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不要。”王二和婦女面色大變,齊聲喊道。婦女更是一把抱起虎子,擡頭看着牛二哀求道,“兩位仙長虎子年幼,不懂事,還望仙長高擡貴手,放過他吧。”
“叔叔你是壞人嗎?”虎子卻不太明白父母擔心什麼,擡頭看着牛二道。
“你說呢?”牛二微笑道。
“不是。”虎子搖了搖頭。
“好,叔叔就不是壞人。”牛二哈哈大笑,拍了拍虎子的頭繞過他進到東屋。
一進門,一股說不出的難聞氣味兒撲鼻而來。牛二眉頭輕皺,舉目看去。
屋內光線昏暗,沒有任何擺設,火炕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靠裡側躺着,身形佝僂,身上的衣衫也摞滿補丁。
看到老人,牛二面色一沉,轉頭看着王二道:“怎麼沒請大夫?”
“請了,請了,請便了全城的大夫,只是……”王二說着神色一黯,緘口不語。
“那就再去別的地方請。”牛二眼珠一瞪,自有一股不容反駁的氣勢。
王二大驚失色,慌忙跪倒:“小人爲了給母親治病,賣了小女,花光銀子,奈何卻……”
“老人家,老人家?”牛二沒再說話,看了王二一眼走到火炕旁輕呼兩句,靜立不動。身後,千千也雙眼微紅,看着老太太。
“母親,母親,兩位仙長看您來了。”王二和婦女慌忙上炕,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太太靠坐起來,將一個棉墊墊到她身後。
“奶奶,好些了麼?”小男孩虎子也跟進來,跪到火炕上看着老人道。
“好,嚎”老太太似乎才恢復點精神,點了點頭,眼裡滿是愛溺,“等奶奶好了,教虎子讀書、識字、考功名。”老太太說着伸出乾巴巴的手想要摸摸小男孩,卻停在半空怎麼也夠不到。
“母親,兩位仙長來看您了。”王二也畢恭畢敬,跪在老太太身旁道。
老太太這才轉過頭,看到牛二和千千,目光微微一愣,渾濁的老眼閃過一道異樣,態度有些冷淡地道:“老身行動不便,不能給兩位仙長見禮了,還望兩位仙長恕罪。”
“老人家哪裡話。”牛二笑道,“小子牛二,見過老人家,這是小子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望老人家笑納。”牛二說着一翻手,拿出一枚香氣四溢的紫色果子送到老人面前。
老人的蒼蒼白髮,渾濁老眼,滿面皺紋,乾枯雙手……勾起牛二太多的回憶,身在異世,遙拜父母,是否安康!
“牛二,不要。”千千說着一把抓住牛二的手腕,帶了回來。
“怎麼?”進屋後,千千一直沒有說話,此刻突然出聲,牛二有些詫異。
“老人家久病纏身,身體虛弱,氣血兩虧,這紫金果雖算不上天才地寶,卻也不是普通人能消受的,更何況老人家?一旦吃下,不但無益,反而……”千千說着頓了一頓,目光落到老人身上。
老太太微笑着點了點頭:“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卻精通醫理,有如此見識,殊爲不易。”言罷才轉向牛二,“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老身自知天命不久,大限將至,凡人之軀,兒孫滿堂,早已知足,不再奢望其他了。”
“老人家,小女千千,這裡有一粒平和理氣,補血強心的藥丸,老人家服下,定然能理順氣血,再用藥,自當藥到病除。”千千說着一反手,一粒灰褐色藥丸出現在掌心。
“罷了罷了。”老人笑着擺了擺手,“老身凡人,何敢與天爭命?有損陰德,禍及子孫,不若歸去。”
“母親,母親,兩位仙長好意,您就收下吧,兒子不怕,兒子願以我的陽壽換母親的命。”王二見老太太拒絕,情急之下撲到老太太腿上道。
“成何體統?”老太太轉眼間聲色俱厲,怒視王二,“我死之後,你就是一家之主,要照顧好素素和虎子,贖回我那苦命的孫女兒蘭兒,如此軟弱,何堪大任?如果辦不到,你就愧對王家的列祖列宗。”
“兒子知道,兒子知道。”王二淚流滿面,跪着後退一步連連叩首。
“老人家。”千千上前一步,看着老人道,“昭昭天道,善惡有報,若是行善,即或與天爭命,天亦容;若是爲惡,即或帝王將相,天與罰。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人家心存善念,天地動容,病好之後,不但不會禍及子孫,反倒福澤鄉里,如此,有何不可?”
牛二詫異地看了千千一眼,也肅然動容:“若是行善,牛二就替老人家向天再借五百年!”
向天再借五百年,如此豪邁,透着一股不屈的堅強,老人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流出眼窩,喃喃道:“王公,你未竟的事業,老身替你扛了!”
牛二見老人答應下來,大喜過望,連忙催促千千喂藥,婦女也朝兩人拜了一拜,接過藥丸給婆婆喂下去。
“老人家將息片刻,待體內藥力散開,再吃些肉食,最好飲上些許烈酒,調動氣血,再行送藥除病。”千千說着轉過身。
“哎,走什麼?接下來要用什麼藥?”牛二對醫術兩眼一抹黑,看千千要走急道。王二和婦女幫老人躺好也圍到千千身旁,眼巴巴地看着她。
千千也不囉嗦,開口道:“本門《密經》有云:好哭者病肺;好歌者病脾;好妄言者病心;好呻吟者病腎;好怒吼者病肝。注①。老人雖非嬉笑怒罵兒傷身,然則心力專注一端,經年思慮過甚,則如出一轍也。人體精能有數,若經年累月殫精竭慮,猶如爐中之火熊熊不惜。業績未竟,則心裡十足,神氣健旺。若一日事成或遭遇大悲,則心力驟弛,體能驟失,猶如爐中木炭燃盡而火勢難繼也。”
千千話音落點,王二滿臉激動,點了點頭道:“對,母親就是父親驟然過世第二日病倒,從此就……”說道最後,臉上神情落寂下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就說如何治得。”牛二聽得心煩,道。
千千一笑:“想要用藥,須知病理,否則談何藥到病除?”言罷頓了一頓,見牛二不再說話,才繼續道,“心者,藏神之府,乃人身之君。心生元氣,心神旺,則統馭有力。心神衰,則五臟六腑俱衰。胃爲穀倉,因心衰而不受食。肝爲將軍,因心衰而無以鼓永。脾爲意象,因心衰而失意,不能聚思而斷。肺爲魂魄之府,因心衰而失魂落魄,神情蕭疏。腎爲志所,心衰則心志大減。膽爲勇略之所,心衰則果敢不持,優柔頓生。此乃心力衰竭,而五臟六腑皆病也。”
“說了半天,到底怎麼治?”牛二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看着千千道。
“方纔那粒藥丸,助老人家梳理氣血,待藥力散開,就要借你的奪靈丹一用了。”千千看着牛二笑道。
“奪靈丹?那也能治病?”牛二有些摸不着頭腦,莫非千千在哪學來的偏方?
“不能,但服下奪靈丹,對老人家卻沒有任何身體機能上的負擔,而奪靈丹引來的天地靈氣,自會慢慢修復老人家的身體機能。”千千說罷看着牛二,“你當修真者爲何壽與天齊?修爲越高陽壽越長?天地靈氣重塑軀體,勝過任何人間靈藥。”
“哦,明白了。”牛二一反手,拿出一瓶奪靈丹。這東西在掃蕩天陽真人的煉丹室時就得了十瓶之多,後來心月又將她自己煉的十幾瓶交給牛二。而修爲到牛二這個階段,基本不再用,也就一直留着,聽了千千的話毫不猶豫的拿出來。
“怎麼也要頓飯光景,爲老人準備些肉食和烈酒吧,助她化開藥力。”千千說着,目光又落到牛二身上。
“娘子,去,將那母雞殺了爲娘燉湯。”王二這纔想起,忙吩咐道。
“不用。”牛二擺了擺手,反手拖出一隻烤熟的黃羊,濃郁的肉香隨着騰騰的熱氣彌散開來,“切一塊好肉給老人家燉上,其餘的拿來下酒。”牛二說着走到屋外。
王二早搬來一張木桌放在門前,牛二將黃羊扔在上面,又反手掏出兩罈老酒。這是他在住店時順手牽來的,尤其在鐵家堡,拿的最多,掃蕩了客棧的整個酒窖。
王二媳婦素素也是個麻利的人,片刻間,就將黃羊分開切好,又整治兩大盤山野菜,一大摞粗麪餅,從屋裡拿出幾隻擦得鋥亮的陶晚擺放整齊,轉身進屋伺候婆婆進食去了。
“來,王兄,相逢便是緣,先浮一大白!”牛二拍開泥封,倒上兩碗老酒舉起道。
“仙長今日之恩,王二來生再報!”王二眼圈兒通紅,說着仰頭一飲而盡。
牛二也不含糊,一仰頭汩汩飲下,抹了一把嘴從盤中抓起一塊烤的正好的羊排遞給虎子,“多吃點兒,長大了仗劍天下,做個好人!”
千千坐在一旁,眉頭一直凝着,看了一眼牛二轉向王二開口道:“王二,老人家的病甚是奇怪,到底是如何得上的?”
“也罷,兩位仙長救苦救難,我就直說了吧。”王二說罷一抹嘴,又幹一碗酒才緩緩開口,說出經過。
注①:語出《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