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欣撬開輪胎之後,裡面的錢被磊磊聚在一起,開始清點數目,全部數完之後,磊磊拍了一下碼放整齊的錢,對扈濰點點頭:“濰哥!26萬!”
扈濰看了一眼李寶善,冷聲說道:“拿22個!”
我有一瞬間感覺,扈濰是想把這些錢都拿走的,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只選擇了多拿一萬,他多拿這一萬塊錢的目的,應該是給自己治傷的錢,雖然我想不明白,扈濰爲什麼沒有把錢都拿走,但憑我對他的瞭解,絕對不是出於同情,可能只是不想再節外生枝,惹上更多的麻煩吧。
“……”
李寶善聽到扈濰多拿一萬塊錢之後,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什麼波動,不過也能理解,這幾天下來,他和他的家人,已經被折騰的夠嗆了,雖然面上沒有太多的表露,但我能感覺到,李寶善還是挺在意家人的。
不大一會,阿虎從屋子裡面拿出了一個口袋,把22萬塊錢裝在了裡面,隨後扈濰拿出欠條,用打火機點燃之後,隨手扔到了空中,那張按着李寶善紅手印的欠條,帶着火苗在空中翻滾、燃燒,最後緩緩地落在了地面上。
“走吧!”
扈濰把衣服往身上一披,帶頭走出了院子,阿虎拎着錢緊隨其後,我是最後一個出去的,臨走的時候,我沒敢回頭看一眼這個院子,也沒敢回頭再看一眼,這個被我們在幾天之內,攪得雞犬不寧的一家人,但是從李雪瑩那充滿仇恨的眼睛裡,我知道,可能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們這些可憎的面目了。
從那天開始,我從未吃過狗肉,別人問起,我都會敷衍着說,我家裡也養狗,所以不吃,其實是因爲,一看見狗肉,我就會想起那個無助的女孩。
我不知道我當初爲了尋找我自以爲的尊嚴,而選擇的這條道路是對是錯,更不知道我們的行爲,是否對這個漂亮、陽光,還有一點小任性的女孩,產生了她本不該承受的傷害。
我們一行人出門之後走出了好遠,扈濰才停下了腳步,痛苦的捂住了胸口,臉上的冷汗也開始刷刷的往下流。
“濰哥,你沒事吧!”我們幾個人都挺着急的看向了扈濰。
“沒事,這點小傷,總比挨刀子強多了,不是麼!”扈濰咬着牙回了我們一句,隨後接過了阿虎手裡的錢袋,對阿虎道:“接下來的那些小賬,我就不跟着去了,你帶着他們去要吧,我回車裡等你!”扈濰雖然故作堅強的說了一句,但是我們都能看出來,他是在硬撐,被熱水濺一下都會疼半天,何況是整個胸口呢。
“好,放心吧!剩下的帳我一定要回來!”阿虎認真的點點頭:“留一個人陪你吧,你自己也不方便!”
“讓韓飛留下,你們去吧!”扈濰輕聲說了一句,我聽完之後,很麻利的伸手扶住了他,在這個時候,扈濰還能第一時間想起我,我心裡還有點小感動,但接下來他的一句話,讓我徹底絕望了,扈濰看了我一眼,對阿虎道:“他就是個廢物,啥也JB幹不了,跟着你去也是丟人!整不好還會拖你的後腿!”
阿虎點點頭,把車鑰匙遞給了我,對扈濰笑了:“放心歇着吧!我們幾個先走了!爭取把這點帳,一天內全要回來!”說完之後,阿虎就帶着磊磊他們走了。
人都走了之後,我扶着扈濰,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村口,在一個小樹林裡面找到了車,這一路我的心情都挺壓抑的,因爲剛剛扈濰的一句話,像一把刀扎進了我的心裡。
我自己也知道,這次來要賬,我沒出什麼力,表現的也不是很好,但我沒想到的是,在扈濰的眼裡,我竟然成爲了一個累贅,甚至成爲了大家的拖累。
上了車之後,扈濰把座椅放低,躺在了靠背上,看都沒看我:“儲物箱裡面有碘伏和紗布,蘸一點幫我擦擦傷口,然後抹點紅黴素軟膏!”
“嗯!”
我答應了一聲,拿出碘伏和紗布,開始幫扈濰擦拭傷口,本來我應該是很願意做這件事的,因爲我知道,打架賣狠的事我不在行,所以平時也很盡力的,想在其他方面彌補,但此刻看他疼的呲牙咧嘴,我心裡一點感覺也沒有,更沒有開口安慰他一句。
我一直認爲,扈濰會像電影裡面的社會大哥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們,我有了缺點,他會一笑了之,然後幫我慢慢改正,我膽子小,他會帶着我慢慢磨練,但事實並沒有這樣,他只是看見了我的軟弱,在扈濰眼裡,我是一個沒有任何優點的人,他喜歡的,是像磊磊那樣,無法無天、不計後果的小老虎,而不是我這種看起來僞裝的很強,而實際上遇見危險只會抱頭鼠竄的人。
平時看黑社會電影的時候,看見熱血鏡頭,我的心裡也會幻想,也會把我自己想象成那個好勇鬥狠、刀光劍影的山雞、陳浩南,可是真的遇見了事,我才知道,幻想和現實之間橫亙的,是一條多麼無垠的深淵。
其實在和磊磊他們一起動手打架,看着他們拿刀捅人的時候,我心裡都清楚,即使人不是我捅傷的,即使我連打架都沒動手,但是隻要參與了,如果真的進了公安局,我們面臨的會是一樣的刑罰,接受的會是一樣的審判,我最多也就是少判幾年,但絕不會逃脫法網,可我就是沒有勇氣,下那麼狠的手,更沒辦法說服自己,成爲那個拿刀的人,我沒辦法做磊磊他們那種毫無底線的事,混子不該有同情心,不該有廉價的善良,所有的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就是提不起那份勇氣。
我渴望成爲一個混子,因爲這麼多年從鄙夷的目光中長大,我近乎偏執的認爲,成爲一個混子,我就能得到別人尊重的目光,我渴望在這條道路上行走,但同時又對造成的後果以及要面臨的懲罰,有着深深地恐懼,我害怕深牢大獄,我不知道如果我入獄了,會不會被人欺負,也不知道孤苦伶仃拉,扯我長大的奶奶,會有多麼的傷心欲絕。
從扈濰的眼神裡,我已經能看出來了,他是發自內心的煩我,他覺得我的膽子太小了,小到不僅難以成事,還容易壞事,他不止一次的跟磊磊說過,說我這個B樣的,不適合混社會,他也跟嘯虞他們說過,說我扭扭捏捏的,像個老孃們,但扈濰從沒跟我說這些,不是因爲在保護我的自尊心,而是他本就懶的跟我廢話,而我明知道扈濰討厭我,卻又不得不裝傻充愣,死皮賴臉的跟在他身邊,因爲磊磊他們都想跟扈濰在一起,我可以離開扈濰,但是我沒辦法離開磊磊他們,他們是我的兄弟,是真正對我好,打心裡會爲我着想的人。
明知道一個人打心裡的瞧不起你,厭惡你,卻要裝作不知道一樣,每天熱臉貼着冷屁股,每天一口一個哥的叫着,卻連一個正眼都得不到,這種感覺讓我感覺到十分噁心,卻又不得不承受。
這種感覺,許是就叫做無可奈何吧。
磊磊、嘯虞甚至冷欣,在他們的心裡,都拿扈濰當一個好大哥,他們對於扈濰的話言聽計從,扈濰說見血,他們二話不說就敢掏刀子,我雖然不敢下那麼黑的手,但也把自己僞裝的,像是個傻子一樣,對扈濰點頭哈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怕扈濰趕我走,怕他把我驅逐出這個圈子,但有一點,我跟磊磊是他們不一樣的,那就是在我的心裡,對扈濰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歸屬感。
到了晚上,天都已經黑了的時候,阿虎回來了,他身上的衣服被撕壞了好幾處,拳頭也擦破了皮,嘯虞和磊磊他們身上也都帶着傷,冷欣的褲子上全是血,我看了一眼,應該不是他自己的。
“怎麼樣啊?”扈濰問了阿虎一句,隨後坐直身體的時候,小小的動作,疼的他直咧嘴。
阿虎笑了一下,把一疊用報紙包好的錢,扔在了車裡的操作檯上:“基本上齊了,要回來了一萬八千多,剩下的兩戶,一個四千多的,因爲欠債太多,早就跑的沒影了,還有一個兩千的,家裡都已經被其他要賬的搬空了,就他媽剩下一張牀,連被子都沒有了!”
扈濰滿意的點點頭,看了一眼狼狽的幾個人:“這點帳要的,沒少遭罪吧!”
“沒事濰哥,爲組織鞠躬盡瘁!吃點苦什麼的,那不都是應該的麼!”磊磊呲牙一笑,關於要賬的事隻字未提。
“嗯,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就有數了!”扈濰伸手,摸了一下磊磊的頭。
阿虎坐在駕駛位,把車啓動了:“咱們去哪啊?回安壤?” щшш ▪тt kдn ▪¢ Ο
扈濰皺起眉想了一下,輕輕搖頭:“不回了,直接去水泉!把焦智的帳清了!”
“…那你的傷?”
“不礙事,趁着士氣正盛,努努力吧!”
阿虎雖然擔心扈濰的傷勢,還是笑着點了點頭:“妥了!”
聽說大家要去水泉,我腦海中不經意的就浮現出了萬鵬和王芯蕊的臉龐,不由得一陣失神。
‘嗡!’
隨着一腳油門,GL8搖晃着竄出了樹林,顛簸了很久之後,我們終於再次駛回了公路上,直接上了高速,奔赴水泉縣。
“呼!”
嘯虞看着窗外的路燈,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麼多天了,總算是看見點現代化的氣息了,說真的,如果在李寶善家再住上十天半個月的,我整不好都能瘋了!”
“可不是麼,那破地方我是呆夠了!”冷欣贊同的點點頭,隨後伸手戳了阿虎一下:“虎哥,一會到了水泉,咱倆嫖.娼去啊?”
“滾犢子,我纔不和你去呢!”阿虎用胳膊推開了冷欣的手:“你玩的太髒,咱倆不是一路人!”
“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呢?來的時候是不是說好了,咱倆AA制?你怎麼拔屌無情呢?”冷欣又莫名急眼了。
“滾犢子昂!我可沒答應你!”
錢都要回來之後,扈濰的心情明顯的不錯,看見兩個人不斷鬥嘴,他笑了一下:“行了昂,都別吵了!等到了水泉,我請你們集體找姑娘!”
“歐耶!濰哥萬歲!”
車裡的人一下子都沸騰了,一路玩笑的功夫,水泉收費站已經映入了我們的眼簾,大家的臉上,都慢慢的洋溢起了喜悅。
與之相反的,是愁眉苦臉的我,不知道水泉縣等待我們的,又會是什麼,也不知道王芯蕊,此刻是否正在哪個陰暗的角落裡,飽受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