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難見真情,我橫眉立目,表情堅毅——鏡頭這時候該給個特寫——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抓住小東北的肩膀抽瘋似地可勁兒搖,音樂該起了啊,不不,不是二泉映月的二胡,是西遊記捉妖時的鑼鼓:“呔!呔!呔!紅毛妖怪!你!你!你把我五弟給我吐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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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北不大個人兒被我晃得快散了架兒,垂着眼皮,臉上劃出幾道黑線,心灰意冷:“四爺你狠,我這外形兒……有你表演得那麼……失敗麼……”
“哎,常人感情受挫,削髮爲僧也就算了,可是你……”
我語重心長,伸手彈了彈小東北腦袋上支棱起來的紅毛,這可真爲難理髮師傅了,這麼精緻的短髮都能做出這麼歡樂這麼熱鬧的效果:“……可是你竟然燙髮爲妖,這樣說,我也是痛心疾首,於心不忍,這簡直是在侮辱……你能理解不?”
“好了,理解,知道錯啦就好,五哥敞亮,不怪你!”
“哎……我是說……侮辱人家妖怪啊!”
“我要是打得過你啊……”
“你就不是小東北了……”
“哈!人生……”
“哈哈!”
“哎……人生!”
“哎哎……”
“你那口子咋樣了!”鬥嘴完畢,小東北轉頭繼續對鏡自賞,只恨不能貼花黃,抓抓這撓撓那兒,自言自語:“挺不錯啊俺瞅着!”
“在下面等我呢,一起回家。”我稍微整理了一下牀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行吧,小孩改走酷哥路線了?”
“幹!你也走,那不就剩我一個了!?”小東北說完這句話,自個愣了一下,轉頭繼續照鏡子:“你可爽了……哎……就我失敗……趕緊改頭換面換換風水吧……”
話說到這,我突然想起件事來,就是那天晚上小君醉酒後在陽臺跟我說的事兒。小東北自從那天早上跑走後,一整天沒見人影,醉醺醺的回來了就接着不停地上網,看髮型衣服查資料,看來從那會兒就開始準備改頭換面了。
我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麼處理,原本以爲這兩個小孩只要努力一下就能在一起的,現在看來機會確實不大了,小東北的對此事隻字不提,以他的性格,看來是自尊被傷到極限了。
我自己也是火燒眉毛,這些破事兒,邊走邊看,以後再說吧。
我背起空包,把錢包和鑰匙等等一些零碎放了進去,準備走了,太陽會只越來越曬,不能讓我的寶貝小貓久等,最後客套了一句:“那你小子什麼時候走啊?”
“不知道哇,可能不走了,就在學校呆着。”小東北可以考慮改名叫小鏡子,一直粘着鏡子不放,我還想照照呢,也只好作罷,不過這傢伙似乎一直在借鏡子躲閃着什麼。
“噢,那先走咯。”寶貝我來了,我把包甩到身後,一手打開門,正要出去,卻被小東北叫住了。
“哎!”小東北猶豫着:“想跟你商量個事兒來着……”
我一手扶住門,不耐煩的瞪了過去,這小孩真磨嘰,非要到最後關頭才商量個事兒:“說啊!”
“我吧,晚上要跟一個女娃出去喝酒解悶兒,就覺的啊,你說了OK了這事兒才能OK……”
“哈!”
我樂壞了,扶着門揹着包笑的一喘一喘的:“你……真視長兄我如父啊,去唄!怕啥?還怕被女娃了佔便宜啊!”
“哎問題不是我行不行……”小東北很糾結,支支吾吾:“主要是,那妞你很熟……”
“誰呀?”我依舊沉浸在長兄爲父的氣氛裡,笑的意猶未盡,繼續胡扯:“很熟爲兄的妞不多,爲兄很熟的妞,可不少咧!”
“哎,也挺好看的,你咋不要人家……”小東北爲難了一下,難爲情的撓了撓紅毛腦袋:“拉拉隊的張昕啊。”
※※※
有時候,偶爾提到某個人,之所以會感到有那麼一絲寒冷,是因爲你們曾經試圖溫暖過彼此——最初也是那麼毫無保留的用力,那麼天真無邪的用心。
可是最終你們沒能在一起——你有你的,TA有TA的,方向——好吧至少你有了你的方向,問題出現了,依然把你的幸福當做TA的幸福會爲你流淚的那個人,你無處安放——如果你記性夠好,記得有這麼個人需要安放的話,可見人有時候確實需要裝糊塗。
因爲你那顆心,早已經完完全全被另一個人佔據了,而這個人現在有些不堅定,或者說動搖,她有點想逃,這聽起來是個多麼不歡樂的故事。
而我,這故事的主角之一,正在下樓梯,皺着眉頭,若有所思。我忘了具體對小東北說了句什麼,當然肯定是什麼故作豁達的話,然後倉皇帶上門逃走了出來。我心裡清楚,這種尷尬狀態絲毫不影響我對妍兒的感情,可還是有點若有所失,是這麼講的麼,若有所失。
這丫頭果然是不回家的,走到樓道口,一股熱浪迎面撲來,小東北怎麼和她熟絡起來了的,難道,因爲同時天涯淪落人?惺惺相惜?
我又把自己給想笑了,五味雜陳,真是太無良了啊,這時候還拿他們兩個開心。
匆匆穿過鵝卵石鋪就的小徑,我揹着包很輕快的走向隱藏在樹木花草中的石凳,人未至聲先到:“妞?等急了吧?”
石凳寂寞而立,沒有留下任何人坐過的痕跡,我愣了一下,環顧四周,七月陽光差點刺瞎了我的狗眼,目光所及,偌大的花園中心空無一人:“郭紅妍!?”
站在世界的中心,呼喚着妍兒,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預感在常人看來是如此卑微如此可笑如此不值一提,就如同我對於常人的評頭論足一樣不屑一顧,認真的話,你就輸了——IjustcarewhatIcare,Ijustliveinmykingdom——對於我,卻是如此真真切切,令我突然溺水突然失明驚慌失措呼吸困難,痛而不可言。
怕,我害怕,丫頭,我害怕你以任何方式,突然消失在我的世界。
I cannot live,with or without you.
“喊什麼喊,眼睛不小看不見本姑娘!?嘿嘿,這兒好涼快呀!”
從長椅後面的花叢裡探出一個小腦袋來,不是小貓是誰,原來她嫌外面太陽曬就鑽到草坪裡面去了,小傢伙窸窸窣窣爬了出來,檢查我的裝備,不滿的撅起了嘴巴:“怎麼去了這麼久……啊?就一個破包?還是空的!”
我很知足了,哎,這麼愛你爲什麼,爲什麼呢,情不自禁伸手去撫摸妍兒秀氣的臉蛋:“……真曬到了呀……寶貝……”
寶貝那兩個字是我從心裡說了出來,習慣了作爲我們每句話的開頭或結尾。
“那可不!”小貓一開始沒注意,只顧掃蕩我的包,一無所獲後來意識到我的手一直在摸她,開始斜着大眼睛瞪我:“哎,我說,公共場合,別這麼色行不?”
“公共場合?色?”
我頗爲淫蕩的笑望小貓,按住她的肩膀,表情一收,叫獸斯道準備開始演講了:“寶貝兒,現如今的生活,公共場合纔是王道,君不見各種門層出不窮,性與政治是公共生活的永恆話題。經千百年壓抑的性心理,在政治威權與道德批判的壓迫之下,只餘下一副幽暗的面目,即窺視欲。在各種門的生產者眼中,每個人都是偷窺者;在反低俗運動的執法者眼中,每個人都有一顆低俗的心。偷窺與低俗之間,是性教育的匱乏,法律倫理的斷裂!”
這淡隨便一扯,就扯遠了,我們的小貓都不耐煩的眨起了眼睛,氣呼呼的把包甩還於我:“僞君子!小人!那你還傳那些視頻給我看!”
“這個……”
被反將一軍,我實在難以自圓其說,只好在太陽底下花園中支支吾吾:“……裡面有些東西……還是值得咱們學……”
小傢伙一言不發,怒怒的盯着我,我被這目光直視得心虛,乖乖閉嘴了。妍兒不再跟我胡扯,苦着小臉擡頭望望這七月天,把手放在微紅的臉頰上摸了摸,兩隻大眼睛直鉤瞅着我,聲音滿是嬌嗔:“……熱e……”
“咱們趕緊去坐車回家吧,臭……哦……哦……去坐車吧……”
這個暱稱像一盞閃現的明燈,瞬間照亮了我那猶如黑夜孤海上迷船一般的心境,小傢伙改口改的還算快,臭哦哦回家吧的掩飾過去了,這說明我們的郭寶貝心裡還是把我當根蔥的。
掩飾不住心裡的喜悅,我大概也不想掩飾,笑嘻嘻拉起小貓的小手:“走吧,妞,咱們回家了。”
妍兒乖乖的被我牽着走,還在爲脫口而出的這個稱呼不好意思,看看我又看看別處,小臉上一陣心理活動,天知道她究竟想了些什麼。猜女人的心思是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我不會去猜,我等着人家主動來告訴我——除了這個丫頭的——這也是唯一一個會讓我拿不定主意的傢伙。
“哎!我說……”從臭到哎的距離,就差這一陣心理活動,女人啊,你的名字叫折騰,這丫頭是鐵了心要把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進行到底。
“叫誰呢?”我牽着小貓在學校大道上一邊走一邊回頭裝傻:“誰叫‘哎’!”
“誰叫哎?”
我得承認,小貓是有些急智的,瓊阿姨一點地說,這女娃子天生麗質冰雪聰明:“哎是我親愛的呀,你不認識哦?哎是我英俊神武才貫古今的寶貝老公……”
這句話聽的我骨頭都酥軟了,全身有一種過電的感覺——不用懷疑,五歲那年,小發明家斯道在電視機插座上做電學實驗的時候,曾親身體驗過那種美好的感覺:“咳咳,過了啊,我暫時還沒你說的那麼好……”
“去,誰說你呀!Noface!你不是不知道誰是哎嗎!?”
小貓責問完我,也意識到這樣的鬥嘴不會有什麼結果,就用商量的口吻說起了別的事兒:“哎,咱們買點水什麼的帶着吧,幾個小時呢,北京站那兒什麼東西都貴……”
好乖的寶貝哦,知道節約,是給我做老婆的材料,我心裡單方面偷讚了一個,邊走邊說:“好,轉公交車路上有一家大超市,一會兒咱們去那買。”
小貓乖乖點點頭,望着我笑了,開心的被我拉着小手往前走:“恩。”
哎……也不知道她這是喜歡我,還是喜歡逛超市……
匆匆轉了一站公交,我們下車了,這個超市特點就是很大很大型,類似時代廣場,整個一小購物王國,而且你要知道,這些地方一般冷氣都開的很足,大熱天的去哪裡找這麼一個避暑勝地。
路上一直是我在拖着妍兒走,來到這兒,就換妍兒拖着我走了。女生在購物的時候,那腳步簡直就是違背牛頓第二定律的永動機。採購大軍中,我遇到了若干跟在女人後面團團轉表情各異的男人。我最喜歡觀察別人,卻最討厭被別人觀察,古訓雲,己之不欲,勿施於人——可見我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傢伙雖然拖着我不停的逛,東看看西瞧瞧,卻只拿了些我們路上必須的吃喝。據她的喃喃自語說這是要掌握超市最新最前沿資訊,姐妹淘之間還要互相分享,當然,這不是獵人斯道的興趣所在,獵人斯道的興趣,在這個活色生香的小生命身上。
大概逛了二十分鐘,我真的快要睡着了,不耐煩的瞅着表情神聖的小貓,這是現在我唯一的樂趣了。卻只見小貓眼睛一亮,像發現了什麼,興沖沖的拉着我往一個角落走去:“嘿嘿,找到了!”