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四月,霍格沃茲的雨水和陽光都變得越發充沛,森林的葉片變得翠綠,油亮得像是盈着水光。
復活節假期並不輕鬆,三年級學生從沒有做過這麼多作業,教授們似乎在開啓期末複習的前奏,一整年的知識都塞進了復活節假期的作業裡,甚至比聖誕節假期時還要多。
“這也叫過節!”
一天午餐後西莫·斐尼甘在公共休息室嚷嚷道:“離考試還遠着呢,他們這是在幹嗎呀?”
沒有什麼人搭理他,相比沒有參加魁地奇教學班、不是魁地奇球員的西莫·斐尼甘,其他人更加忙得腳不沾地。
魁地奇決賽的時間定在復活節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個星期六,哈利和羅恩不得不在每天魁地奇訓練之餘見縫插針地做作業,更不用說他們還要跟伍德沒完沒了地討論戰術,儘管他們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格蘭芬多的魁地奇老隊長奧利弗·伍德即將畢業,斯萊特林的魁地奇隊長馬庫斯·弗林特已經留了一級,可以預見的,這將成爲兩位老對手的最後一戰。
斯萊特林曾經有過一段光輝歲月,格蘭芬多近幾年風頭無雙,對高年級的幾屆小巫師們來說,這場比賽將會爲他們的時代畫上一個句點,不管輸贏,以後的學院都要交託給後面的小巫師們了。
就連珀西似乎也有類似想法,每天晚上,伍德和其他球員們在公共休息室討論戰術的時候,他總會要求打噼啪爆炸牌的人離遠一些。
在所有人的記憶中,沒有一場比賽是在這樣充滿期待和火藥味的氣氛中來臨的。
聽見西莫的抱怨,洛倫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繼續翻閱手裡的大部頭——《家養小精靈的心理研究》。
他的手邊還擺放着諸如《寵物還是奴隸》《家養小精靈馴化歷史梳理》等相同類型書籍。
這是赫敏拜託他幫忙翻閱的書籍,所有三年級的小巫師裡,誰都沒有赫敏忙,儘管她已經退掉了占卜課和麻瓜研究,但她上的課還是很多。
繁雜的算術占卜,晦澀的古代如尼文,這兩門課佔據了她的主要精力。
在完成功課之餘,她還常常跟布巴吉教授討論一些宏大話題,例如麻瓜和巫師的和諧共處,兩個社會的未來發展……
最近還加上了家養小精靈的話題,由家養小精靈引申到其他非人智慧種族,妖精、巨人、媚娃、馬人、獨角獸、吸血鬼、狼人、人魚、甚至是八眼巨蛛……
在赫敏的啓發下,洛倫發現魔法界的社會現狀比想象得還要複雜,各方利益的分歧不僅僅在於巫師階級的不同,此外還有幾十種具有獨立智慧的種族和人類,人類又被區分爲巫師、麻瓜。
巫師又分爲純血、混血……
洛倫越來越認同未來會發生一場巨大的戰爭,不僅僅是巫師和麻瓜,還有人類跟其他智慧生物。整個世界像是正在逐漸沸騰的高壓鍋爐,麻瓜社會的觸角正不斷伸向原本神秘的領地,像是在給鍋爐加壓,遲早會炸得天翻地覆。
但那應該在幾百年後了,反正跟他無關。
洛倫翻過一頁,看見左上角的這段話,眼睛裡流露出一絲異樣:“18世紀曾經有一位家養小精靈站在小精靈的角度提出主張,如果巫師主人想要懲罰家養小精靈,就應該選擇最殘忍的刑罰,當巫師主人無法忍受自己的殘忍時,他就會體諒家養小精靈了。”
“簡直是瘋了,這聽起來就像是讓別人毆打自己,當他覺得累了就會手軟!”
赫敏聽得眉毛緊緊擰在一起,就連手裡正在閱讀的布巴吉教授遊歷筆記都放下了:“我簡直不敢相信,爲什麼會有生物生出這種想法?”
“赫敏,那這一段需要整理到你的筆記本上嗎?”洛倫問道。
赫敏猶豫了一會兒:“要的,等收集到足夠多的案例,我們就去找鄧布利多教授,順便問問有沒有能幫上郝琪的內容。”
洛倫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用魔杖敲了敲這一頁,複製咒在原地留下一張完全相同的書頁,捏着書頁鋪平到筆記本上,再敲出一個粘黏咒,一頁筆記就這麼做好了。
直到洛倫看完這本《家養小精靈的心理研究》,赫敏的筆記本已經被粘滿了大半。
能夠被記載在這本書裡的家養小精靈一個比一個心理扭曲,但是據作者在前言中的論述,這些扭曲心理在家養小精靈羣體中並不少見,只需要一個苗頭,哪怕此前從未接觸過類似觀念,家養小精靈也會迅速成爲這些觀念的死忠。
哈利和羅恩途中過來借過幾次魔藥學的作業用作參考,到後來他們就不僞裝了,坐在洛倫和赫敏對面,光明正大地抄作業。
下午三點,太陽的光亮已經黯淡,級長珀西從外面回來,表情嚴肅地走向圍坐在一起的四人:“赫敏·格蘭傑,麥格教授託我轉告你,鄧布利多校長正在找你,需要伱去校長辦公室一趟。”
四個人一起擡起頭,茫然地看着他。
珀西頓了頓,看向其他三人:“麥格教授囑託過,你們也可以去。今天的口令是愛丁堡巖糖,抓緊時間吧。”
四人急急忙忙來到怪獸雕像旁邊,說出口令乘上旋轉樓梯。
羅恩這纔回過神,不解地問道:“有點奇怪,鄧布利多爲什麼要特意找赫敏,還說我們也可以去……我的意思是,以往都是哈利和洛倫,他們跟校長更加熟悉。”
赫敏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眼神裡多了一些不安。
一分鐘後,幾人推開校長辦公室的橡木門,遠遠看見鄧布利多站在辦公室的窗戶旁邊,他穿着一件黯淡的灰色袍子,帶着一條黑色的領巾,胸前彆着珍珠胸針,專注的看着城堡外面的場地。
棲枝上的福克斯朝幾人擠眼睛,但沒人能看懂它想表達的意思。
“鄧布利多校長,是你找我們嗎?”
洛倫注意到書桌上擺着雕刻華麗的冥想盆,上面鐫刻着風格神秘的如尼文,旁邊放着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盒子,不知道里面放着什麼東西。
“準確來說,是找赫敏。”
鄧布利多湛藍色眼睛裡含着歉意,他回過頭認真地看着赫敏,輕聲說道:“抱歉,就在昨天,郝琪去世了。”
赫敏愣了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
哈利和羅恩悄悄對視一眼,眼裡浮現出相同的疑惑:郝琪是誰?
洛倫又看了幾眼桌上的木盒子,他大概猜到裡面是什麼了。 “我本來預備把她葬在史密斯家的墓地裡,但聽那附近的人說他們家沒有埋葬家養小精靈的傳統,只有赫普茲巴的曾祖母曾經將一隻家養小精靈的頭砍下來帶進了棺材裡……”
鄧布利多停頓一下,“所以我把她的骨灰帶回來了,我打算拜託海格把她葬在禁林裡。”
赫敏眼睛裡的神光逐漸聚焦,她彷彿一瞬間想了很多東西,表情有些茫然:“我,我以爲我會很傷心,甚至會哭出來……”
“可是我沒有我想得那麼傷心,我沒有見過郝琪,就算她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認識……其實我都沒見過幾個家養小精靈。”
“明明就在剛纔,我還想着要救她離開阿茲卡班的……”赫敏的聲音裡開始帶了一絲哭音,“教授,我是個虛僞的人嗎?”
洛倫有些心疼地看着女孩。
她當然不虛僞,她只是知道郝琪這個名字和她的些許經歷,就願意付諸實踐拯救一個從未見過的家養小精靈。
在驟然得知郝琪的死訊時,就因爲她沒那麼傷心,甚至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如果這是一個虛僞的人,那世界上的其他人呢?
“我想不是……”鄧布利多柔聲安慰道,他拍了拍赫敏的頭髮,“我們可以現在去見見郝琪,見見這位可憐的家養小精靈,在她還沒有褪色的記憶裡。”
哈利看了一眼桌上的冥想盆,大概明白了什麼。
“抱歉……”羅恩硬着頭皮出聲,“我還是想問一下,郝琪是誰?”
“這是一位可憐的家養小精靈……”鄧布利多輕聲說道,“她的主人是一位年紀很大,非常富有的女巫,名叫赫普茲巴·史密斯。”
鄧布利多取出一個小水晶瓶,裡面儲存着一縷銀色的記憶煙霧,他用魔杖敲了敲一個小瓶,瓶塞飛了出去,記憶打着旋倒進了冥想盆。
“讓我們開始吧……”
洛倫和赫敏已經大概瞭解發生的事情,哈利和羅恩有些疑惑,將信將疑地湊近冥想盆,鑽進了那些縹緲的銀色漣漪中。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鄧布利多帶着他們走入了家養小精靈郝琪的記憶裡,史密斯家的老宅中。
他們見到了郝琪,那是一個瘦小、蒼老到難以想象的家養小精靈,遠遠超出他們曾經見過的多比。
老女巫赫普茲巴是一個很胖很胖的老太太,在郝琪留存的記憶裡,她帶着精緻的薑黃色假髮,蒼老的臉頰上撲滿胭脂,加上豔麗的粉紅色長袍,使得她像一塊融化的冰淇淋。
而她所做的這些打扮,都是爲了接見剛剛畢業的湯姆·裡奎爾——一個英俊的高個子青年,舉止優雅,措辭禮貌。
和哈利上次在冥想盆中見過的學生時期伏地魔沒有太多變化。
赫普茲巴迷戀湯姆·裡奎爾失去了理智,將珍藏的斯萊特林的掛墜和赫奇帕奇的金盃展示給伏地魔……
看見伏地魔貪婪地把玩着珍寶,眼中一閃而逝的駭人紅光,羅恩激靈一下打了個寒戰:“天哪,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這麼可怕了嗎?”
“事實上,比那還要可怕的是他的心。”鄧布利多說道。
接下來的記憶更加模糊,像是失真的黑白膜片,視野邊緣泛着扭曲的波紋:
時間是伏地魔離開兩天後,他們看見蒼老的郝琪在可可茶里加了幾勺顏色奇怪的糖,赫普茲巴喝下後當即去世了……
腳步踩在草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前面走的是戴着黑色領巾老巫師,旁邊是一個魁梧的大個子,他手裡捧着不大不小的木盒,四位小巫師跟在他身後,六個人走在禁林邊緣空地上。
“伏地魔篡改了郝琪的記憶,將殺死赫普茲巴的罪名安在她頭上,拿走了赫奇帕奇的金盃和斯萊特林的掛墜。”哈利氣憤地說道,“他一開始就是個壞傢伙!”
洛倫牽着還有些傷感的赫敏,沒有搭話,他不知道鄧布利多打算向哈利透露多少,或許他有別的安排,最好不要多說。
羅恩從離開城堡就一直低着腦袋,他看起來似乎想到些東西,時常用驚疑的目光看向鄧布利多的背影,卻不敢問出來。
海格表情肅穆地捧着郝琪的骨灰,聲音沉悶卻響亮:“可憐的小傢伙,讓我想起了阿拉戈克,它們不久前結束了又一場冬眠,它已經很老了,我知道它快老死了……”
四個小巫師沉默下來,他們中沒有人喜歡阿拉戈克,哈利和羅恩巴不得它早點死。
洛倫甚至想着薅點羊毛,但想到它是海格的朋友,又覺得這種想法不太好。
最終他們在禁林的一塊空地上挖了一個小坑,埋了郝琪的骨灰。按照葬禮的流程,他們應該講述一下郝琪的生平,讚揚一下她的精神和品格,希望她在死亡的彼岸獲得慰藉和暗喜。
但誰也沒有說話。
赫敏牽着洛倫的手,從他掌心裡感到一種安穩的寧靜,眼睛裡有微光在閃爍。
海格勤勤懇懇地挖坑填土,他一邊忙活着一邊露出悲慼的神情。
那不是爲了郝琪悲哀,而是爲了已經快要老死的阿拉戈克。
鄧布利多教授眼中流露出悲憫,他並不是爲了郝琪悲憫,是想起了諸多因伏地魔而死的受害者。
哈利和羅恩在嘀嘀咕咕說着魂器的事情,他們在此之前聽都沒聽過郝琪的名字,雖然爲她的死亡感到一些惋惜和對伏地魔的譴責,但也僅此而已。
洛倫的眼神更加平靜,只是有些憂心赫敏的狀況。
那自己呢?
赫敏在心底默默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