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守所見了葫蘆哥最後一面之後,我渾渾噩噩的回到了公司,公司的捲簾門依舊緊鎖着,看見公司沒人,我心裡感覺輕鬆了不少,打開門,一個人走進了漆黑的房間,也沒有開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
自從出了看守所,我的情緒就一直很低落,但也僅限於失落而已,我並不打算向別人表露這種情緒,更沒有打算對東哥提起我和三葫蘆見面的事情,也沒有準備向東哥問起簡四海的事情,就像葫蘆哥說的一樣,他們口中那個老一輩的恩怨,是一個時代的糾葛,在很多事情上,是沒有辦法分清是非對錯的,在他們每個人的眼中,對於所有人的評價也是不一樣的,我相信,如果這件事情是在東哥嘴裡說出來,一定也會是另外一個不同的版本,但不置可否的是,不論這個事情的版本如何,它一定是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這個刺一旦被拔出來,肯定異常血腥,但我,絕對不是那個該拔出這根刺的人。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明白,葫蘆哥爲什麼好端端的,忽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又爲什麼會在明明可以取得一線生機的情況下,選擇了悍然赴死,直到聽見他跟我講出了簡四海的故事,我才知道,原來他身上一直揹負着的血海深仇,從來沒有讓他感覺輕鬆過,也許這麼多年來,支撐着葫蘆哥走下去的,只有心中的仇恨,當他發現自己復仇無望以後,毅然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對命運進行了反抗,也許真像葫蘆哥說的,如果無法復仇,那麼他寧死,也不願像一個小丑般的活着。
葫蘆哥對我說,簡四海快回來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到這個城市,也不知道他的歸來,將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什麼樣的變化,也許會把我捲入其中,又或者,真的與我無關,我也不清楚。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葫蘆哥對我說的最後一番話,是有所隱瞞的,雖然葫蘆哥已經很詳細的跟我講述了當年的那些故事,可是我總有一種感覺,葫蘆哥一定還有什麼事在瞞着我,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葫蘆哥既然決定把事情告訴我,就沒有瞞着我的必要,但是他如果沒有向我隱瞞,卻又始終沒有告訴我,那個跟他見了一面,導致他心如死灰的人,究竟是誰。
想來想去,越想腦子越亂,索性不想了。
我坐在漆黑的房間裡,不斷的自我催眠,告訴自己,你得抗住了,不能垮,如果你垮了,那麼三葫蘆可就連一個給他收屍的人都沒了。
對於這種讓人壓抑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對任何人提起,也不想把這種負面情緒傳染給身邊的人,但是巨大的心理壓力,又讓我很想找一個能夠訴說的人,哪怕在我說話的時候,他什麼都不用做,只是在我身邊坐一坐,也好。
這一刻,我忽然能夠理解林璇對我的絕望了,我深刻的能體會到,她來找我的那個夜晚,心中究竟有多麼的難過,也許,我真的是忽略了她的情緒,也忽視了她的脆弱。
我忽然有些想林璇了,用手機登錄了一下微信,發現自己已經被她拉黑了,想想也真是可笑,我和林璇相處了這麼久,她能夠把我的手機號碼,微信號碼,QQ號碼,把我所有的聯繫方式倒背如流,而我卻連她的手機號都沒記住,我打開通訊錄,看着林璇的號碼,沉默了許久,終究沒有撥通號碼,而是將她的號碼刪除,選擇自己強忍着痛苦,既然已經咬着牙分開了,索性還是斷的徹底一些吧。
我和林璇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繼續糾纏下去,對我們彼此來說,勢必是一種傷害,已經遍體鱗傷的我,已經麻木了,可我真的是不忍心,再去傷害這個單純且倔強的姑娘了。
‘咣噹!’
正當我一個人躺在牀上怔怔出神的時候,房間的門被人一把推開,隨後楊濤推開門走進了房間,一開燈,發現我躺在牀上,嚇了一跳:“小飛,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一下午,我們打你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大家還以爲,你被嶽明輝抓了呢!”
“嶽明輝?”聽到這個名字,我忽然愣了一下,接着從牀上坐起了身:“就是房鬼子身邊,最早的那個手下?”
楊濤有些意外的看着我:“對,你怎麼知道這個人的?”
“你先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剛纔說,以爲我被嶽明輝抓走,是什麼意思?”
“我們也是下午才接到的消息,今天晚上的時候,房鬼子在酒店擺了一桌,說是要給什麼人接風,不僅房鬼子親自到場,還有他的很多朋友和關係都去了,這件事沒什麼保密的,所以東哥略微一打聽,就知道了房鬼子接風的這個人,就是嶽明輝。”楊濤把話說完,話鋒一轉,看着我:“哎,小飛,我剛纔見你聽到這個名字,並沒有感到驚訝,難道你們以前就跟這個嶽明輝打過交道嗎?”
“沒有,我對這個嶽明輝知道的也不多,但以前我剛加入公司的時候,聽東哥提起過他,這個嶽明輝,是房鬼子身邊最早的一批手下,當年房鬼子剛起家的時候,是靠強拆和房地產做大的,後來房鬼子想轉行做礦業,但是失敗了,嶽明輝就是在那時候出了事,惹了一些麻煩,後來又因爲強拆時候的一些舊案被翻了出來,累計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按理說,這個嶽明輝在幾年前就應該釋放了,可是他直到現在纔出現,也不知道是一直在爲房鬼子忙別的事情,還是因爲在裡面惹事被加了刑。”話音落,我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又道:“對了,你剛纔說,房鬼子給嶽明輝接風,所有的人全都去了,那麼冷磊有沒有出現?”
“我還剛想跟你說這件事呢。”楊濤點了下頭:“今天晚上,冷磊也出現在了嶽明輝的接風宴上,不過只是出現了短暫的一瞬間,就離席了,房鬼子也知道咱們現在視他爲眼中釘,所以今天的宴會上安排了很多保鏢,他們那夥人都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而且袁琦也帶着幾個人到場了,不過東哥聽說岳明輝回到了房鬼子身邊,已經開始找人調查他的底細了,我感覺,東哥應該是想要對嶽明輝下手。”
對於東哥要動嶽明輝的事,我並沒有往心裡去,只是聽說冷磊再次回到了安壤以後,我微微咬了咬牙:“冷磊現在既然敢回到安壤,就說明他的家人,都已經被安排妥當了,這樣一來,咱們再想得到二哥的消息,就更難了。”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楊濤有些無奈的抿了下嘴脣:“今天東哥在得知冷磊出現在了嶽明輝的接風宴上,狀態就有些不對了,其實咱們都清楚,冷磊既然回到了安壤,就說明他一定是處理完了手裡的事情,而這些事情……”楊濤把話說到這裡,適時打住了話題,又道:“對了,淮陽那邊的案子,有結果了。”
“他怎麼樣?”聽說趙淮陽那邊有了消息,我強打精神問了一句。
“還可以,跟咱們預想的差不多。”楊濤的表情輕鬆了一點:“當初咱們在大連認識的那個畢方,說話還是比較算數的,咱們離開之後,他在那邊不斷地幫忙跑着關係,而淮陽跟張驍和劉寶龍兩夥人,都沒有什麼瓜葛,就按照底層嘍囉處理了,加上咱們這邊的錢頂的也挺衝,所以最後的刑期定了兩年,人留在大連服刑了,畢方還說了,只要咱們這邊能保證利益輸送,他那邊再繼續運作一下的話,差不多一年半的時間,淮陽就可以被釋放出獄。”
“呼!”
聽完楊濤的話,我揉了揉太陽穴,點頭:“一年半,時間不算長,淮陽加入公司這麼久,也付出了不少了,這段時間,就當給他休假了吧。”
“是啊,咱們這次被於志廣出賣,大家能夠全須全尾的從冷磊手裡跑出來,已經實屬不易了。”楊濤順着我的話茬接了一句:“咱們這次忽然出現在了大連,冷磊一定知道咱們是爲了什麼去找他的,我擔心以他的性格,如果他被驚了,那麼二哥即使真的在他手裡,也……”
聽完楊濤的話,我十分煩躁的點燃了一支菸,而且感覺在二哥這件事情上,我們已經深深地陷入了墨菲定律,似乎這件事情的導向,始終在向着我們最不願意看見的結果去發展,其實有些話,不用楊濤他們去說,單憑我對冷磊的瞭解,自從他把家人送離安壤的那一刻起,我對於二哥的處境,就已經很不看好了,只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在一連串的打擊下,二哥的事情,就像一個能讓我們在溺水中看見的稻草,成爲了支撐着我們強打起精神走下去的動力和希望,可是隨着時間推移,這根稻草帶給我們的盼頭,已經愈發稀薄。
……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公司裡的人也不知道都在忙什麼,大家每天都不見影,雖然東哥他們並不知道我去見了三葫蘆,可還是體諒我的心情,給了我足夠的私人空間,沒有打擾我,任由我自己調整着心態。
對於葫蘆哥的事情,我雖然還不能釋懷,但是已經慢慢學着去接受了,在這件事情,東哥付出的努力,我是看在眼裡的,可是事情也像餘公子對東哥說的,對於一心想要求死的人,誰都攔不住。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每天的思維都很恍惚,經常會一整天的盯着放在牀頭的手機發呆,偶爾收到一條運營商的短信,或者是接到某些推銷股票或者理財的垃圾電話,都會讓我的心臟莫名的一陣顫抖。
我很怕,我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法院的電話就會打到我的手機上,通知我去帶走葫蘆哥的骨灰。
我每天都在努力的調整着自己的思維,讓自己不去刻意的想這件事情,但也無非就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因爲葫蘆哥的注射死刑執行書已經被高院批准,他被執行死刑的事情,已成定局。
留給我的,只有等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