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哥的一番話說完之後,我的腦海中轟鳴不斷,已經僵在了當場,前面審判席上的法官舔了舔嘴脣,一時竟然也無言以對,因爲在場的人誰都沒想到,葫蘆哥竟然會在這種已經可以脫罪的情況下,當庭承認了殺人的事情,他一句話出口,法庭內頓時一陣譁然,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
“肅靜!”
法官看着亂糟糟的庭審現場,沉默了近半分鐘後,再次宣佈肅靜,隨後看着葫蘆哥:“孔曼麗,你要知道,作僞證或者惡意翻供,你有可能要承擔更嚴重的刑事處罰!”
“我既然要求速判!速死!就不怕承擔責任!”葫蘆哥擲地有聲的把話說完,隨即繼續道:“當時我接上範啓龍之後,開車趕到了FC市東區一片河灘地的看護房附近,在那裡開槍打死了他,隨後棄車逃離,爲了躲避警察臨檢,我將擊殺他的手槍藏在了看護房西側,大約二十米左右的排水渠管道內,我當時打了範啓龍兩槍,第一槍打在胳膊上,迫使他鬆開了手中裝錢的旅行包,隨後另外一槍打在了他的胸口,導致他當場斷氣。”
法官聽完葫蘆哥的敘述,微微蹙眉,看向了檢察院那邊的公訴人:“檢方,你們是否有了解過這個情況?”
“這個……”檢察院那邊的公訴人,聽見法官發問,頓時氣結,因爲他們最早對葫蘆哥的訴訟,本身就是要按照故意殺人罪和販賣毒品罪處理的,只是後來不知道餘公子用了什麼辦法,才讓他們冒着巨大風險壓下了葫蘆哥的案子,而此刻葫蘆哥的共然翻供的舉動,已經把所有人全都給幹懵逼了。
“請回答我的問題!”法官直接把問題推給了檢察院的人。
“審判長,對於犯罪嫌疑人孔曼麗的犯罪事實,我們在公訴書中,的確曾經有過故意殺人罪的罪名,而且根據我們的調查,嫌疑人孔曼麗確有殺人嫌疑,但是由於證據不夠確實充分,以及其他的證人證言沒辦法證實這一點,所以我們出於疑罪從無的角度,最終否認了這一條罪名,而且我方始終沒有提取到孔曼麗的殺人兇器,所以最終終止了對該罪名的起訴。”公訴人一看葫蘆哥自己都開始認罪了,也很快把責任推的乾乾淨淨,明顯放棄了對葫蘆哥庇護。
“被告人孔曼麗,你是否可以爲自己的言行承擔法律責任?”
“可以!”
葫蘆哥話音落,審判席上面的審判長開始低聲跟兩個審判員交談了起來,大約五分鐘後,法官落錘:“本庭宣佈……因犯人翻供,導致案情發生變化,由訴訟機關補充調查,擇日進行重審!”
‘呼啦!’
法官話音落,那些押送犯人進場的法警們,再次涌上前去,開始押解着犯人們離庭。
‘嘭!’
東哥看見葫蘆哥被帶走,擡起腿,對着椅子上就悶了一腳,我也站在原地,看着關閉的犯人通道,一陣茫然,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爲什麼葫蘆哥會在庭上翻供,說出了自己殺人的事情,爲什麼連檢察院都沒辦法認定是他殺了範啓龍,而他自己卻承認了罪行,甚至要求執行死刑。
聽見審判上說出這件案子擇日再審之後,我已經徹底懵了,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是怎樣從法庭裡走出去的,只記得我們離開法庭的時候,裡面的人都已經走空了,隨後渾渾噩噩的坐上車,向外行駛。
‘吱嘎!’
我們這邊剛走出法院的停車場,還沒等上路,一臺豐田埃爾法便停在了出口,攔住了我們的去路,隨後還不等我們反應過來,艾爾法的車門已經敞開,餘公子隨即邁步走到了車下。
“呼!”
東哥看見餘公子到場,做了個深呼吸,也推門下車。
餘公子看見東哥下車,便是眉頭緊蹙的一聲質問:“甘楚東,你在搞什麼名堂?”
面對餘公子的質問,東哥的聲音同樣充滿了疲憊:“我也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鬧成現在這樣!”
“你知不知道,今天孔曼麗的翻供,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餘公子一臉的怒不可遏:“你又知不知道,爲了壓下這件案子,我動用了多少關係,又有多少人在冒着風險,進行了多少違規操作,才把事情運作成功的?這種事情一旦炸了,會有多少人爲此丟了飯碗,你心裡有數嗎?”
“我沒想到他會在庭審現場翻供!”東哥言語蒼白的解釋了一下,使勁搓了搓臉:“能不能想辦法,再給他一次機會?”
“今天的審判,內行人都知道這件事情是怎麼回事,孔曼麗被打上第十被告,本身就很牽強,如今又有那麼多參與聽審的人,都聽見了他親口承認殺人,你讓我想什麼辦法?”餘公子憤怒迴應。
“讓我見他一面,行嗎!”東哥做了個深呼吸:“只要我能跟他聊聊,他肯定會配合下次的審判,不會再做出今天這種舉動了!”
“你他媽的是不是以爲公檢法全是我家開的呢?啊?!”餘公子聽完東哥的話,第一次爆出了粗口:“你以爲這種在槍口下面搶人的事情,是在過家家嗎?”
東哥被嗆得一聲不吭。
“今天的審判,本身就漏洞百出,我原本的打算,是低調的開庭審理,速判之後,該殺的殺,該發監獄的發監獄,儘量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低調結束庭審,可是孔曼麗翻供之後,這件案子已經在體制內傳開了,我在檢察院和法院找好的關係,已經淪爲了同行的笑柄,而且也有很多我們家的敵對關係,都已經準備抓住這件事情來做文章了!”餘公子頓了一下,語氣冷漠的開口:“答應你的事情,我已經做到了,但是你的人不爭氣,怪不得我!”
東哥聞言,神色凝重的看向了餘公子:“你什麼意思?”
“檢察院那邊已經已經跟我通過氣了,他們會按照原有的證據和罪名,重新對這批犯人提起訴訟,法院這邊也會依法依規宣判,三天後,這件案子就會重新開庭審理!”餘公子臉色鐵青的看着東哥:“爲了不讓別人利用這件事,在我的家族上做文章,我只能選擇用最快速度平息事態,這批犯人,全部都是死刑,高院那邊我已經交涉過了,只要死刑報上去,就可以直接複覈,所以這把事,這十個犯人,包括你的人,一個都保不住了!”
我坐在車裡,聽完餘公子的話,周身顫抖,不寒而慄。
“再給他一次機會,行嗎!只要你讓我見他,他一定會服從你們的安排!”東哥牙關緊咬,向餘公子乞求了一句。
“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你知不知道,就爲了幫你這一次,我提前跟多少人打招呼,讓他們做好了下崗的準備?”餘公子面帶怒色的質問道。
東哥聽完餘公子的話,眼神中透出了一抹絕望:“真的,沒希望了嗎?”
“就因爲孔曼麗翻供,已經把我給坑慘了,所以我必須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自己的屁股擦乾淨,檢察院那邊負責這件案子的一個副檢察長,明天一早會遞交引咎辭職的呈請。”餘公子一聲嘆息:“現在連我的人都開始自顧不暇了,你感覺,我還有精力去袒護一個殺人犯,任由他逍遙法外嗎?”
東哥再次不語。
“能做的,我已經全都爲你做了,聽我一句勸,現在這件案子,已經變成了燙手的山芋,沒人再敢去觸碰了,還有,對於那個一心求死的人來說,你想再多的辦法,也是徒勞。”餘公子冷着臉扔下一句話之後,轉身坐回了艾爾法內,絕塵而去。
餘公子走後,東哥轉身坐會車內,手掌顫抖的拿起了一支菸,但是按了好幾下打火機,也沒點燃。
‘啪!’
負責開車的國豪伸出手,幫東哥點燃了煙之後。
“呼!”
東哥抽了一口煙,吐出了一口濃霧,似是在自言自語:“三葫蘆,你真的就這麼不相信我嗎?”
國豪看着東哥的樣子,沉默半晌後,聲音不大的開口:“咱們接下來去哪啊?”
“回公司吧。”東哥扔下這一句話之後,只顧低頭吸菸,再沒有了聲音。
……
自打從法院離開後,我的思維就一直渾渾噩噩的,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葫蘆哥萬念俱灰,一心求死,甚至在庭審的時候,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當天下午,我開始高燒不止,身體不停地打着擺子,楊濤和史一剛給我喂藥的時候,我連水都喝不下去,喝什麼就吐什麼,無奈之下,他們把我也送到了老馬的診所,掛上了點滴。
這期間,楊濤和史一剛一直陪在我身邊,也總是在跟我說話,而我就像得了癡呆一樣,明明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但是卻一句話都記不住。
三葫蘆這件事,對我的打擊太大了。
我躺在病牀上,每天不吃不喝,醒着的時候,總是在盯着房頂發呆,而且一想起曾經的事,就頭疼的厲害。
……
一連三天,我都保持着高燒不退的狀態。
病牀內。
“老馬,我哥都在這躺了三天了,不吃不喝也就算了,但是每天輸液,怎麼還連尿都沒有呢?你說,他該不會是變成植物人了吧?”這天上午,史一剛趁着老馬給我換藥的時候,一臉急躁的問了一句。
“我不是說了嗎,韓飛身體什麼事都沒有,只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他的情緒始終就不是很穩定,而且這次又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心裡也不能接受現實,說白了,就是心理和生理已經雙重崩潰了,這種情況下的病人,高燒不退,頭暈頭痛,甚至造成短暫性的失憶,都在情理之中!”
“你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你就告訴我,他什麼時候能好!”
“韓飛的症狀,從中醫的角度上來說,這叫做急火攻心,我現在能做的,只是保持他身體機能的正常運轉,你要是想讓我治病,我治不了。”老馬聳了下肩膀:“心病還須心藥醫。”
“什麼心藥?”
“他是因爲什麼事受的刺激,什麼就是心藥。”
“完了。”史一剛聽完老馬的話,頓時一愣:“如果這麼說的話,他這個病,豈不是要變成不治之症了嗎!”
聽完史一剛的話,我眼皮抽動了兩下,順着眼角默然劃出了兩行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