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大孫,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不管朱允熥說什麼,朱元璋就是不開口,一個勁地用“語氣助詞”應付。
他早就看出這孫子不情願了,而且知道這傢伙爲啥不情願。
小孩子嘛,自由散漫慣了,哪受得了拘束?
朱元璋正是看到了這一點,這才硬生生把他給抓過來,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盯着。
否則再這麼放養下去,這孩子就徹底養廢了!
朱允熥見不管自己說啥,老朱頭都不說話,心裡就是一陣發虛。
“皇爺爺,您有在聽嗎?”
“嗯嗯!”
朱允熥聽了這個迴應差點崩潰,自己說了半天,就換來他兩個嗯嗯!
“皇爺爺,孫兒想說啥呢,與其到時候您老厭煩我,一氣之下把我攆出去,不如索性現在讓我搬出去住吧。”
“我跟十三叔都說好了,搬到他府上去,我們倆一起作伴!”
朱元璋見小逆孫終於露出猴子尾巴,當即冷哼一聲。
那會兒自己還沒當皇帝呢,還只是個區區吳王。
“咱正好一擡眼就能看到你,省得你偷奸耍滑!”
第一次,老頭溫柔地把大孫推向裡邊,然後重新爬上牀。
皇兒生前就不喜錦衣衛,甚至對跟他從小長大的二虎都有些生分了。
這樣一看,所謂的磨牙、放屁、打呼嚕,都是哄騙自己,不願意跟自己在一起住的託辭嘍?
在洗漱一番後,兩人並排躺在寢宮的大牀上。老朱閉上眼睛假寐,朱允熥則睜着兩隻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亂轉。
三年無改父之道……
就在老朱這樣想的時候,突然感覺一條腿搭了上來。緊接着,一隻小胳膊也摟了上來,正好搭在他的脖子上。
老朱見狀苦澀地笑了笑,這逆孫有一樣倒是沒撒謊,那就是睡覺確實挺不老實的。
秦德順走到宮門口問了問隨即回來。
因此在潛意識裡,他非常希望老朱家能出個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人,把天下的讀書人都給鎮住。
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果然沒錯,這孫子纔剛搬過來,寫字的水平就大有長進!
最讓他感到絕望的是,坐在這個位置上,老朱一擡頭就能看到他,自己有點什麼小動作都瞞不住!
“去看看現在幾更了。”
沒辦法,硬憋着自己實在是太慢了,他情不自禁地就使出了齊泰所傳授的心流術法。
“你就在那兒做功課!”
朱元璋聞言心下更不解了,錦衣衛明明是向着這孫子,處處幫着這孫子,他竟然還說信不過!
“說完了嗎?”
二虎和秦德順看着這一老一少的暖心一幕,無不感動得熱淚盈眶。
朱允熥聽到老朱誇獎自己寫得好,心裡頓時七上八下的。可當他聽到老朱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珠子都瞪得凸出來了。
第二次,老頭蠻橫地推……
“皇爺爺,孫兒換牀睡不着……”
“好好好!”
可誰讓咱稀罕的緊呢,就算再不老實,咱也不會把你趕出去的!
老朱聽着大孫均勻的“呼呼”聲,也感到一陣睏意襲來,然後摟着大孫心滿意足睡覺……
朱允熥突然聽到這話,整個人嚇得一激靈,然後趕忙坐直了身子。
沒有蟲鳴,沒有低語。
因此,朱允熥也不寫別的,天天用千字文糊弄。
二虎和秦德順之所以願意幫朱允熥,可不僅僅是因爲他皇孫的身份,以及老朱對他的偏愛。
自己不過是點撥幾句,這孫子的字就有如此大的進步,隱然有幾分書法的樣子了!
在朱允熥寫完最後一個字後,老朱迫不及待地拿起功課,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下去,越看心裡越覺得歡喜,只感覺挖到了寶藏孫子一般。
“皇爺爺,孫兒睡覺的時候可不老實了,要是半夜踢到您,或者碰到您,您不會生氣吧?”
朱允熥眼皮越來越沉,聽到老朱的問話,迷迷糊糊下意識地回答道。
老朱在放下最後一個奏章之時,朱允熥那邊也寫到九百多個字了,只差最後十幾個字就能寫完千字文。
他開的是書店,偷他的書仿印的也是書店,沒道理連這些鋪子也不要吧?
老朱這一輩子見過太多的貪官,也殺過太多的貪官,深知人性之貪婪。
老朱喃喃自語,接連唸叨了幾遍這句話,直至聽到邊上傳來“呼呼”的鼾聲,這才苦笑着閉嘴。
“以後切莫這樣想,就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
他之所以一直想着裁撤錦衣衛,可不就是存了這個心思嗎?
這個名聲可是花錢都買不來的,那幫江南文人的骨頭硬得很,能讓他們說句好話,可謂是比登天還難!
“放下!”
老朱在朱允熥身後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握住朱允熥的手,手把手教他如何寫字。
“你不是一直想着賺錢嗎,這白撿的鋪子咋還不要呢?”
老硃批完一份奏章後,朝着大孫的背影看了一眼,見那孫子身子有點佝僂,當即咳嗽一聲。
如果是皇兒對這孩子說的,那就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牆上?”
朱允熥聽到後邊傳來腳步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老朱來了。現在感受到老朱站在自己頭上喘氣,把他嚇得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鼻尖上甚至都隱隱冒汗。
朱允熥跟着老朱來到正殿,老朱一指自己御案前邊的一張小桌子。
“來!”
“有!”
不過,最讓他欣慰的是,朱允熥小小年紀竟然能記住,並且遵守其父王所說的話。
他在後來考慮朱允炆的時候,也是基於這一點的考量。
自己還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早知道老朱是這個心思,自己藏個什麼拙啊!
“皇爺爺,其實我能寫得更好!”
“嗯!”
“這個更簡單了,我信不過他們……”
可一旦讓老朱知道自己掌握瞭如此好的書法,那功課還不得翻到五千字去?
就在二虎和秦德順暗暗感動得落淚之時,朱允熥突然開口說道。
老朱在太子朱標去世後之所以如此絕望,就是因爲除了朱標,他們老朱家沒有一個人能收攏天下讀書人之心,包括他這個皇帝都做不到!
在這如詩如畫的靜謐之下,幹清宮的寢殿裡突然傳出“砰”的一聲悶響。
老朱不再搭理這孫子,擦了擦手從座位上起身,路過朱允熥的時候,淡淡地敲了敲他的頭。
老朱聞言意味深長的笑笑道。
偶爾有一陣微風拂過,吹動寢宮的帷幔,也吹皺了一簾幽夢。
這場景越看越熟悉,彷彿回到了三十年前。
朱允熥一聽這話整個人都快瘋了,這老頭還能不能講點道理了,咋突然就翻一倍啊。
老朱扔下大孫重新回到龍椅上拿起奏章,只是眼睛卻根本不在奏章上,而是一直看着大孫寫字的背影傻笑。
“咱不盯着你了,你就按照咱剛剛教你的方法寫,今天肯定能很快寫完!”
“皇爺爺相信你,你一定能寫完!”
“那您不會打我吧,或者嫌我鬧騰把我趕出去?”
“哦……”
朱允熥說完就跑到小桌子邊上,擡起小桌子就要跑,剛走了兩步就被老朱給定住了。
這纔是老朱最疑惑的地方,如果說不相干的鋪子,朱允熥不收也就罷了。
“皇爺爺喜歡你還喜歡不夠呢,咋能捨得把你趕出去?”
在這聲悶響過後,寢殿裡的悶響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響起。
“那好吧……孫兒明天再寫給您看……”
“像這樣寫字……”
老朱卻不信朱允熥的話,還以爲這孩子只是聽說不用練字,故意說大話給自己聽呢。
皇爺終於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
“皇爺爺,今天他們能從書店裡查抄出仿印書,然後藉此將店鋪給封掉。明天他們就能找人偷偷賣給書店仿印書,然後後腳派人去搜查,藉此給其封掉。”
老朱雖然貴爲皇帝,但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讀書太少。
兩個場景最大的區別就是人不同。一個是不安分的皮猴子,一個是穩如山的謙君子!
老朱傻笑了好一會兒,這才重新開始辦公。
最重要的原因是這孫子能讓皇爺開心,能讓皇爺忘記喪子之痛。
“所以這個口子不能開,孫兒不能因爲貪圖一時小利,就破壞整個行業……”
“說……說完了……”
“皇爺爺,您總這麼盯着,我……我緊張……”
禍福相依,朱允熥也是因禍得福,在被皇爺打了一頓後,也順勢入了皇爺的眼,直至在皇爺心中取代太子的位置。
朱允熥順着老朱手指的方向,只見牆上掛着的不是別的,正是那個毒打自己好幾次的馬鞭!
老朱聞言一愣,隨即爆出一陣哈哈大笑。
老朱聽到“夢裡”的時候還一頭霧水,可聽到“父王”時心下當即恍然。
這何止是擡眼就能看到啊,簡直是一伸手就能夠到自己!
“皇爺爺,太多了吧,我根本寫不完呀!”
朱允熥也硬着頭皮坐在老朱的御案的前邊,只是一支毛筆從右手換到左手,又從左手換到右手,最後幾經周折還是換回了左手。
“要不我現在就寫給您看?”
老朱再次倒揹着手走過去,一看之下心裡那叫一個驚喜。
然而,他是活了大半輩子,見過了太多的風浪,經歷了幾十年的腥風血雨才能看明白這些。
朱元璋聽了大孫這番話,心中可謂是巨震。
朱允熥糾結了半天,終究是沒敢用左手寫字。
當然,只是稍加運用,字還是要儘量寫醜一點的。
第四次……
皇爺在太子去世後睡得第一個囫圇覺,就是打完這孫子後睡得。
“那是自然!”
小逆孫還說自己挑牀呢,這才聊了幾句話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因爲其出身低微,還沒讀過什麼書,一直被大明的讀書人看不起,甚至連大明的官都不願意做。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報更聲,老朱趕忙問了下邊上的秦德順。
只有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棱,均勻地撒在地面上。
老朱看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
“今天若是寫不完一千字,看咱怎麼收拾伱!”
要是在自己身邊多養上幾年,那長進得有多大?
“信不過?”
“如果你實在寫不動,你就看看牆上,只要看一眼就又有信心了!”
“哦!”
只不過朱允熥的突然開竅,讓他宛如發現一塊璞玉,這纔將那個退而求其次的選項扔一邊。
“咱讓你練字的目的是練好字,而不是折騰你。等你將來把字練好了,這練字的功課自然就可以不用做了!”
“皇爺爺,這離您太近了,會打擾您處理國家大事的……”
“此言何解?”
朱標也不是太子,只是個王世子。
“看到牆上掛着的東西了吧,這回還有沒有信心?”
他之所以把朱允熥放在自己前邊,就是要讓他感覺身後總有一雙眼睛盯着他,讓他不敢有任何小動作。
老朱看着大孫快被氣哭的表情,當即爆出一陣得意地大笑。
“就在這兒,哪兒都不許去!”
別看那糟老頭批奏摺挺專注的,保不齊什麼時候就看過來。若是讓他看到自己敢用左手寫字,搞不好能把自己的左手打腫嘍!
爲今之計,只能是用右手慢點寫,儘量把字給往醜了寫!
朱允熥計議已定,這才鋪開紙寫字。
“放心好了!”
朱元璋聽了這話更心疼了,伸出手摟住大孫的小腦袋瓜,在他的鼻子上颳了刮。
“過來!”
他不信一個小孩子能抵擋住這麼大的誘惑,而且是別人送到嘴邊,還沒啥心理負擔的誘惑。
老朱佈置的寫字功課是不規定內容的,只看寫字的數量。
“沒人……夢……夢裡……父王……”
老朱笑呵呵摸了摸大孫的頭,滿臉驕傲自豪地道。
當老朱沉浸在案牘之中時,朱允熥那邊也漸漸放開手腳,加快了寫字的速度。
“大孫,咱聽說錦衣衛送給你很多鋪子,你爲什麼不收下?”
在老朱這條巨龍睡熟後,紫禁城變得安詳且沉靜。
“回皇爺的話,門外剛剛打過二更。”
“不急!”
“請皇爺爺放心,孫兒一定能寫完!”
自己那時候閒暇無事之時,也會偷偷站在朱標身後,觀察他讀書練字是否認真。
“對對,收筆之時頓一下再往上提……”
“你今天已經寫了夠多了,明天散學後早點回來,爭取多寫點,再寫上一段時日,你的字大有長進後就不用再寫了!”
如果用心流書法,一千字也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而已。
“這事呀……”
老朱聽大孫這樣說,想着正好自己也不困,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閒聊起來。
朱允熥聽了這話,恨不得甩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沒準扔到科場上,都能給老朱家考個狀元郎回來哩!
他這個皇帝未必招讀書人待見,但太子朱標在朝野的聲望卻非常高,在江南文人羣體裡也有仁義的美名。
第三次,老頭直接用腳踹……
老朱繼續批閱奏章,在批閱了幾份後站起身,悄悄地走到朱允熥的身後。
老朱見小逆孫被嚇住,也就不再搭理他了,開始自顧自地處理政務。
“等以後他們膽子更大,甚至可以看誰不順眼就封了誰的店鋪,然後將仿印書往裡邊一放……哈欠……”
“你執筆的姿勢尚可,只是這個手臂和肩膀繃得太緊,要鬆一鬆……”
心中存想,意在筆先。筆跡未至,筆勢先行。
“那些查抄出仿印書的店鋪,你爲啥也不讓錦衣衛查封呢?”
這孩子跟自己還是生分啊,自己都對他這般好了,他竟然還覺得不踏實。
“放心吧,不管你多不老實,皇爺爺都不會生你氣。”
這孫子纔多大,他又是怎麼能想到這點的呢?
尤其是他所說的栽贓陷害,以及誘敵深入等手段,這可不是一個從小在宮裡長大的孩子所能懂的。
“大孫,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老朱對待太子朱標就是按照這個方向教育的,而且他的教育非常成功。
朱元璋聽到已經是二更天了,只覺得睏意還不是很足,但考慮到大孫子第一天過來,明天還要去大本堂讀書,也就吩咐人安寢了。
朱允熥一看到老朱所指的桌子,頭皮“唰”地一涼,隨後這股涼氣順着脊椎,迅速涼遍全身。
“坐直了!”
朱元璋聽到大孫這怯生生的話,心裡就是一陣疼惜。
老朱見小逆孫坐直了,臉上登時浮現一絲壞笑。
“皇爺爺,您老對我的信心未免太足了,孫兒其實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
“很簡單呀,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嘛……哈欠……”
“皇爺爺,您說啥,您剛剛的意思是不是說,只要我能把字練好,就不用天天寫大字了?”
哪怕是親眼所見,他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家孫子能優秀到這種程度!
“嘖嘖……不錯,真不錯……”
“大孫,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朱標名下的幾個兒子,也只有朱允炆最年長,又在朝野上有着仁孝之名,多多少少能繼承點朱標的名聲。
“這字是真的大有長進,再練上一段時間,就不用再練了!”
“孫兒不敢奉命,我還是在偏殿找個角落寫字吧!”
朱允熥聞言沮喪地道。
第五次……
第六次……
天亮了!
今天至少12000,或者13000,目前進度9000字
我肝了,你們隨意!
感謝95加滿的五百兩紋銀賞賜,吾皇萬歲萬萬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