爲止,夜絕塵見過最爲玄妙的一種功法,然而要想修練此等功法,除了需要擁有拉雅一族純正的血脈之外,還需藉由族中長輩以自身精氣爲其鍛造體質。
夜絕塵之前做的,除了給伊律瑾功法的口決與招式之外,更是將自己的一絲精氣打入他的體內,意在喚醒他的血脈之力,讓伊律瑾的自身爲其鍛造他的體質,以求達到完美的效果。
說來,夜絕塵是個絕對的意外。
他並非拉雅一族的族人,卻天生擁有純陽之體,乃是修練真陽決的不二人選。
他亦沒有拉雅一族的血脈,偏生他卻能夠修練拉雅一族的功法,雖然沒有辦法將功法的威力發揮到最大,卻能發揮出六到七分,已實屬逆天的存在。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伊律瑾的面色從最開始的扭曲到慢慢的平復下來,整個人的氣息也漸漸變得清透,變得純粹。
夜絕塵知道,他成功了。
今日過後,伊律瑾將獲得新生。
這個新生不是指他的生命,而是指他的體質,簡直就是從裡到外,徹徹底底的被改造了。
現在的他,可以隨心所欲的修練拉雅一族的任何一種功法,並且修練其他的武功,速度將提升近一半有餘。
呼——
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一抹精光掠過漆黑的眸底,伊律瑾輕吐出一口濁氣,頓覺渾身都舒爽了許多。
“還好嗎?”
“無事。”搖了搖頭,伊律瑾皺了皺眉,道:“你……”
“在修習拉雅一族的功法之前,有兩個必要的條件,一是擁有拉雅一族的血脈,二是必須重新鍛造體質。大哥雖有拉雅一族的血脈,卻無族中長輩爲你鍛造體質,我並非拉雅族人,因此只能動用了自己的精氣,沒曾想居然成功了,倒是讓大哥受累了。”
“這些苦不算什麼。”比起幼年時吃過的那些苦,夜絕塵讓他承受的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麼。
在以實力爲尊的地方,伊律瑾又豈能讓別人瞧不起他。
不經歷苦與痛,如何能成功。
從未有哪一刻讓他覺得如此的輕鬆過,“那你怎麼會拉雅一族的功法?”
結合夜絕塵說的話,再一聯想,伊律瑾覺得前後矛盾了。
“我估計是個例外。”
瞭然的笑了笑,伊律瑾倒也不會把這事兒扯到伊心染身上去。
總不能因爲他們是夫妻,所以改變了夜絕塵的血脈吧!
只是想想,他都覺得是在扯蛋。
“王爺,今夜是否要在前面的客棧住下。”馬車外傳來冷毅的聲音,打斷了伊律瑾正要說的話。
“到客棧休息,明日再趕路。”
“是。”
“明天我會離開去把要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妥當,恆兒跟沫兒就交由大哥先行照顧了。”
不捨的看了看懷裡的兩個孩子,夜絕塵若有所思的道。
“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我相信大哥。”
日落月升,黑夜降臨,天地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昨夜,難得兩個小傢伙沒有纏着夜絕塵,而是要求要跟伊律瑾一起睡,想是知道他們的爹爹有事要去處理。
真真是懂事得令人心疼。
清晨,伊律瑾細心的照顧着兩小傢伙用早膳,沒見到夜絕塵的身影,他們也沒吵沒鬧,倒是讓準備了一肚子要安撫他們的話,都憋回了肚子裡。
冷冽冷毅跟着夜絕塵一起離開,四個車伕立馬就變成了兩個,直到坐進馬車裡,又起程趕往金鳴關的途中,伊律瑾才忍不住開口道:“恆兒跟沫兒不需要這麼懂事,想爹爹,想哭想鬧都不要忍着,舅舅不會生你們的氣,不會覺得你們不乖。”
此時此刻,他總算是能親自體會,他在夜絕塵眼裡看到的那些愧疚與自責,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這樣的兩個孩子,看得他甚覺心酸。
“舅舅,恆兒不會哭的。”
“沫兒也不會。”
他們知道爹爹是去做什麼,也知道爹爹爲什麼要去做那些事情,因爲只有把那些事情都安排好了,他們才能去找孃親。
等他們找到孃親,爹爹就再也不會離開他們了,所以他們不會哭,也不會鬧。
“你們的爹爹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們知道。”
聽着他們軟軟的,卻異常堅定的話音,伊律瑾長臂一伸,將兩人摟進懷裡,吻了吻他們的額頭,柔聲道:“等我們將你們的孃親找回來,以後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嗯。”
……。
鳴金關·知府府衙
五天前,東方霧跟烏拉司瀚就趕到這裡,住進府邸之後,才發現夜悅辰,南榮陌晨,司徒落瀾跟軒轅思澈都在這裡。
不用問,他們也知道這四個人是要跟着夜絕塵去烏蓬大陸的。
伊心染不在,只有夜絕塵才能開啓傳送陣,他想要帶多少人過去不是他們做得了主的,還是乖乖保持沉默比較妥當。
想想他們爲了去烏蓬大陸,所付出的代價,簡直就是他們的一部血淚史。
果然,要想在夜絕塵的身上佔到一絲一毫的便宜,付出的險些就超過他們所能得到的了。
不過,當他們兩個在戰場上拼殺的時候,夜絕塵也沒閒着的去找傳送陣,總算讓他們心裡平衡了不少。咳咳,其實他們也渴望上戰場,那種金戈鐵馬的日子,是個男人都會非常的嚮往。
只是,打死他們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爲想上戰場才種種妥協的。
“你說,他讓咱們到這裡來等着,算是怎麼回事兒?”烏拉司瀚銜了一根草在嘴巴里,眯着好看的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道。”
戰王的心思,哪是那麼容易猜的。
他既讓他們來此,必然就有他的目的,不會沒事兒找事兒的。
“難道通往烏蓬大陸的傳送陣,在這鳴金關不成?”思來想去,他覺得就這個可能最靠譜。
只是看來看去,某烏拉少主也沒發現這鳴金關有多特別。
反倒是關外的地獄之淵,他覺得非常的特別。回想上次攻打獨孤城,夜絕塵凌駕於妖冥橋之上,揮劍劈開赤紅河水的那一幕,至今都讓他記憶猶新,想忘都忘不掉。
“或許。”
“你丫的要麼就多說幾個字,要麼就索性閉上嘴巴不要說話。”
東方霧扭頭看向暴躁的烏拉司瀚,突然覺得他喜怒無常的傳聞是真的。
太陽穴突突的跳了跳,嘴角抽了抽,他的回答雖然簡短,可他說的是事實。
“算了算了,本少出去走走,省得看見你這張欠揍的臉。”
乾淨利落的轉身離開,烏拉司瀚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徒留東方霧黑着一張臉站在原地。
他的臉,很欠揍。
他怎麼覺得,他才欠揍呢?
另一邊涼亭裡,夜悅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你們說皇兄他到底什麼時候纔會到,會不會已經丟下我們自己走了。”
他知道烏蓬大陸兇險萬分,也是他堅持要去那裡,雖說最後夜絕塵點頭同意了,但誰知道他會不會中途又改變主意。
“塵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司徒落瀾淡定的喝着茶,一點兒也不着急的樣子。
“表哥不會那樣的。”
“哼。”夜悅辰見表哥軒轅思澈也這麼說,不由冷哼一聲轉過臉去,暫時不想搭理他們。
南榮陌晨笑笑,遞給夜悅辰一杯茶,道:“小七,我保證塵不會丟下我們走的。”
“爲什麼?”
“如果是塵一個人說不定他真走了,可你們別忘了,恆兒跟沫兒還在他身邊。”
“敢情我們對皇兄的作用就是替他照顧倆孩子的?”夜悅辰瞪大了雙眼,有些傻乎的問。
“我倒是很想照顧他們。”軒轅思澈笑,只要一想到夜錦恆跟夜沫兒的笑臉,彷彿所有的陰霾就瞬間消失了一樣。
握着茶杯的手一頓,司徒落瀾忍不住潑他們的冷水,“若無必要,塵是不會讓別人照顧恆兒跟沫兒的。”
四人的目光對在一起,同時抽了抽嘴角,倒也把心中的擔憂衝散了幾分。
第二日,看到伊律瑾抱着夜錦恆跟夜沫兒走下馬車,四人更是相信夜絕塵沒有反悔要帶他們去烏蓬大陸了。
徹底放下了心中的石頭,五個大男人似乎沒有過多關注東方霧跟烏拉司瀚的動靜,而是每天都陪着兩個寶貝兒四處玩耍,靜待夜絕塵的歸來。
幽冥堂雖然已經毀了,蕭國跟蒼國也已是自顧不暇,對夜國與南國造不成太大的威脅,然而戰爭一日未曾結束,就會有意外的發生。
夜絕塵的確是不會再親自領兵出征,但臨走之前,悄悄做一些部署卻是可以的。
更何況,夜南兩國會打仗的不單單隻有他,只有伊律瑾,還有許許多多的將領,有他們在不愁打不了勝仗。
滅掉蕭,蒼兩國,需要的僅僅只是時間問題。
除了未曾停歇的戰事,還有很多事情是夜絕塵要去安排與部署的,多的時間都等了,也不在乎晚去烏蓬大陸幾天。
伊律瑾趕往鳴金關的路上,一直都有跟夜絕塵保持聯繫,他到的當天就將夜絕塵拜託他轉交給東方霧的信交了他。
看完信的東方霧二話沒說,直接拉上烏拉司瀚就離開了鳴金關,想來是回了血月城。
又是幾日過後,夜絕塵風塵僕僕的趕到鳴金關,滿臉盡是疲憊,整個人累得不行。可看到從府裡邁着短胳膊短腿兒的倆孩子衝他跑來,那一刻他覺得什麼累都沒有了。
歡喜的將他們抱在懷裡,狠狠的香了香他們的臉蛋,換來孩子比他更熱情的香香,直啃得他滿臉的口水,逗笑了伊律瑾一行人。
晚上,夜錦恆跟夜沫兒誰的賬都不買,只要夜絕塵陪他們睡覺。
好些時日沒有見到他們兩個的夜絕塵,自然不會拒絕自己寶貝兒子跟寶貝女兒的任何要求,先是陪着他們吃飯,然後給他們洗澡,最後再一邊擁着一個睡覺。
夜裡他睡得很熟,睡得很安心,還夢到了他的染兒,笑站在好裡等着他。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染兒,等他。
很快,他就會帶着他們的孩子去到她的身邊。
然後,他們一家四口就能團聚了。
翌日醒來,夜絕塵的心情很好,兩個小傢伙盯着他連眼都捨不得眨一眼,讓他這個做爹的真是哭笑不得。
因爲東方霧跟烏拉司瀚還沒從血月城趕回來的緣故,夜絕塵難得能靜下來好好的休息,每天除了陪兩個孩子玩耍,就是指點伊律瑾等五人的武功。
三天過後,東方霧跟烏拉司瀚趕了回來,第二天一早,一行八個大男人,外加一個男孩兒,一個小女孩兒便出發前往地獄之淵。
出了鳴金關,地獄之淵血紅的河水就進入了幾人的視線,夜悅辰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地獄之淵,不由被那如血一般的河水嚇了一跳。
“爹爹,好漂亮的河水,是紅色的,好美好美……”夜沫兒歡喜的伸手小手,指着那鮮紅的河水,精緻的小臉上是甜甜的笑容,絲毫不見害怕。
“哥哥,哥哥,你說是不是好好看的河水。”小小年紀的夜沫兒,已經懂得如何分辨美與醜,至少目前爲止,她還有接觸過醜陋的人或者是東西。
誰讓她身邊出現的,不是俊男就是美女,美的觀念已經深入她的心坎,至於醜的東西,暫時還沒有接觸到。
“沫兒說得對,真的是好美的河水,居然是血紅色的,真的很漂亮。”
夜錦恆也如夜沫兒一樣,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面血紅的地獄之淵,沒有覺得可怕,小臉上滿是讚美之色。
他不是沒有見過河水,但他卻是沒見過如此特別的河水,“爹爹,這河水真的是紅色的嗎?”
“是紅色的,沒有一絲雜質的紅色。”若問普天之下,有誰的心是最最純淨且毫無雜質的,那非孩子不可。
他的兩個孩子,心靈純淨無塵,眼裡所看到的,自然是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哪怕是地獄之淵這滿是積怨與煞氣的地方,亦是無法傷到他們分毫。
“爹爹,我可不可以過去看看。”
“爹爹,我也想去。”
夜絕塵將兩人放到地上,柔聲道:“小心一些,恆兒看好妹妹。”
“知道了,爹爹。”
兄妹兩個手牽手歡快的跑向地獄之淵,絲毫沒有感覺到害怕或者是怎麼樣,他們只覺得這河裡的水,真的好美好美。
紅色的,像血一樣的顏色。
原本聽到這對兄妹說地獄之淵的水好美,好漂亮就石化在原地的衆人,看到夜絕塵讓他們獨自去河邊玩耍,更是嚇得他們面色斗然一變。
“塵,他們還是孩子,你怎麼…。”說着,伊律瑾就要衝出去將孩子抱回來。
“他們不會有事的,大哥無需擔心。”
“呵呵,哥哥湊近了看,更漂亮了,嘻嘻。”衆人只見夜沫兒白嫩嫩的小手伸進血紅的河水裡,輕輕的攪動,輕輕撥起的水花在陽光下,竟是璀璨如紅色的寶石,美得令人移不開眼。
“沫兒你看。”
夜錦恆雙手捧起河裡的水,紅色的河水在他小小的掌心,仿如耀眼的寶石,折射出紅色的光芒。
“嘻嘻,真好玩。”
“竟…竟然沒沒事,這是怎麼回事?”烏拉司瀚驚呆了,他瞪着捧水玩得歡快的兩小傢伙,只覺自己被深深的打擊了。
他可沒有忘記,那血紅的河水是有多麼的冰冷刺骨,甚至險些還把自己的命給搭在裡面。
爲什麼,夜絕塵的兒子跟女兒這麼玩都沒事,難道他們就不覺得河水冰冷嗎?
伊律瑾也是怔了怔,邁出去的腳生生頓了下來,一臉疑問的看向凝望着孩子,目光溫和的夜絕塵。
“地獄之淵聚積了無數的枉死冤魂,隨着時間的沉寂,這裡積壓了沖天怒氣與怨氣,因無法掙脫地獄之淵的束縛,漸漸凝聚成了凶煞之氣,河水變得豔紅如血且冰冷刺骨。”
這些東方霧等人是不知道,聽到夜絕塵說起,一個個不由豎起耳朵來聽。
“常言道,相由心生,魔亦由心生,你若心中無愧,無所畏懼,那便不會給怨靈可趁之機,侵佔你們的身體,你們的意識。恆兒跟沫兒心靈純淨,擁有一顆赤子之心,饒是這裡聚滿凶煞之氣,亦是不捨傷害如此純真可愛的他們吧!”
“原來如此。”怪不得,數百年來,地獄之淵被傳得邪乎其邪,其實左不過是人心在作怪。
“傳送陣在地獄之淵。”不是疑問,而是肯定。東方霧想過大陸上所有地方,偏偏沒有想過傳送陣會在這個地方。
心中無愧,無所畏懼。
就是因爲他並非無所畏懼,那一次才險些葬身在地獄之淵?
烏拉司瀚挑了挑眉,回想上次自己陷入地獄之淵的表象,腦門上頓時滑下幾條黑線。
“在地獄之淵之底,不知東方城主跟烏拉少主是否還堅持要前去。”看他們兩個的神色,顯然是曾經上過地獄之淵的當。
“去,當然要去。”不去,怎麼能將族人都帶回烏蓬大陸。
東方霧咬牙切齒的說出口,這傢伙鐵定是故意的,真是黑心又黑肝。
“本少也要去。”
之前會那樣,是因爲沒有守住本心,現在知道了,他纔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你們呢?”不怪夜絕塵要有此一問,地獄之淵說可怕並不可怕,但說不可怕實則又相當的可怕。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萬劫不復的。
“爹爹,你快來。”夜沫兒對大人的話題並不關心,她就只想着玩。
沒着急要聽他們的回答,夜絕塵上前幾步將夜沫兒抱進懷裡,點了點她的小鼻子,柔聲道:“爹的寶貝女兒怎麼了?”
“爹爹我想到水裡去,那裡有好漂亮的紅色石頭。”夜沫兒小手指着河底,明亮清澈的眼底滿是興奮歡喜的神色。
哥哥說,他們可以撿些漂亮的石頭送給孃親做禮物。
順着夜沫兒的手指看過去,除了豔紅如血的河水之外,饒是以夜絕塵的眼力也看不到什麼紅色的石頭,若非之前他曾劈開過地獄之淵,看到過這河底佈滿赤紅色的鵝卵石,夜絕塵都會覺得是女兒在撒謊。
半晌沒有等到回答,夜沫兒有些着急了,扯着夜絕塵的袖子,又指了指夜錦恆,急聲道:“爹爹,沫兒沒有說謊,哥哥也看到了,哥哥還是撿些漂亮的石頭送給孃親做禮物的。”
“嗯,我也看到了。”
對上夜絕塵詢問的目光,夜錦恆肯定的點了點頭,他跟妹妹確實是看到了,沒有撒謊。
跟着夜絕塵走到河邊的東方霧,伊律瑾等人,睜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赤紅如血的河水,根本就瞧不見什麼石頭。
雖然什麼也沒看到,但東方霧跟烏拉司瀚都沒覺得夜錦恆兄妹兩個撒謊了,因爲他們曾經親眼看到過,這地獄之淵的底下,真的佈滿了赤紅的鵝卵石。
“爹爹相信你們,我們一起下去撿。”
夜沫兒高興的拍拍小手,雙手抱住夜絕塵的脖子,送上一個香香,嚷道:“爹爹真好。”
“你們準備好了嗎?”
“好了。”
“那便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