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又哼了一聲,牛二動了動手指,似乎摸索着自己的位置,乾裂的嘴脣也微微張開。
“水,水。”趙琳兒嘴裡叨唸着慌忙打開空間戒指,拿出一個精緻的水晶瓶,裡面裝滿清水。
“小姐,我來吧。”紫衣一見慌忙走上去。
“走開,只有我能照顧他。”趙琳兒頭也不擡喝退紫衣,又拿出一隻精巧的勺子,小心倒了點水在上面給牛二喂下去。
生命的源泉帶着清涼的氣息注入口腔,流過咽喉,匯聚在三天滴水未進的胃裡,滋潤着牛二幾近乾涸的身體。十二正經的穩固和古武淬體的功效此刻發揮強大的力量,迅速將清水帶到最需要它的器官,爲生命注入新的活力。
“一點點卡宗尼亞紅酒。”趙琳兒嘴裡叨唸着,又掏出一個精美的水晶瓶,從裡面倒出一點杏黃色液體注入牛二口中。
“再來點清水,紫衣,熬一碗稀飯,用粟米和糯米混合,快。”趙琳兒重新餵給牛二一點清水頭也不擡道。
“是,小姐。”紫衣應了一聲轉身走到火堆旁。
喝了點清水和紅酒,牛二的知覺重新回到身體裡,腦袋如同爆炸一般疼痛無比,全身上下肌肉骨骼也發出陣陣刺痛,彷彿有無數根銀針、無數把大錘輪番虐待他一般。
皺了皺眉頭,冷汗倏的流下來,牛二費勁全身力氣睜開眼睛。
視線一陣模糊之後,景緻才漸漸清晰,聚焦到瞳孔裡。雖然只能看到頭頂,但牛二清楚,自己一行人一定在某個山洞中躲避段家的搜尋追擊。耳邊噼啪的篝火聲和周圍石壁傳來的溫度說明時間已經不短了。
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活過來,牛二慶幸之餘真想苦笑一聲,只是無論如何也沒有力氣指揮臉上的肌肉,只能在心底暗笑。
昏迷之後,他再次進入渾渾噩噩的境界。和上次不同,這次將他拉入天道的是那條爲他凝聚生出的小蒼龍。
當他步入天道時,小蒼龍正圍繞在他身邊,卻早已沒有往日的威風萎頓無比。爲了將他拉出深淵,蒼龍耗費了太多的力量。
依舊是那個世界,依舊是那個老石匠,牛二此次的感覺卻和以往所有時候都不同。兩次動用後腰雪山的禁忌力量,尤其是這次,竟然強行踏出十三步施展隻手遮天引來神罰,對牛二的傷害巨大無比,連被抽空力量的後腰雪山都似乎要崩塌。
“你太魯莽了。”見到牛二步入天道,老石匠竟然停下來,那方世界的一切也瞬間凝固在那一刻,蒼老的聲音同時在牛二腦海中響起。
“爲什麼?”沒等牛二回答,老石匠再次發問,似乎在責怪他,又似乎在探尋着他的本心。
“生命!”彷彿出自本能的反應,牛二脫口而出。
“但死在你手上的,也是生命。”老石匠立刻反駁,蒼老的神情沒有絲毫波動。
“那不同。”牛二搖了搖頭。
“因爲救下的是你的朋友?還是任務獎勵?”老石匠絲毫沒有放過牛二的意思。
“都不是。”
“那因爲什麼?”問題似乎又回到起點。
“因爲生命的區分。”
“有何區分?正義與邪惡?”老石匠似乎預料到牛二的回答。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但你不是天,也不能代表天。”
“確實。”牛二點了點頭,“我沒有剝奪其他生命的權力,但卻並不代表不會剝奪。有些人,生來註定就是天殺者;有些人,則是萬滅徒。”
“這樣的殺戮你就不怕引起更強的報復嗎?”老石匠一直在追問。
“以殺止殺,以暴制暴。”牛二果斷的出人意料。
“何解?”
“天不藏奸,善惡有報。天道恢恢,人道煌煌,博大的世界要有一個統一的秩序,所有的人都要遵循這個秩序。只是天的秩序太博大太飄渺了,平衡、報應的同時也讓人琢磨不透,所以,這個世界需要另外一套更行之有效、反應更快的秩序,這個秩序,只能由修者來創造。”
“殺戮能創造秩序?”
“我的先輩曾說過一句話,雖然**裸的殘暴血腥,但卻揭示一個真理。”
“什麼話?”
“以殺止殺,大仁不仁。”
“大仁不仁……”老石匠似乎思索起來,嘴裡輕聲叨唸着。渾濁的老眼也透發一絲閃亮的光芒,“以殺止殺,大仁不仁,何解?”
“用殺戮創造一個秩序,讓所有人都在秩序下活着,只要有人違背,再用殺戮來解決。安者得其居,樂者守其業。當所有人都習慣之後,在沒人去違背,也在沒有殺戮。最大的仁慈就是用殺戮和屠刀建立起來的不仁!”
“你打算創造這樣一個秩序?”
“不。”牛二果斷地搖了搖頭,“我只想回家。”
“回家……”老石匠擡起頭,灰黑色天空霧氣盤旋,彷彿千古不散的雲霧般罩籠這片天地,並沒有多餘的景色。
“回家!”牛二也叨唸一句擡起頭,昏暗的天空中,他彷彿看到父母的笑臉,看到闊別已久的家鄉!
“你醒了嗎?”趙琳兒的呼聲打斷牛二的思緒,費勁地轉動眼珠,牛二看向這個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女人。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趙琳兒破題而笑,軟軟倒在旁邊的乾草上。她太累了,三天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是鐵打的也熬不住,更何況一個嬌嫩高貴的府主千金,見牛二醒來,一直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睏意也隨即淹沒她的腦海。
伺候趙琳兒躺好睡下,紫衣將熱乎乎的稀粥端到牛二身旁。
“我來。”小黑對紫衣的背叛耿耿於懷,白了她一眼接過粥碗吹得溫熱給牛二喂下去。
“嘿,老陸,你去喂,小黑,你不是和牛哥學了一手燒烤的本事嗎,快,給金爺烤點東西吃,餓死老子了。”牛二醒來,所有的陰霾也煙消雲散,老金大聲嚷嚷道。
“就是就是,我也餓了,一天沒吃東西只睡了一會兒,吃飽了該睡覺了。”黑大也露出笑臉,趙琳兒睡覺對他來說無異於天籟之音,跟着嚷嚷道。
“饞死你們。”小黑也重新恢復笑臉,罵了一句將粥碗交給陸飛開始收拾火堆,指揮黑大和青路加柴,紫衣洗肉,天青切肉,老陸串串,他則挽起袖子親自上陣,只片刻,陣陣肉香伴着松香氣息升騰起來,洞裡一片歡騰。
篝火旁,吃飽的牛二終於壓過陣陣劇痛再度睡下,火光掩映,照的他臉龐通紅。他身旁,趙琳兒長長的睫毛抖動着,眼角滑落一串晶瑩的淚珠,彷彿在夢裡依舊重複着那個讓人心碎的片段,深深的不能自拔!
牛二的傷勢實在是太重了,轉眼十天,他才能勉強下地行走。雖然骨骼和肌肉的疼痛已經減弱許多,卻依舊襲擊他的神經,似乎探尋着他忍耐的極限。
只是,牛二從沒有放棄過,每天依舊修煉不輟,同時加緊對天道的感悟。老石匠在他臨退出來之前曾經說過:“唯變通而無羈,謂之蒼。唯深微而能燭照,謂之天。燭照以心,契合以天,‘蒼天’之意盡矣!”
蒼天!
在小黑和天青的攙扶下,牛二走出山洞,眯着眼睛看向如血墜落的夕陽。
‘蒼’之一字,本就博大高遠。蒼天、蒼涼、滄海、蒼茫……但凡博大高遠之物,皆氣象萬千,如海納百川,匯聚天下風雲於一身。
‘天’之一字,高遠中多了一絲遼闊,但老石匠爲何說深微而能燭照?燭火之光焉能與日月比肩,照亮高遠遼闊的天?縱然是青銅古燈也不能吧。
牛二細細思索着,總覺得有些怪異,但老石匠說話時卻偏偏鄭重無比,讓他有種琢磨不透的感覺。
“不知道天蒼的落日是不是也這麼美。”小黑神經大條,一直都在嬉笑玩鬧中渡過,若不是牛二受傷,他可能永遠也沒機會這麼安安靜靜的欣賞落日的悽美蒼涼。此刻更看呆了,喃喃道。
天蒼,天,落日?一連串詞彙閃過腦海,牛二糾結的思維瞬間開朗起來,心中也震驚無比。莫非老石匠口中的‘深微而能燭照’的‘燭’指的是太陽?將太陽比作照亮蒼天的燭臺?牛二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古往今來任何世界都從不缺乏驚才絕豔的雄闊豪壯之輩,但卻從沒有一個人有如此大手筆,平淡中將蒼天納入手中,將太陽比作燭臺。如此氣魄,就算放眼蠻荒也沒有。
同時,牛二心底升起一個更大的疑問:老石匠究竟是什麼人?難道在蠻荒之上真的還有另一個更高的世界?那在那個世界之上呢?修者的終點究竟在哪裡?
“小黑,你看夕陽有什麼感覺?”天道對每個修者都重要無比,即使是這些蠻荒原住民也是一樣他們強悍的也只是天資和身體而已,修爲還是要跟着精神修爲的節奏走下去。想要他們踏入更高境界,就要提升他們的精神修爲,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對天道的感悟。牛二想了想轉向小黑道。
“如果能用它來燒烤不知道味道會是什麼樣。”小黑想了想道。
牛二一翻白眼兒險些氣死過去,無數事實證明,大腦容量小的傢伙智商肯定在白癡以下徘徊,隨即再也不理那個思考着如何將燒烤箱裝到太陽上的人轉向天青:“你呢?”
“很大,很圓,很紅,很刺眼。”天青這次的話比較多,但無一例外全是廢話,甚至不如小黑有開創性。
牛二終於再也受不了他們,明知道天青牛蟒腦袋就算再大也不會大過血瞳魔猿,自己爲什麼還要問他?難道受傷後自己的大腦也萎縮了?牛二暗罵一句剛要轉身,山洞裡傳來‘砰砰’兩聲悶響。
“爲什麼讓他出去,他的傷纔好不知道嗎?”
“呃?白癡小姐發怒了,黑大倒黴了。”小黑鬼鬼祟祟探頭探腦朝山洞裡看了一眼幸災樂禍地道。
“還有你們,助紂爲虐。”小黑剛縮回腦袋,趙琳兒的身影就出現在他們面前,指着小黑和天青罵了一句攙過牛二,語氣神態溫柔許多,“我說過多少次了,沒完全好之前不能出去,冬天就要來了,山風又涼又硬,最好不要出去,有什麼讓他們去辦就是了,走,回去。”說着小心翼翼地攙着牛二消失在山洞裡。
“好像是牛哥悄悄叫我們出來的吧。”小黑愣頭愣腦看了一陣轉向天青。
“就是。”天青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靠,他來看風景,讓我們背黑鍋。”小黑罵了一句。
“總比我強,睡覺都能捱罵,哎……”黑大蔫頭耷腦從山洞裡走出來,心有餘悸地朝裡面看了一眼小聲道。
“還是咱負責砍柴的好,不要捱罵。”老金幸災樂禍地走出來,笑嘻嘻地看了三人一眼道。
“老金,今晚你讓我們在山風中過夜嗎?還不快去砍柴。”山洞裡,趙琳兒憤怒的聲音傳來,隨即立刻溫柔似水,“快,快躺下,陸飛,加點木柴,把火燒起來,青路,打一壺水燒開,待會兒給他泡腳,紫衣,準備晚餐吧,今晚要瘦肉粥,少放一點鹽……”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兄弟們,認命吧。”老金搖頭嘆了口氣,扛着不知從哪淘來的破斧子走向密林。
PS:今日一更,餘下的以後補上,這兩天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