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但益恆下班後去水果市場打了二十個西瓜和一筐皮球桃去了一個新的人羣聚集地。這地位於一點五環走馬河邊,河邊上有一個八百平方的草坪,草坪河對面是一個小電站前池,前池多餘的水翻過堤壩入走馬河形成一個人工瀑布,白花花的水花給河對岸帶來了涼爽。
人們或在草坪上放風箏,或在河邊倚靠欄杆聊天,或在草坪上鋪上毯子圍坐着打撲克、聊天;而紅棕色的步行道邊稀稀拉拉地擺了幾個攤位,他們是賣書和玩具的,另外幾家是賣水果的。
但益恆在幾家賣水果的攤邊上挨着,看着有兩家賣西瓜的,一家是口口脆,另一家是8421和寧夏瓜。他本來今天就沒心情賣瓜,可是怕一回家一靜下來腦袋裡就會胡思亂想,唯有忙碌,從起牀到睡覺都在忙,那自然就不會瞎想什麼。
“老闆,你皮球桃多少錢一斤?”一位中年男人問。
但益恆擡頭,說:“十塊錢三斤?”
“甜不甜?”
“不甜包退,這是龍泉驛的桃子。”
“看着還不錯,挺新鮮的,給我稱二十塊錢的。”
但益恆遞給他水果袋,又有幾人圍過來選。
不一會,一筐桃子賣完了,西瓜才賣了兩個。但益恆想有兩家在這賣,我還是到別處去碰碰運氣。他把車開到二環路十字路口,見沒人在這擺攤,便停在路邊綠道吆喝起來。傍晚沿着走馬河散步或跑步的人挺多,走熱了的人就想買個西瓜回家。
半個小時不到,西瓜就賣完了。但益恆去水果市場還了車,看時間才八點,想到這次中招得了提成是鄧總幫了大忙,得感謝感謝鄧總,就打電話給他:“鄧老師,有空沒有?”
電話那邊的鄧珂笑着說:“你小子酒癮又犯了?我才吃過飯,在哪碰頭?”
“西川夜啤酒長廊。”
“距得不是很遠,我走路過來。”
“好!”
掛掉電話,但益恆掃個單車到就近紅旗超市。他想封2000塊錢信封或紅包都感覺不妥,因爲現在最忌諱的就是送錢;鄧總喜歡喝酒,一咬牙買了兩瓶52度普五第八代五糧液,花了2800塊錢,然後就到了西川夜啤酒長廊,在一個叫“郭三妹”鋪子坐下。
一會兒,鄧柯到了。兩人坐在臨河的一張方桌前。但益恆把菜譜遞過去,說:“鄧老師,想吃啥隨便點。”
老闆娘郭三妹候在一邊,忙推薦炒大蝦,火爆牛蛙、烤生蠔等利潤大的幾樣菜。鄧柯笑道:“我們剛吃了飯,就是來喝點小酒聊聊天。來份毛豆、煮花生、油炸麻花串串魚、烤腦花、素炒雞樅菌,再來六瓶冰鎮啤酒。”
“您們稍等!”郭三妹去廚房叫菜去了。
但益恆給鄧柯摻茶水,說:“咋不把何姐一起叫出來?”
“她跟她同事們在打麻將。最近如何?”
“還行吧。以前我就一根筋,只曉得幹工作,很少與您們領導走近,主要以爲自己把事幹好完成領導交待的工作,就是跟領導掙臉面,哪曉得這裡面的道道還很多。”
“呵,辭職兩個月成長了不少嘛。”鄧柯訕笑着掃了但益恆一眼,“做工作不僅要會做事,還要會彙報。以前,交待你一個事,你就悶起腦袋做,等幾天或好長時間還要我來問你進展情況;還有交待一個工作,遇到問題時你就在週會上把問題甩出來,自己卻不想法擬個兩個以上的解決方案供領導參考;最重要的是你在會上愛頂潘總,這是最損領導權威的,做爲下屬應該多聽少說,即使心裡有意見也不能在會上反駁領導,你可以下來私下溝通,懂嗎?”
但益恆心裡涌上一股感慨,嘆了一口氣,說:“鄧老師,以前我們是同事時,我從來沒有單獨與您聚過,總怕別人看見說我巴結您,要是經常在您面前受教,我也不會混到現在還是一個打工的。”
鄧珂笑笑:“你要明白,不管是體制內還是體制外都得站隊,首先你自己要有真本事,其次是你要領導覺得你跟他是一夥的,你連跟領導話都不說,飯局也不參加,也不跟領導表示表示拉籠關係,有升職或加薪的機會你覺得領導會選你嗎?他只會選跟他走得近聽他話的人。”
但益恆點點頭,開了兩瓶勇闖啤酒,遞一瓶給鄧珂,又給他杯子倒了一杯,說:“鄧老師,現在我們不是同事了,只是朋友了,您可得多多指點指點我。”
“指點談不上,咱們就擺擺龍門陣。你以爲我混到五十歲混個副總真是我能力強嗎?公司能力強的多了,像冷主任、楊主任他們個個都不遜於我,爲什麼偏偏是我上位了?”
“這個我咋搞得明白。”
“與你說吧,當時潘總剛調過來,大家認爲最有能力最有資格當副總的應該是冷主任吧,其次是楊主任吧。”
但益恆點點頭。
鄧珂笑笑,說:“潘總分別請我們三人吃飯,那兩人不抽菸少喝酒,只談工作上的難處和職工的不好管理,而我呢?喝酒聊天先不談工作,喝到後來彼此高興了纔在酒話中說了如何解決現在職工工作消極無積極性的難題以及當前管理的幾點意見。潘總抽菸喝酒都來,那兩人卻煙不抽酒不沾。潘總說這種人要麼吝嗇要麼就怕擔責任,不堪大用,我可不想提的人上來有什麼問題都甩給我,而是要主動給我分擔責任解決問題的好助手。兩三個月後潘總就在董事會上提議我任副總經理。”
“那您是如何感謝潘總的呢?”
鄧珂又笑笑:“首先工作上給潘總紮起,儘量按他的指示辦事,如果他交待的事不符合實際也無法辦到,我先領受他的說法,萬不可直接拒絕或說沒辦法,然後採取拖或與下面的人進行一行嘗試再找他彙報;另外,算了,咱就不說潘總了。你想啊一個領導掌管一個公司,有這麼好的資源肯定朋友多,求他辦事的人也多,有些事他們想幫卻不方便插手,我們就要主動去辦。這樣,就與領導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何愁有機會不升你?”
“這麼簡單啊。我一直以爲別人幫了忙感謝的話肯定就是送錢送禮物呢?”
鄧珂哈哈大笑,舉起杯子示意喝酒。但益恆端起與他碰了一下,一口而盡。
這時郭三妹把點的幾樣菜擺上了桌。
鄧珂喝了一大口酒,拿了幾個毛豆邊剝邊吃。但益恆等着他說話,卻不見他說話,從腳邊把袋子提起來舉過去放在他面前桌上,說:“鄧老師,我就落俗了,不知如何感謝您,知道您好酒,家裡存了兩瓶五糧液隨便給你拈來。”
鄧珂困惑地看成着眼前包裝完好的兩瓶酒,說:“你小子,我是你領導時你何曾送過我東西,現在倒好,不是你領導了你卻送東西了,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沒有!這酒放了有兩年了,我根本不喜歡喝白酒,放在哪也是浪費,所以給您拈來了。一是感謝您爲了我的離職說了好話,公司補償了我五萬;二是感謝您提供了一箇中貴公司監理標的的機會,得了點提成。本想給您封個信封可我正缺錢,少了拿不出手,多了我又沒有,想來想去知道您喜歡喝酒就把家裡的兩瓶酒拈來了。”
“你小子。”鄧珂把酒提起放在他身邊桌側邊上,“一直以爲你一根筋,今天終於開竅了。你要知道禮尚往來是中國的傳統。別人請你吃幾次飯你卻一次不請人家,誰以後還要跟你往來?生意上更是這樣,人與人之間只有互利互惠才能維持長久,沒有利益誰還會浪費時間跟你瞎扯。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讓你感謝我,只是想到同事一場看你性格老實內向沒有什麼花花腸腸,突然辭職缺錢又失意想幫你一下而已。”
但益恆給鄧珂杯裡添了酒,說:“鄧老師,我以前真的不會做人,心裡面除了工作就是如何照顧好家,本想好好做人,到頭來什麼都沒做好,還讓愛人嫌棄十多年不升職不漲薪。這兩月,實在是太難了,我不得不開竅啊,掙錢真的難啊。”
“你啊。”鄧珂剝了兩顆花生吃了,又端起酒喝了一口,“老實說,如你我不熟的話,你冒然送東西,我是絕對不會要的。一般情況下,領導們都有自己的處事原則,他們怕危險,怕落下把柄,由其是如今手機錄音拍攝或針孔攝像等讓他們更是小心意意。如今最忌諱的就是送現金、送購物卡、送貴重物品,而別人幫了你,你不表示表示心裡又覺得過意不去,如今流行送養生品或土特產或領導喜好的東西等。不過,很熟的人幫忙,像工程類一般都是按潛規則執行,比如幫了你忙中了一個標,你就得把工程利潤的4%~5%給那人,但是不能轉帳,取現錢給他,這種情況下他們都會收的。彼此得了利益,有了信任基礎未來纔有可能長期合作下去。”
啊,但益恆的臉暗了下去,他心裡盤算了下,工期8個月,監理費36萬,該工程一般派一個總監掛職和一個現場駐監就可以了,預計費用10萬,扣去稅和一些開支利潤有20萬,那就是八千至一萬了。豈不要把我的提成全給鄧總才行,賣兩瓶五糧液那遠遠不夠啊。
鄧珂見但益恆發呆,說:“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我這次幫你可沒想過要提成。既然你開竅了,以後有工程,我公司優先邀請你們公司,你應該明白咋個做了。到時提成你也有一份,不過,我也要打理關係,咱們就四六分層嘛。”
“我三你七吧,我就是跑腿的,具體運作以及關健還得看你們領導。”
“要得,這事可千萬爛在肚子裡,除了龍總、蘇主任和你我,誰都不能說了,連你愛人都不能說。每年有一到兩次合作就可以了,掙的錢你就拿去炒股或者投資點什麼,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原來男人的零花錢是這樣來的,我咋沒想到呢?趕緊把剩下的幾千塊錢投入股市,說不定下月就翻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