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短短的一段話,讓我從無底深淵墜入地獄,我真的不明白,何清盛是有多不想要這個孩子,纔會想將他引產?難怪那個時候我被推上手術檯,何清盛還告訴我只是個小檢查,原來他只是想打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造成早產的原因居然是這個。
如今他如願以償,孩子本來就因爲注射過高地辛,又發了高燒,各種併發症迭起,我日日夜夜看着他在小牀上哭喊着,每一回都看得心疼,一遍一遍抱着他,跟他說媽媽在,一遍一遍的撫摸他,卻也於事無補。
終於,在他快要過生日的那天,他不再痛苦,漸漸地閉上了眼睛。
我的寶寶,他就好像睡着了,肥嘟嘟的小臉此刻不再會有任何痛苦的表情,這兩個小時我陪着他,直到他的體溫漸漸變冷,護士不忍心看着我這樣,將孩子的小小的身體抱走了。
我不願意相信,這個在我肚子裡呆了這麼久,陪了我這麼長時間的寶寶離開了我。
有時候我甚至想,寶寶,是不是你不願意媽媽難過,是不是你想看夠媽媽一眼,才能毫無遺憾地離開?
可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讓你這麼痛苦……
四年多來我跟蕭淑每年都來一次,每一次都會經歷一遍當時的回憶,我們都是經受過喪子之痛的人,所以才更加懂,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感覺是多麼痛……
蕭淑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地嘆了口氣。
她還記得,當時趕過去看我的時候,孩子已經死了一月有餘,我捧着孩子的骨灰盒,眼神乾涸,何清盛早就在一個月之前帶着蘇怡去周遊世界了,完全不顧我這個失去孩子的母親,看來他從未想要過這個孩子,所以,纔會這麼毫不留戀,就連一點點安慰也吝嗇給於我。
蕭淑爲了讓我振作起來,帶着我去了墓園,那時候的墓園還不像現在這樣這麼大,天邊的夕陽就像染了一層黃紗,滋潤着這地下已經長眠在地下的魂靈。
她當場就讓人,將我孩子的骨灰盒放入她孩子墓地旁邊的一塊墓地上。
我知道,她不希望兩個孩子太過孤單,放置在一塊兒,或許能給我的孩子做個伴。
興許是壓抑了太久,我終於靠着墓碑哭了起來,哭聲傳遍了整個墓園的角落,可我知道這樣哭,也哭不回我的孩子。
如今已是2015年的春天了,我想我應該同過去告個別,我放下了很多給寶寶帶來的玩具,我雖然知道,如果他還在,或許現在應該到我腰身這邊這麼高了,可我依然無法想象他長得是什麼樣子。
曾跟何清盛說,希望我們的孩子有一半像他,一半像我,可到如今,那些曾經美好的憧憬,都在孩子逝去的那一刻,全部沒了。
我們就這樣離開了墓地,因爲有些人,有些事,塵歸塵,土歸土,孩子啊,你在天堂好好地活,等以後,媽媽將這輩子過完了,就來陪你。
我現在很相信前世今生,會不會,寶寶已經投胎轉世,那樣的話,我心中的歉疚,可以減輕一點。
自打墓地回來之後,我就回了蕭淑家住一晚,今日難得是蕭淑下廚,我方纔想起,手機還沒開機,打開一看,有四條未接來電都是沈星河的。
我回撥了過去,電話一接通,就聽見沈星河氣喘吁吁的聲音。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問我:“季如畫,你在哪兒!”
他最後那個尾音幾乎都是用吼出來的,我嚇了一跳,此時嗓子啞啞的,只是訥訥的跟他講:“星河,你晚上過來蕭淑家吃個飯吧,知道你爲競標會的事滿世界找我了,很抱歉啊,今天有事才關了機。帶上資料我們過來聊聊吧。”
沈星河一聽見我嗓子啞啞的聲音,後面的語調就完全變軟了。
“好好……如畫你注意休息,我這就帶着資料過來。”
蕭淑拿着鍋鏟從廚房衝了出來,“你叫沈星河來了?”
“對啊。”我拿紙擤了擤鼻涕,問她:“怎麼了?”
“哎呀,不好不好,淼淼也要過來!”
啊?淼淼也來?
我眸光閃了閃,蕭淑已經一陣小跑又回廚房忙碌去了,整個客廳都飄着濃濃的菜香,待她上了第一份菜,糖醋排骨的時候,我已經是垂涎欲滴了。
蕭淑剛進廚房又將腦袋探了出來,“不準偷吃!”
我扁扁嘴,放下了筷子,靜靜地等着淼淼和沈星河過來。
淼淼整理好了最後一份採訪稿,便關了電腦準備下班,剛剛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估摸着蕭淑她們要等的捉急,就拎了包打卡下班蹭蹭往外趕。
所以一到蕭淑家門口,她就跟抱着資料的沈星河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淼淼彎下腰開始收拾那些被她撞散的文件,根本都來不及看清來人是誰。
“沒關係。”沈星河很淡定,也開始收着文件,心中竟然還想着這個穿着高領毛衣的女人好像目測不到35C……
等淼淼擡起頭看向了沈星河,她一雙墨黑氤氳的雙瞳撞入了沈星河的眼,沈星河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怪樣的感覺。
“這位小姐,我們認識嗎?”
淼淼一見沈星河,心想今天真是倒黴,怎麼會在蕭淑這碰到他呢?但是爲什麼這個人好像不記得她了?
“呵呵,沈先生貴人多忘事,大概心中只有蘇怡那個校花,所以才能把我給忘了吧,請讓開。”
她向蕭淑家門口走了過去,沈星河抱着文件也湊了上去,淼淼不耐,問他:“你幹嘛跟着我?”
蕭淑此刻正巧出來倒垃圾,一開門就看見這兩人在門口大眼瞪小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們這是……”
我也走了過去,一看淼淼和沈星河在門口那樣我就明白了,先立刻把沈星河給拉了進去,又叫淼淼去沙發上待會。
“哎,如畫,你家的蛇精病去哪裡了?我這次可是專門過來看它的,還帶了玩具呢。”
我剛剛擺好碗筷,聽見淼淼這麼問,就笑着回答她:“我啊,搬家了,不在蕭淑這住了,你要想看我家蛇精病啊,可以去衛陽大道那裡,我家在那。”
“這麼巧,你咋不早說啊,我單位就在那附近呢,這可不行,哪天你一定要帶我到你家轉轉去!”
淼淼這人大大咧咧的,我只有拼命點頭答應她的份兒,然後無意轉了個頭,就見到沈星河一直盯着淼淼這邊看,我也不好意思當場問他怎麼了,畢竟,這兩個人之間的事,我可清楚着呢。
淼淼喜歡沈星河,但是沈星河當年和蘇怡在一起了啊。
吃飯的時候,蕭淑的話匣子又打開了。
“何清盛那個人簡直就是個王八犢子!”
淼淼來了興趣,“又怎麼了,他惹着你了?”
“這個王八犢子,我老公最近投資了一筆項目,偏偏他不知道抽什麼風,跟項目負責人簽了個什麼單子,然後這個項目就被擱淺到後頭了,現在我老公整個人都風中凌亂着呢!”
蕭淑張牙舞爪,險些就要把筷子給丟了,隨後又扒拉了一口飯,繼續憤憤不平。
“如畫你也真是夠了,怎麼這麼慫呢,就因爲洋心地產是何清盛開的,你就不要那棟房子了?”
蕭淑自然是從我這聽說了我買房的時候碰見何清盛和蘇怡的事了,她當時就跟我說我不能這麼慫,可我真的不是慫啊。
“誰慫了真是,我不就是當時被破壞了心情嘛,房子再好,碰見這倆渣男賤女我也不想要了,我到現在都還心痛着呢。”
蕭淑只好住了嘴,她知道自己戳到我心事了,於是只好繼續盛了一碗湯不說話。
淼淼有些尷尬,畢竟因爲沈星河在,她都不好意思搭什麼腔了,飯後就主動跟着蕭淑去廚房忙活洗碗了。
“如畫,有關競標會的細節我都已經標註出來了,只是這個PPT我怎麼看都不滿意。”沈星河正在跟我看有關競標會的文件,這些可都很重要,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
“那PPT我來做,離競標會就剩下不到三天的時間了,兩天後我們開個會議,確定細節,不過對這些設計的樣品,其實我有些擔心。”
沈星河正在慢慢地整理收好文件,又要將電腦關上,看見我一臉疲憊的樣子,有些擔心,但是聽見我說的話,他眉頭一皺,“你指的是?”
我凝眉,講出了一個事實,“當初,我還跟何清盛在一起的時候,曾經化名做過不少設計稿拿出去賣,後來何清盛不知怎麼的就拿着我的設計稿找人冒充我化名的那個名字,還成了一個首席設計師。”
沈星河還在整理文件的手一頓,“你說真的?”
我點點頭,又跟沈星河說,“其實這個設計師在當今建築界應該很有名了,她叫‘韻詩’。”
沈星河一拍大腿,嚇了我一跳,就聽他咋咋呼呼說道:“哎呀我就奇怪呢,這個韻詩從兩年前開始,設計風格就和以往的不一樣了,我還以爲是她轉型了呢,原來那些稿子根本不是她設計的!”
隨後又上下看了我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問我:“我說季如畫,你是不是有招人抄襲的體質啊,之前是賀欣,現在是姚曉薇。”
姚曉薇,便是那個假韻詩的真名,她現在是建築界炙手可熱的設計師,只是這幾年的設計作品,最多隻能賣給三線四線的房地產商用,外界都稱她江郎才盡,可我清楚事實並非如此。
我聳了聳肩,“沒聽過一句話嗎,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沈星河搖了搖頭,將電腦放回電腦包,準備走人。
蕭淑端着水果從廚房出來,一見沈星河要走,問他:“你不吃個水果再走啊?”
“謝謝,不過沒時間了。一堆事兒要做呢,如畫明天要跟我一起忙,都早點休息好了。”
蕭淑無奈地點點頭,隨後看向淼淼,天色這麼晚了,她要真讓淼淼一個人回去,我們都不放心。
“哎,星河,既然你要走了,也順便送我們淼淼回家吧,天色這麼晚,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我頭又痛了,蕭淑今天好像一直在踩雷啊,我真後悔幹嘛把沈星河叫過來,視頻會議不就好了嗎?
淼淼一直拼命地對我揮着“no,no”的動作,然後蕭淑一個眼神瞪了過去,她又蔫了,耷拉着腦袋不說話。
沈星河看着這一幕感覺十分有趣,這個小丫頭,叫淼淼?難道……
蕭淑的聲音打斷了沈星河的思路。
“淼淼你給我記着你到底還是個女孩子!最好讓星河送你回去!不然出了什麼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